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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甘泉(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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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小琪,不,这是你的小名,但是你也没有正经的大名。

你出生在一个隐蔽在深山的村落,是一个女孩。

所幸村子里的偏见不是那么大,你依然算是快乐地长大了。

从小你就和附近邻居的孩子玩成一片,其中玩得最好的,叫岑一谦、陈勤昇。

他们的名字都有点难记,对于你来说难度的确有点大。五岁之前你都只能念叨着他们的名字,却并不知道该如何写字。

直到五岁那年,你和一批孩子被大人们带进了村子后面的那一片树林。

大人们都说树林就是以后学习的地方,你不明白“学习”是什么意思,懵懵懂懂地接受了一切。

五岁已经是能记事的年纪了,你却只隐隐记得,树林里有一个很温柔的姐姐,她经常穿着白色的衣服,经常温柔地看着你们笑。

你们每天进入树林的时间都只有一个小时左右,那一位温柔姐姐在这段时间里教会了你识字、算数甚至还会让你们画画。

你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明白了很多东西,开始记住你自己的名字怎么写,记住别人的名字怎么写,经常念叨着所谓的“九九乘法表”。

你总是会问温柔姐姐很多很多的问题,可是她很多时候都逃避回答。

姐姐的眼睛里,总有些阴霾和不安。这虽然并不是姐姐想要表达给你们的,但是你敏感地看见了。

而你,总是会在恍惚间,看见一个比你大不少的哥哥,他被残忍地绑在阳光散落的一根木桩上,你每每惊醒的时候,眼 里仿佛都有无数的血荆棘在“盛开”。

你很害怕,但是你在树林里找不到那个身影。你回家后跟父母都说了这个可怕的事情。

奇怪的是,你分明看见你父母对此十分害怕,却还要装作没事一般安慰你。

年幼的你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依然每天盼望着去树林见温柔的大姐姐。

某一天,你在家里和岑一谦、陈勤昇竹子编成的球时,把天花板上的蜡烛都弄了下来,你们一起发现了家里多出来的那一个阁楼。

阁楼散发的蓝光固然让你害怕,更加让你感到不安的是阁楼中间摆放着的一口长方体物件,你感知到了巨大的愤怒和不甘在其中翻涌,像身体里流淌着的鲜血般不停流动而又触目惊心。

你只停留了几十秒就跑了下来,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告诉你,这和树林里那个大哥哥有关系。

岑一谦也跑下来陪你,陈勤昇却多呆了几分钟才下来,你们也小心翼翼地将蜡烛还原。

这个秘密存在于你们三个人之间,你们都没有往外说。

又过了几十年,你慢慢长大,却还是一样地每天去树林见温柔大姐姐,也不乏能在一场场噩梦之中看见越来越痛苦的大哥哥。

诡异的是,大姐姐似乎从来不会老去,大哥哥也如此,他们的容颜似乎被岁月格外珍爱。

你的父母在老去,你的邻居也在老去,你虽然知道这不过是自然的规律,却依然有些伤感。

即使父母催促,你也没有恋爱或者结婚,和你同一辈的很多人都在外面见识到了广阔的天地,也在外面结婚生子,重大节日会回来看看,所以你很少能见到他们。

岑一谦和陈勤昇却和你一样,留在了村子里,你们都知道,村子总归需要几个年轻人守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你发现夜晚来临的时候,父母都会悄悄离开家,前往树林的深处。

你当初以为这只是梦游,可是慢慢地,你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当你拦住你的父母的时候,你几乎感觉不到他们是活人。

眼睛似乎被什么东西深深吸引着,混沌得很,却又有着清醒的欲望。

每一晚他们的欲望就会更强烈,驱使着他们去往未知的树林深处。

你不得不找到了岑一谦和陈勤昇商量,却发现他们的父母也是如此。

几乎村子里的上一辈的人都会在夜晚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你们既担忧又害怕,你们有想着要跟过去,但是树林禁止你们进入。

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你觉得村子很快就会发生巨大的改变,你们心急如焚,不得不求助还在外面的同龄人。

你也曾经在白天问过父母,得到的回答却是他们发自内心的笑容和简短的一句话。

“别担心。我们永远都在。”

这句话让你毛骨悚然。

头发花白的他们,干活力不从心的他们,几天前还在叹息村子没人延续的他们,真的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你每天晚上都不敢真的睡去,生怕父母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或者改变了。

连续几天都没有异样,真可笑,这时候的“没有异样”已经变成了他们能在天亮之前回来就可以的情况。

直到一个月之后,你想起来这正好是他们“梦游”一个月的时候,阁楼的楼梯自己放了下来。

你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和你父母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从阁楼上走下来,你不敢完全睁开眼睛,只能佯装睡去。

他们悄无声息地躺在另外一张床上,像是真正的每天和你一起入睡的父亲母亲。

你心里乱得很,却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睡去了。

天亮的时候,你转头一看,你的父母正在房子里忙碌地准备早餐。

外面久违地出现了孩童的嬉笑声。

你还以为是你外出的同伴回来了,正欲求助的时候,却发现岑一谦和陈勤昇脸色铁青地站在你的家门口。

一交流,你们才震惊地发现,这里的孩子,都是一夜之间凭空出现的。

然后村长催你们去拍照,这刚好是一年一度请摄影师为村子拍大合照的日子。

快门按下,你们的身影得以被记录下来。

同样被记录下来的,是这些多出来的孩子们。

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容让你们心中恐惧更甚。

因为你们知道,这有可能是昨夜进入树林的,你们的亲生父母。

现在长得和父母一模一样的人,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这些孩子的存在被默认了。

你们决定要去树林一探究竟,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人能够限制你们进入树林的时间了。

所以你们走进了树林,这一片,和平常没有两样的树林。

你们没有按照一贯的路线行走,而是七拐八绕地走到了不知道的地方。

你一直都知道村子和树林的后面是一座山,可是你并没有真正走到过树林的尽头。

但是,这一次,你们都走到了。

你们看得见后面巍峨的山,也看到了,尽头的那一口泉水。

阳光被树叶切割,仍然影影绰绰地落在泉水之上。

你们凑近看的时候,泉水清澈,却深不见底。

你仿佛看到了无数条狰狞的血色荆棘在泉水之下扭动。

但眨眼的功夫,你就再也看不到了。

你们都认为那口泉水有问题,可是谁都没有胆量去喝下一口泉水。

犹豫再三,你们只能原路返回。

穿过密密的树木,你似乎在无数交错的树干里,略过了一根熟悉的木桩。

你惊诧地停了下来。

可是你只看见了一双红如宝石的眼睛。

接着你的记忆如同被抽取了一般,一瞬间就来到了树林外面。

岑一谦和陈勤昇也是如此。

你和他们说了你所看到的东西,岑一谦表示怀疑,陈勤昇却觉得你是见到了“神”。

他们起了争执,一时间谁也没有办法说服谁。

你在中间艰难地调解着,最后不欢而散。

虽然你一直都知道岑一谦和陈勤昇两个人从小时候开始都不太对付,即使这已经是上一辈延续下来的恩怨,他们即便理念不合也依然打打闹闹一起长大,你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又过了几天,你清晰地记得变故发生的那一天,所有外出的人都回来了,带着他们的孩子。

你觉得有些奇怪,问了问他们,他们都说受到了父母的来信,说有很重要的赐福仪式,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孩子回来,然

后即便有事的人都离奇地避开了那些必须完成的事,回到了这里。

你听到这里已经毛骨悚然。

你十分清楚,这一切都不会是巧合,有些不安涌动的东西,就要爆发了。

回来的人都惊讶地看到了那些多出来的孩子们。

他们都知道,留守在村子里的人即便有孩子,也不会突然有这么多。

人们聚在一起,讨论着讨论着就扯到了神秘的树林。

后来不知道是谁提的“神”,人们对此议论纷纷。

你身在其中,莫名有些后怕。

那些经常在路上出现的孩子们,盯着回来的人的眼神,都是冷漠的。

很快你们就知道了赐福仪式究竟是什么。

你们被父母领到了树林的深处,你们下一辈的孩子都有幸喝到了一口泉水。

得到泉水的人都兴高采烈的,因为从小父母就告诉你们这是一口神奇的泉水,喝下去就能得到神的祝福。

你小时候生病,没来得及喝到泉水,所以你本来是不信的。

可现在,你终于开始相信,村子里真的有一位神,神村真的有神。

回来的人都暂住在村子里。

午夜梦回时分,你被一声嘶吼声吵醒了。

但你发现你依然身在梦中,血色的荆棘缠绕着你的视野,你看不见任何东西,你只能听见沙哑的一声声残响。

“甘泉.......返老还童......”

你终于明白过来,那些孩子,真的是你曾经的父母。

甘泉,就是让他们得以返老还童的工具!

而这一切,都尽在神的掌握中。

第二天白天,你被你的同龄人聚集到了一起,他们都听到了来自神的提醒。

你看见他们愤怒的情绪,他们竟然因为自己的父母能够依靠返老还童得以延长寿命。

而你无力阻止他们做下了朝见神的决定。

带头的竟然是陈勤昇。

聚会结束之后,你和岑一谦不约而同都找到了陈勤昇。

岑一谦建议将阁楼那一口棺材烧毁,然后连带着整片树林一起烧毁。

陈勤昇愤怒地反驳了他。

你这时候才发觉,你和岑一谦,都没有喝过泉水,你是因为生病,岑一谦是因为中途跑走了。

这竟然是一个很久以前就开始的阴谋。

你没有去那次的“朝圣”,你和岑一谦都在自己家里,看着你们的“父母”渐渐融化,最后剩下骨架,然后新的“父母”再从阁楼里下来。

那副棺材,就是生产这种东西的。

第二天还没天亮,外面就开始下雨。

雨下得越来越大。

你呆在家里,手染着血,脚下是已经冰冷的两具尸体。

你知道,这么做也换不回你的父母,真正的父母正在外面的暴雨中,和你的同龄人厮杀。

神说,杀了这些孩子,你们就能顶替他们,拥有返老还童的资格。

这一天,还没开始就像要结束了一样。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直到外面的道路上横七竖八躺着矮小的躯体。

无数人跪倒在地,向上天高呼。

雨水冲刷着倒下的躯体,将他们的血肉冲蚀,红色的液体随着暴涨的水流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你清楚地知道,这个村子疯了。

这是神的阴谋,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诅咒。

雨最后还是停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你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和你一起长大的人若无其事地打扫道路、照顾他们年幼的孩子。

幸好你和岑一谦都没有被他们针对。

你知道,或许再过十几年,他们会突然变成孩子,又或许,他们现在牵着的孩子,将来会亲手结束他们的生命。

这是一场无法结束的循环。

而这时候的你,发现你已经逃不出这个村子了。

你和岑一谦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平静地维持着生活,你的父母也一段时间会“重生”。

很快,你等到了第二次灾难发生的时候。

雨下得更加猛烈,这一次,阁楼上面的东西也加入了。

你知道,这时候的你,很快也要被清除,知道了太多东西的你,无论是谁,都无法让你再活下去了。

岑一谦冒着雨,满身是血地来找到了你。

你们都在竭尽全力想着最后的办法。

“和我交易吧。”你耳朵里突然听到了一句淡漠的话。

你和岑一谦惊讶地望着彼此,很显然,你们都听到了。

“我想要的,是毁灭这个村子的混乱,但是很显然,这还远远不够。”那是神的声音。

“您想我们怎么做?”岑一谦颤抖着问。

“混进去。混进他们的孩子里面。我能让你们返老还童还保持清醒。代价就是,你们的灵魂将被我收割。”神的声音里,是无尽的戏谑和嘲讽。

“我同意。”你和岑一谦不约而同都答应了。

你看着岑一谦和你的身影渐渐虚化,眼里的彼此都成了孩童时的模样。

你们得以在暴雨中存活。

你的名字已经不会有人记得,以后,你就是贝塔了。

暴雨过后,又是要拍照的日子。

而村子里竟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看着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却硬生生加入到你们当中,拍了一张大合照。

少年带着你走进了树林,你不知道为什么,任由着他拉着你。

你看到了经常在梦中出现的那个白衣少年。

其实你很早就猜到,祂就是神了。

但是让你意外的是,你还看到了那个久未见面的温柔大姐姐。

她站在神的旁边。

少年和他们交谈,最后神看向了你。

你有些慌张,不知道该回应什么表情。

神却轻笑了一声。

“我答应了。”神望着你,说。

你只觉得有些什么枷锁,彻底被释放了,你感到无比地轻松了。

而后,你看着神喝下了泉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以后,你就跟我走吧。”少年牵着她的手,颇为温柔地说。

你和少年似乎都脱离了这个村子,存在于未知的时空。

“那......拉姆达怎么办?”你犹豫了一会儿,才问。

“他有他的事情需要完成。你需要跟这里告别吗?”少年问。

你摇了摇头。

少年没有多说。

少年带着你,停驻了很久很久。

你因此看见滔天的水淹没了曾经的村子,于一个寂静的夜晚。

新的村子因此建立,大姐姐化作了一尊雕像,雕像四周又被祂凭空建造了一座神庙,同那罪恶的泉水相连。

陈旧的村落掩埋在神庙之下,巍峨的山包围着神庙再起,拥护着前方的新神村。

所有的人都被平移到了新的地方,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神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你的旁边的。

你惊讶于他的突然出现。

而后你又看见,那笼罩着旧神村的流水之中,出现了又一个白衣少年。

大姐姐的长发即是困住祂的藤蔓。

你看见身边的神和那个少年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

仿佛最后的结局就是如此。

很久之后,你在长大了的少年手下工作,见惯了很多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对于神村的回忆也即将消逝。

直到这一次机会,你得以再次见到神村,见到熟悉的一切。

不,这并不熟悉。

你到这时候才知道,当年与神交易的,不止你和岑一谦,还有陈勤昇。

而他如今的代号,名叫艾塔。

他如今的唯一的使命,就是在一次次轮回中,杀死岑一谦,也就是拉姆达。

你所能看到的孩童拉姆达,早就不是你的玩伴岑一谦了。

他的灵魂,此刻正在死亡的真正村长体内。

他被一次次猎杀,灵魂将被切割成无穷多份,直到真正的死亡来临。

可你能做什么呢?

你无法阻止一切的发生。

但是那几个学生的出现,让你终于有了点希望。

你也震惊于祂还会再次出现。

你的上司让你看到了你不曾经历过的过去,你知道了那个温柔大姐姐就是神的母亲,如今也因为神饱受痛苦。

可你又能做什么呢?

你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挣扎过后还是下了决定。

你还是戴上了耳机,用恢复了冷漠的语气,在周围同事的噪声中,依然坚定地执行着自己的决定。

【第一轮次终场,监管者允许救援。救援时间:无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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