上午十点多，老郑饭馆。

这个点来吃早餐的人已经不多了，商夏收完最后一桌碗筷，老板娘便叫了他一声，“小夏，有个单子你送一下。”

“好。”

老板娘把打包好的粥放桌上，“时间也差不多了，小夏你送完直接下班就行。”

“嗯，谢谢。”

老板娘笑着看他一眼，“谢什么谢，你来之后我这客人都多了不少。”

商夏没接话，只拿起那袋粥，对老板娘道：“那我先走了。”

商夏骑着店家自配的小摩托在车流中穿行，因为还不熟悉路线，他开了导航。

等到地之后，他才发现小区有点眼熟，到顾客楼下了，他抬眼一看，顿了顿。

又看了一遍单子，确认没错后，他抬手拨了周洲电话。

响了有一会，对面才接，“喂，你好。”他声音听着有些哑，又带着点懒，像是刚醒。

“你好，外卖到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像是在反应，然后他慢慢地问：“商夏？”

“嗯，我是。”

紧接着商夏听到了对面起床的声响，然后是拖鞋啪嗒啪嗒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你在我家门口？”

商夏踩上最后一个阶梯，眼前就是周洲家的门，他嗯一声，说：“我不着急，你慢点。”

一分钟不到，周洲就跑下来把门打开了，见到门口站着的人，他笑了下，“还真是你啊。”

他一说话，商夏视线就落在他脸上。

周洲忍不住问：“看我干嘛？”语气下意识地带了点笑。

商夏收回视线，“别说话了。”

周洲一顿，有些疑惑地看他，却见商夏突然上前几步，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他一抬眼就是商夏根根分明的睫毛，这人正看着他。

“你……”他忽然止声。

冰凉的触感从脸和颈部的皮肤贴了上来，停了一下后，又轻轻地蹭了蹭。

周洲愣愣地看着他。

商夏把手收回来，看他，“你在发低烧。”

他姿态淡定又从容，像是没有意识到这动作有什么不对。

周洲安静了一两秒，然后往后微微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看着商夏，有些无奈，“我要不是认识你，你现在可能趴地上了。”

商夏看他，“？”

周洲哑着嗓子说：“不知道的以为你占人便宜。”

“下次我会先说，”商夏看他，“别说话，进去。”

周洲没说话了，他安静地往旁边让了让，给商夏留出过的空间。

商夏把早餐给他拎进去，脚下一个奶团子蹭了过来。

商夏停下，低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是一只波斯猫。

“喵～”全身雪白的猫用脑袋蹭了蹭商夏的腿。

商夏抬头问周洲：“你的猫？”

周洲“嗯”了声，低头看了看往商夏身上蹭的猫，“看来它很喜欢你。”

“猫叫什么名字？”

“公主。”周洲一边回，一边给自己和商夏给倒了杯温水。

商夏念出这个名，猫又软着嗓子叫了一声。

周洲瞥了眼猫，哑着声音说：“是不是，老娇了？”

商夏嗯了声，然后扫了眼周洲家客厅，“有药吗？”

周洲点头，从电视下的柜子里翻出个医药箱给他，然后抬脚往楼上走，“我家你随便，我先上楼洗个澡换个衣服，走的话你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他一边走，一边脱下了身上那件白衫，然后像往常一样很随意把衣服扔在一边，整套动作都非常自然，丝毫没有把商夏当外人。

商夏抬头看了眼，目光掠过男人线条流畅的背部肌肉，不到一秒，他便移开了视线，低下头继续在医药箱里翻退烧药。

猫抬起脑袋往周洲的方向看了看，忍不住踩着步子往前走了两步，它又忽然回头看了眼商夏，犹豫一会后，踱着猫步回到了商夏身边，趴下，仰着一双大而圆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商夏。

找到药之后，商夏才注意到它。

一人一猫静静对视几秒。

商夏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

猫主动用脑袋蹭了蹭他手。

“公主。”

等周洲下楼，已是十几分钟后，商夏还在。

商夏把找到的退烧药递给周洲，“一次一粒，没退，间隔4到6小时再吃一粒，不要多吃。”

周洲接过药，问了句：“你不用跑单？”

“不跑。”

周洲在桌子前坐下，打开商夏送来的粥，“什么时候转行了？”

“没转，兼职。”他纠正周洲的想法，“在早餐店上班，不是送外卖。”

“这样。”

商夏问：“你家现在就你一个？”他现在在这待不了多久，下午一点他还要去鬼屋。

“我助理等会就来，不用担心。”

“嗯。”

“对了，”周洲目光落在苏涵脸上，说，“这件事别告诉苏涵，我不想她担心。”

安静几秒，“可以。”

周洲笑：“这么好说话。”

“别说话。”

“……”

商夏等周洲吃完粥才走的，顺便把留下来的垃圾也一并带走了。

“好好休息，保持联系。”

他走的时候差不多十二点，但他还要先去老板娘那还车，再去鬼屋，时间很赶。

等人走了，这会，周洲眉眼的懒散和笑都敛了起来，没什么情绪。

他弯腰，拎回了趴在门口，抬着脑袋一直往远处看的猫。

“人都走了，还看？这么喜欢？”

猫在他怀里蹭了蹭，软软地叫了声，然后又无比灵巧地从周洲身上跳了下来，走在周洲脚边。

周洲垂眼看猫，没再强抱着。

他抬脚往楼上自己房间里走，路过沙发时，余光扫到什么，他停下。

周洲看着沙发上那件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好的白衫，盯着看了一会，才慢慢地想起这是他上楼时随手扔掉的那件。

猫停下来，扭过身子好奇地看着忽然停住又沉默的周洲。

周洲盯着那件白衫。

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

半响，只听到他哑声，缓慢地骂了句：“我有病吧。”

下午六点，商夏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他回到员工休息室，打开手机看他下午给周洲发的信息。

商夏发信息的时间很碎，没客人来他就会发，前面几条周洲都有回，后面两条就没回了。

“小商，你的饭。”同事走过来把饭递给他。

商夏接过道了句谢，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他没动盒饭，而是先给周洲发了条信息：“体温又上来了？”

等了会，周洲没回。

商夏看了眼旁边的盒饭，给周洲打了个视频过去。

很久，对面没有接，直到视频挂断。

商夏又打了一个，响了半分钟后，对面终于接了，商夏把手机放地上，没让脸入镜。

“喂？”很沙哑的声音。

商夏盯着视频里的周洲。

周洲半边脸被被子遮着，加上角度问题，只能看到露出的一部分脸，以及有些湿润的眼睛，但很清楚的是，他从脖颈一直到脸，都是一种不正常的红。

商夏垂下眼睫，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情绪。

周洲脑子一片混沌，商夏冷静极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你助理在吗？让他现在带你去医院。”

“不在，我让他回去了。”

“我给苏涵打电话，让她带你去。”

周洲把另一半脸埋进被子，闷声道：“不用，我再吃颗退烧药，睡一觉就行。”

沉默一两秒，商夏叫了声他名字，“周洲。”

他语气很淡，但此刻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旁边的同事被他突然转变的语气吓到，偷偷抬头看他，就见商夏扯了扯唇角，对着手机有点烦又很冷淡地说：“你不去医院是想烧成傻子吗？”

同事愣住，这是他第一次见商夏骂人。

周洲显然也愣了下，好一会说：“你怎么学苏涵骂人？”

说着，他把被子往下拉，露出整张脸来。

他眯起眼睛看了会手机，却没见人，只有一面墙，没等他问，就听商夏语气很淡又很认真地问了句：“烧得看不清了？”

周洲哑了两秒，骂他：“有病？”

商夏没理这句，只说：“我现在打电话给苏涵，视频先别挂。”

他又低头看眼手机，说：“把脸露出来。”

说完，商夏拿起手机给苏涵拨了个电话。

周洲掀起眼皮看了眼屏幕，商夏还是没露脸，只露了脖颈，以及他身上那件沾着血的白大褂。

周洲看着，忽然安静了。

商夏打完电话，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商夏一直注意着他那边，偶尔开口问下情况，语气都挺淡。

等苏涵到周洲家，商夏也到点上班了，他简单跟苏涵说了几句，然后挂断了视频。

旁边的同事重新把假发戴上，理了理，然后看他，“现在还没来人，你赶紧点，把饭吃了过来。”

商夏嗯了声，拿起被他忘了的盒饭吃起来，饭菜已经凉了，但商夏不在意，他也不挑菜，不到几分钟就把饭菜解决了。

把垃圾收拾好后，商夏离开员工休息室，他脸上的妆没卸，不用重新化，直接去了病房。

中间商夏没再给周洲发信息，下班之后他才打了个电话给苏涵，询问周洲情况。苏涵说没事后，他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

苏涵一收起手机，周洲就问：“他说什么了？”

苏涵瞥他，“能说什么？说你这么大个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还是说你烧到39度死都不来医院？”

“哎你别这么，这么说我，”周洲偏过脸，小声道，“我就是不喜欢来医院，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三岁？卖什么萌撒什么娇。”

周洲转头看她，眼睛还是湿润的，“我又干嘛了？”他喊，“苏涵，我可是你哥。”

苏涵一看他支棱起来的样，冷着脸在心里骂了句脏。

周洲看她那表情，当即挑了眉道：“你干嘛呢，别偷偷骂人啊。”

“闭嘴，”苏涵语气冷冷地道，“再有下次，你自己抗把锄头把自己埋了吧，反正不来医院，多好。”

“又生气了？别啊。”

“我生气？”苏涵淡淡，“我怎么没被你气死。”

周洲顿了下，忽然问：“那刚才电话里，商夏还好吧？”

苏涵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又干什么了?”

周洲还没答，她又说了句：“他在A市再待一个月就走了。”她眼睛盯着他，“而且今天这事，你要好好谢谢他。”

后面周洲从医院回到家，他一躺床上，脑子里就浮现出商夏那张脸，以及那句“你不去医院是想烧成傻子吗”。

他翻出手机看了看，和商夏的聊天还是停在下午六点打来的那个视频，后面商夏都没有再发信息来。

不会真生气了吧？

这么想着，周洲给商夏哐哐发了好几条信息。

商夏没回。

十分钟后，商夏没回。

两个小时后他再看，商夏还是没回。

真生气了这是。

周洲叹气，把手机摔床上，他想起当时自己对商夏的态度，好像是有点不太好。

他又想到这一天里商夏为他做的，周洲想，自己好像确实挺混。

好吧，以后他应该要对商夏好点，现在的话，先想办法把人哄好吧。

想到后面，周洲已经忘了在想什么了，他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爬起来一看，还是没回，他又发了几条，还是一样的结果。

商夏没回这件事，周洲从睁眼开始想，等到公司后，他还在想。

助理推门进来，把工作资料放周洲办公桌上，接着跟往常一样对周洲说起了今天的工作安排。他刚说了没几句，周洲忽然抬手打断，“小肖，问你个事。”

周洲转了转手中的笔，问：“你有朋友吗？”

肖助理看他老板一眼。

周洲挑眉，“我的意思是你有那种别人觉得你俩关系一般，但实际上你俩比一般还要好很多的朋友吗？而且这个朋友你认识没多久，刚开始还有过摩擦，但后面又看顺眼了。”

肖助理沉默两秒，“老板你想问什么？”

“他生气，不回你，你怎么做？”

早餐店商夏十一点准时下班，拿好在店里充了一上午的手机，跟老板娘打完招呼后商夏出了店子。

昨天他回去洗完澡看了眼手机就睡了，没给手机充电，今天早上起来才发现手机关机了，就带到了店里充。

上午忙，他一直没看手机。

这会手机一打开，立马跳出来十几二十条信息，都是周洲的。

商夏一边走，一边低头看周洲发的信息。

从昨天到今早上的信息还好，是周洲语气的道谢和道歉，十点之后的，忽然就变了个味，很像李嘉淮。

zhou：“昨天的事……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说不去医院的，让你生气了【对手指】。”

zhou：“虽然你生气，但还是没有不管我……”

zhou：“哥哥你人真的很好。”

zhou：“我知道你现在很忙，不能及时回我信息，但哥哥你如果回我，我会很高兴的。”

zhou：“没回其实也没事，工作最重要，我可以一直等的。”

看完，商夏敲出一个问号发过去。

对面立马就回了：“我在。”

不到一秒，又发了一句：“哥哥我在。”

商：“周洲？”

zhou：“哥哥是我。”

商：“复烧了？”

zhou：“……没有。”然后他发来一句语音。

商夏点开，周洲散漫的，带着点笑的声音响起，“你之前不理我，我就找人想了个招。”接着他顿了下，像是玩笑，“哥哥？”

商夏步子一顿，垂着眼看那条语音，眼里情绪莫名。

很奇怪，他想。

他打字。

商：“我没生气。”

商：“没有不理。”

商：“手机没电，关机了，没看到。”

很冷淡的语气。

zhou：“这样，那我误会了，我就知道哥哥你没生气。”

商：“语气，换回来。”

zhou：“刚学没多久，挺有意思，一下没换过来，哥你体谅一下。”

zhou：“真没生气？”

商：“我没有。”

昨天那会商夏确实生气，但他后面给苏涵打电话问周洲情况时就没气了。

周洲便不再提这个，发了句：“这个点，吃饭了吗？”

商：“正在去。”

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一秒后，又消失，很快又再次出现。

zhou：“那行，你吃吧，不打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