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短暂地出现了一下，就消失了，仿佛它没有来过。

公交车在初四那天恢复运营，乔楚得以提前一天回到学校，整理好宿舍里的床铺。他又跑到教室里去整理书桌。

离开的时间太短，桌子甚至来不及铺上一层灰尘。

乔楚不舍得扔东西，总觉得这些书和卷子还会用到。反正就剩五个月了，五个月之后肯定用不到了，到时候再扔吧。

现在，就先让它们占着地方吧。

程翘言完全相反，他放假前，就已经把认为用不着的东西，全部扔掉了。

下学期会有下学期的学法。

因此，当程翘言来到学校，看到乔楚桌子上还是乱糟糟的，便问他：“这些废纸多少钱一斤？”

收废品的看到一定开心极了！

乔楚耐心地和他解释，这些书里有很多他写下来的知识点，有很多经典例题，那天想起了还能看看。要是丢掉，再找起来就麻烦了。

程翘言点了点太阳穴，说：“知识点和题，都应该在你脑子里。你越守着它，你越记不住他。”

好像有点道理，乔楚半信半疑，“真的吗？”

“骗你干嘛，”程翘言把乔楚的废纸们成沓成沓往自己桌子里塞，“我给你存着，一个月之后你看你还需不需要这些。不需要，你才是真正的记住了。”

开学早是痛苦的，没有人会否认。

但高三的大家，都意识到了：高考近在眼前，没有一天可以浪费。

便把苦都往肚子里咽，再熬过这五个月就好了。

班主任进班，和同学们简单问候几句，便往讲台下扔下两个炸弹。

一，是月底进行摸底考试。

二，根据摸底考试重新调座位，高考之前不会再变动。

台下怨声载道。

首先，放假前刚考完试，这才多少天，还能把学过的东西都忘了不成？有必要再考试吗？

其次，上学期的位置半年没变过，小组内部已经玩得熟络。现在换座位，还要和同桌重新相处，万一处不来，难道不是影响大家学习吗？

程翘言问唐格：“你能不能跟班主任说一下，别调位了，马上就高考了，还折腾什么。”

唐格反问道：“我说？我什么地位班主任都得听我的话？”

“你堂堂一班长。”

“我区区一班长！”

和唐格提意见的不止程翘言一个，很多人都来找她说，让她做代表，跟班主任谈判。

“谈判要有筹码啊，我们拿什么谈。”

众人陷入沉思。

一直默不出声的乔楚突然开了口，他想到一个筹码。“我们班这次考年级第一，就不换座位，班主任肯定同意。”

年级第一？

班里成绩不差，年级前十每次都能挤进去一两个，平均分成绩也能稳在前四名。

但是第一嘛，真的从没得过。一班可不是吃素的。

唐格有些担心，这难度也太高了。“可能吗？”

乔楚说：“就是因为听起来不可能，才能做筹码。你拿随随便便就能办到的事情和班主任谈判，他可能同意吗？”

同学们不敢冒这么大的险，但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乔楚的想法不是不可以，但此刻他需要第一个勇敢的人站出来支持他，才能有更多的人加入。

乔楚希望那个人是程翘言。

那个人也只能是程翘言。

“年级第一就年级第一，考到的话，成绩提高了，还不用换座位，一举两得。考不到，就愿赌服输，换座位呗。”

乔楚看向程翘言，想起前几天和许叶的聊天。

他告诉许叶，自己把程翘言当朋友。

许叶问他：“那他把你当朋友吗？”

乔楚用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回答他：“他当然把我当朋友，不然大过年来找我干嘛。”

现在是百分之百。

“好！我同意！”

“就考年级第一！”

越来越多的同学表态，也给唐格壮了胆。拼一把，不成功，便成仁。

“我这就去找班主任。”

办公室里，班主任听了唐格的报告，面无表情，内心狂喜。他本打算考完试开个动员大会，结果这群学生自己开起来了。

当然要答应，考到了他又有面子又有奖金，考不到也属正常，就按照他的意思换座位。

怎么看班主任都不亏呀。

“我同意。”

收到消息后，班里立刻进入一级学习状态。

班主任很是欣慰：高三的学生就是自觉呀，都会自己拉练自己了。

只有时全毅懵懵的，怎么回事？你们前一秒不还在抱怨开学太早了吗，怎么下一秒就学疯了？

还有换座位这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问唐格：“他们那些好兄弟、好姐妹、好同学就算了，你为什么不想调座位呢，难道是因为我？”

唐格的眼珠子差点翻出来！

“换了座位，小组也没了呀。我们小组挺好的，我不想换。”

“哦，”时全毅的声音拉得老长，“那就是因为乔楚咯。”

“让你瞎说！”唐格一巴掌狠狠拍到时全毅背上，“再乱说我就堵上你的嘴！”

“怎么堵？”

“拿拖地的拖把呀，全塞你嘴里！”

后桌的两个人很默契地看着前面两人斗嘴，没有说话。

为了考年级第一，班里很多同学晚自习结束后也不走，留在班里继续学习。

和班主任打赌的事情传到外班。一班想守住第一，别的班也想努力超过一班考第一，全校都在加班加点学习。

那个时候“内卷”这个词，还没有流行。

只有后勤主任在结算时会震惊：这个月电费怎么会这么高！不是还放了几天假吗！

老师们也全部进入备战状态，给自己班里学生印了一份又一份知识点总结。晚自习泡在班里，给同学们答疑解惑。

你甚至能在周末，看到近一半同学在学校学习。

不知道的还以为高考挪到冬天了。

时全毅被高强度学习折磨得痛不欲生，他问他亲爱的组员们：“不然你们把我踢出去行吗？我真的不想学习了。”

三个人各拿出一张卷子。“写，不会的等下我给你讲。”

可以考不好，但不允许任何人懈怠！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了考试前一天。

考试为期两天。没有打乱考场，都是在自己班里拉开桌子做做样子。

由于本次考试成绩非常重要，各个班主任抽签，换着班监考，一定要确保每位学生都是最真实的成绩。

考试结束的那一刻，所有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

半个多月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晚上没上晚自习，宿舍里，时全毅躺在床上，问乔楚：“今天下午那道题你还有印象吗，我感觉我写错了。”

乔楚给他解释完，对他的行为提出了表扬。“这个点了还能想到题，你已经不是你自己了。”

时全毅很是慌张，“完蛋了，我不会真的要成为好学生了吧！”

乔楚善意地提醒他：“想得太美了，还差得远呢！”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所有课程全部取消。

早上，全体还没睡醒的高三生被拉到操场，进行“高三动员大会”。

又称，百日誓师。

学生们站在台下，饥寒交迫，昏昏欲睡。

台上的演讲一个接一个，或愤慨激昂，满满正能量，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催人泪下。

口号一直喊到了十一点。

台上安静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群学生，拉了一条看不见尾巴的横幅，要高三生们在上面签字。

还要写下自己的愿望，或者理想大学。

程翘言仿佛文豪附体，洋洋洒洒写了一堆。要考进音乐学院，要当歌手，要写很多好歌，要用音乐治愈人心。要不是别的同学还要写，位置不够，他可以写完自己的一生。

再加一个早就花钱找人设计过的签名。

乔楚除了名字，什么都没写，脑子一片空白。

程翘言问他：“心仪的学校呢？”

乔楚摇摇头：“没有。”

“想去的城市呢？”

“也没有。”

程翘言拿过笔，替乔楚写下“北京”。“就去这儿吧。”

好地方，不错的选择，就这么写吧。

乔楚点了点头。

吃完午饭，回到班里，班主任给每人发了一本打印好的册子。第一页是高三成绩记录表，第二页是写给高三的自己，第三页是我的目标，后面是细分到每个月每一周的计划表，和考试分析。

年级长想出来的花招。

一个下午，整个年级都在填这些。

是乔楚脑袋黏成浆糊的一个下午。

完全无从下笔。

反正是自己保存，班主任也不检查。算了，先不写了。

乔楚偷偷把册子装起来。

摸底考试成绩在周六下午公布。唐格把排名表拿到班里，公开前，说：“我们努力过了，就够了。”

高三楼层乱成一团，有班欢喜有班愁。

程翘言早把东西收拾好等放学了，离开前，他对乔楚说：“周一见。”

“拜拜，周一见。”

到了周一，程翘言背着他那拿回家却没有打开还不如不拿的书包回到教室，坐在自己座位上，和旁边的人打招呼。

“你好，新同桌。”

“你好，新同桌，”新同桌伸出手表示友好，“我是乔楚。”

程翘言握住那人的手，“我知道，这次我真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