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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独行的少女(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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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大娘子?”

魏三老爷下意识脱口而出。

在这个家里,并没有哪个大娘子是令他印象深刻的。

他尚未想起魏兰蕴。

魏三夫人倒是立即想起了她。

只是有的人似乎已经比她先想起一步。

“你是大娘子的丫鬟,你为什么要听我们娘子的话?”魏九芙的丫鬟冲了出来,她扒拉着杨阿雁的肩膀,将她从魏九芙身上拽下来,“说!这件事是不是大娘子让你做的,然后栽赃到我们娘子身上!”

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终于在需要她的时候粉墨登场。

忠仆正气凛然地护在主子面前,将她善良柔弱的主子不能说的话,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这毕竟是大娘子的丫鬟,她为什么要听三娘子的话?”

“是大娘子?”

人潮涌动,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讶住了。

他们交头接耳,他们议论纷纷。

“大娘子是……”崔六夫人疑惑地望着魏三夫人。

魏三夫人低声向她解释:“这是我家大哥的女儿,身体不好,故寄养在我家。”

南边天气暖些,高门里的女儿送来南方养病,这并不是少数,家丑不可外扬,他们将魏兰蕴送来银湾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借口。

崔六夫人听说过这个魏家大姐儿。

是个刁蛮嚣张不讲理的丫头。

听说前些日子还跑去清水潭徐老二的家里顽了好些天,闹得徐家人仰马翻,如果是这位魏家大姐让人杀了狸奴,并嫁祸给了妹妹,这也说不上不合情合理。

崔六夫人了然。

魏三夫人心头咯噔一声。

凶手要变了。

当凶手变成魏兰蕴之后,最佳的联姻人选便显而易见了。

崔六夫人见到的三个女儿,一个心思歹毒,一个举止粗鲁,剩下一个善良柔弱还饱读诗书,如果她是崔六夫人,她会怎么选?

“大娘子是要去考县试的人,一心学业,你背着大娘子出来,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干出这种腌臜事儿!”魏三夫人见势不妙,立即质问杨阿雁道。

“我……”

她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被戳穿身份,这不是台本里该有的对白。

杨阿雁结巴了,她嗫嗫嚅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不出来?”魏三老爷冷笑,威严的老爷才不在乎谁是谁非,他只在乎什么时候能结束这场丢光家里面子的闹剧,“既然说不出来,那么就打死了事,我倒要看看,是谁故意送了个人过来,败坏我魏家的门风。”

仆人拿着木杖过来。

这杖极重,打在身上该是断骨碎肉的痛。

杨阿雁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她被吓住了,猛地一下扑过去扒着魏九芙的腿,重复着台本里有的词儿:“三娘子,奴婢都是按你的吩咐做的,三娘子您可不能不管奴婢啊!”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魏三娘子指使的,你可不能不管我!

杨阿雁死死抓着魏九芙不撒手。

“你走开!你莫要在诬陷我家娘子,我家娘子什么都不知道!”忠仆拽着魏兰蕴的腿。

“父亲!父亲!这真的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女儿是您一手教养长大的,女儿的脾性您最清楚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女儿做的呢?”

魏九芙仰着脖子哭。

她哭得美极了,梨花带雨。

她是在仁德和善的魏三老爷的教养下长大的,她怎么会是一个坏人?

魏三老爷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女儿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对比粗鲁野蛮的另外一个女儿而言,这个女儿最是乖巧懂事,她又怎么会做这样的恶事?

魏三老爷陡然想起了那个令他头痛的粗鲁女儿,这个粗鲁女儿方才竟险些划破了乖巧女儿的眼睛,这真是令人后怕。

魏三老爷转头,狠狠剜了魏九英一眼。

这个孽畜!

今日的争端都是这个孽畜引起的。

不过是死了一只猫而已。

这个孽畜竟胆大妄为想要谋杀亲姐!

不过处置这个孽畜毕竟是后话。

为今之计,还是要给这样恶毒的事情定一个凶手。

这个凶手应该是谁,魏三老爷的心里已经有了定论了。

“你既然说是三娘子做的,那么你便拿出证据来,如果拿不出来,你就是以奴诬主,这样的罪行,就算是我在这里打死你,那也是可了事的。”

魏三老爷命人把杨阿雁扯了出来,压着她单独跪在地上。

有人给魏三老爷搬了一张椅子来。

魏三老爷坐在上面,冷漠地看着杨阿雁,仆人拿着木杖站在他的身后,如果杨阿雁的回答有一丝错漏,这百八十斤的木杖就会立刻打下去,只一下,就能打断杨阿雁的脖子。

“这……”

杨阿雁似乎有些犹豫。

但魏三老爷没给她犹豫的时间,就在杨阿雁发出第一个音节却又没有后续的时候,魏三老爷的手便已经抬起。

仆人们依令行事,将木杖高高举起。

疯狗咬人不露牙,恶狗伤人不吭声(注1)。

魏三老爷并不是想审问杨阿雁,他是真的想要杀她,木杖高高举起,就像即将落下的闸刀,杨阿雁近乎是吓破了胆。

她嚎叫着,没有依照台本里给的顺序,直接说出了里面的最后一句话——

“是大娘子让我做的!是大娘子让我杀的狸奴,是大娘子让我栽赃给三娘子的!”

“哦?”魏三老爷让仆人停下。

还不待他继续审问,魏三夫人便先他一步开口。

“你既然说是大娘子让你做的,那便拿出证据来!咱们大姐儿现在是一心科考的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又怎么会你让杀狸奴,还让你栽赃给三姐儿?你这恶仆,若是给不出证据,随意攀诬主人,立即乱棍打死!”

“有!当然有!”

杨阿雁匆匆喊道,生怕她再犹豫一会儿,头顶的木杖便打了下来。

杨阿雁怕极了,她将词本里剩下的词儿一口气全吐了出来,她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拿了酬金即刻跑路。

“大娘子想要那狸奴脖上拴着的红宝石,那猫上蹿下跳地挣扎,取不下来,大娘子便命我拿了胡桃夹子来,把猫儿的脑袋夹碎,取了红宝石走了,大娘子生怕东窗事发,让我把红宝石埋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底下,然后命我过来,将杀猫这件事栽赃在三娘子身上。”杨阿雁一五一十地交代着。

这个怂货。

魏九芙心里暗骂。

“咱们大姐儿可是老太爷带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看得上这一颗拴猫儿的石头?若是她想要,咱们魏家的库房里有十块百块这样的石头!何至于取一只畜生用过的?”魏三夫人厉喝,“来人啊,将这胡言乱语的恶婢拖下去打死!”

“大姐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你在撒谎!你这个婢子,攀诬我不成,就攀诬我大姐姐吗?究竟是谁指使你做这事儿的!你要是不说出来,你今日必死无疑!”

魏九芙怒喝,她心爱的大姐姐被冤枉了,她似乎气极了。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胡言乱语,都是真的!”杨阿雁大叫道,跑偏的剧情忽的又回到了它应该在的位置,杨阿雁按着台本儿,又说出了她本来说出来的台词,“若不是大娘子让奴婢攀诬三娘子,奴婢为什么杀了猫之后还留在正院?又为何故意在查验的时候露出马脚?大家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大娘子院里的老槐树下看,那块红宝石就在那里,石头是新埋进去的!”

虽然过程曲折了些,但到底话终于说到了点子上。

现在杀了杨阿雁,那可真是将这盆污水扣在魏兰蕴身上了。

魏九芙松了一口气。

魏三老爷给了董管家一个眼神。

董管家立即会意,带了一行小厮出门。

那个刚刚填好的坑又被挖开了。

一颗闪闪发光的红宝石从坑里被挖出来。

董管家拿着这颗宝石走了。

他们也没避着魏兰蕴。

红宝石递呈至魏三老爷面前。

如果说方才的话魏三老爷信了三分,那么在见到这颗红宝石之后,魏三老爷便信了七分。

这是一颗特殊的红宝石。

这是魏三老爷微末时,见过的绝无仅有的好东西。

他印象深刻极了。

魏兰蕴的确有拿走这颗红宝石的动机。

因为这颗红宝石本应该属于魏兰蕴。

那个杀了一辈子猪的女人,在一次赶集的时候,在波斯游商的手中看中了这颗宝石,这个节俭了一辈子的女人,花了她足足要杀上十头猪的钱,买下了这颗宝石。

她说她的女儿戴上一定很美。

她说要把这颗宝石留下来给女儿当嫁妆。

然而这颗宝石最后并没有作为魏兰蕴的嫁妆。

在那个女人死后,这颗宝石被添进了魏三夫人的私库里,魏三夫人宝贝了好一阵子,后来魏家一步一步繁荣了起来,这颗宝石在三夫人的私库里再也算不上是好东西,它便被三夫人随意取了出来,用来打了一只小小的项圈,尔后戴在了一只猫身上。

魏三老爷心虚极了。

他们这些人竟连嫂子仅有的遗愿也违背了。

不过这抹心虚仅滞了一瞬。

魏三老爷很快又愤怒了起来。

他这个侄女确实是一个恶毒且有手段的人,抛却清水潭徐家事,单论今天,她为了发泄自己的怨气,夺回母亲的遗物,真是设下了一个好计谋!

既阻碍了魏九英的婚事,又将事情栽赃嫁祸在魏九芙身上。

一招除掉他两个女儿。

难道魏兰蕴以为,除掉了他的女儿,这桩好婚事就能落在她的头上吗?

别做青天白日梦了!

魏九芙知道魏三老爷信了。

就连魏三夫人也信了,她哽在原地,再也没说得出话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注2)。

这可是你母亲的遗物呐。

他们拿走了你的东西,宁愿给一只畜生都不给你,你难道不恨吗?

你会怨恨,你会报复,你有这样做的仇恨。

所以这件事无论是不是你做的,怀疑都会像一群恶心的蛭虫一样,往你的皮肉里钻,你甩不脱,你逃不掉。

“来人啊。”魏三老爷冷冷地道。

魏三夫人急了,她忙唤道:“老爷,真相如何,总该给大姐儿一个申辩的机会!”

如果凶手不是魏九芙,那她的九英便再也没有嫁去崔家的希望了。

魏三老爷斜瞥了三夫人一眼。

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多吗?难道要让魏家的女儿们一个一个登场,像个下九流的戏子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将这个丑事你甩我、我甩你吗?

“恶仆欺主。”魏三老爷给这件事下了定论,“恶仆窃宝,虐杀四娘子爱宠,随后攀诬三娘子及大娘子,着实可恨,送去县衙里面,乱棍打死。”

这样坏的事情,至少摆在明面上的凶手,就不会是他们魏家的娘子。

当然,事情背后别人怎么想,崔六夫人怎么想,就不是魏三老爷在意的范围内了。

杨阿雁错愕地看着魏三老爷。

她不敢置信。

在她说完了她台本子里的台词,将凶手之名按在魏兰蕴身上后——

死的人,竟然是她?

“老爷,这不关奴婢的事……”杨阿雁急急地喊道,恰在她要为了活命,吐出事情原原本本的真相的时候,忠仆拿着矮凳狠狠给她的头来了一下。

杨阿雁跌倒在地上。

随后仆人们一拥而上,三两下便把她捆好了,堵着她的嘴,将她像牲畜一样拖走。

魏九芙怯弱地躲在忠仆身后。

她觉得这样很好。

没有比这样更好的了。

这个丫鬟死了,就再也没人能证明这件事情是她做的了。

真是一个蠢笨的丫鬟。

就在她接下这桩买卖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这个宅子里并不是一个天公地道的青天衙门,无论老爷夫人们觉得谁是凶手,但死的只会是她。

魏三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魏三老爷冷冷地扫了一眼,她噤了声。

“我家大姐儿从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丫鬟说什么不好,偏说大姐儿看上了那玩意,真是让人贻笑大方。”魏三老爷向崔六夫人赔着笑容。

崔六夫人也颔首,回之一笑。

“确实,那样的东西,就算是我家的大丫鬟,也勉强看得上的。”

魏三老爷抬头看看天色,接着说道,“天色不早了。”

“我也该告辞了,叨扰许久,实是不该。”崔六夫人笑道。

“三娘。”魏三老爷招手唤了魏九芙来,“送六夫人出去。”

魏九芙不知什么时候梳了新妆。

梳去了哀泣时的狼狈样儿,魏九芙又是一朵清丽的小白花儿。

她端庄大方极了,含笑与崔六夫人同出了二堂。

“你很好。”

崔六夫人行走之时仍在打量魏九芙,这个女孩子确实很好,进退得宜,张弛有度,饱读诗书,善良仁善,她看着魏九芙的目光越来越满意。

崔六夫人很少给别人这样的夸奖,她这样的夸奖里自然还有别的含义。

“得六夫人赞赏,九芙三生有幸。”

魏九芙带路,却悄然落了崔六夫人半个身子在后头,她谦卑极了。

“日后有空,多来县衙玩玩。”崔六夫人拍了拍魏九芙的手,“县衙王夫人家里有几个与你一般大的小娘子,话也能说到一块去。”

这样的话,就算是将这门亲事过了明路了。

崔六夫人终于定下了人选,她选了魏九芙,作为两家联姻的新娘。

从今天开始,她魏九芙就是崔九郎的妻子、文坛宗师的夫人、崔家未来的族长夫人以及未来首辅、未来帝师、未来国公侯爵的夫人了。

而她只是一个庶女。

这样的好位置,也轮得上她一个庶女来坐坐了。

魏九芙高兴极了,不只是因为她未来的大好年华而高兴,还是因为她狠狠地扇了那些以血脉定三六九等的人一个耳光而高兴。

她装得像一个天真单纯善良的姑娘一样。

她先是懵懂,随后是不可置信地抬头,再最后是迟疑,以及发自内心的狂喜。

“得六夫人赏识,九芙不胜欢喜,唯有今后孝恭遵道容止顺猷(注3),方能不负六夫人期望,不堕九郎君名声。”

她欢喜极了,但半分礼数都没有错漏,恭恭敬敬地对崔六夫人行了一个礼。

看啊看啊!哪怕是天上给她落下一个这般大的馅饼,她都这样宠辱不惊,她是多聪明懂事大方得体啊!还有谁比她更相配这个位置?没人比她更相配这个位置!

魏九芙自傲极了。

可崔六夫人却陡然一脸错愕。

错愕里还带着一丝轻蔑。

她望着魏九芙,不解地道:“你们家以为,这次联姻的对象,是九郎?”

这是一句极直白的话了。

也是一句极重的话了。

像她们这样的高门夫人都是自小的好教养,哪怕是被人气极了,她们也很少这么说话,只是崔六夫人实在是忍不住。

她的九郎可是天上如皓月一般的人物,哪怕是京里的公主郡主,崔六夫人都觉得配不上她的九郎,而在这里,在这个破烂的乡下,一个半破落户的庶女,居然以为,自己挑选的,是九郎的媳妇!她居然以为她要嫁给九郎了!真是太可笑了。

崔六夫人的眼神里是挡不住的轻蔑。

就跟那些以血脉定三六九等的人一样。

崔六夫人说:“你一个破落户家的庶女,你居然以为,你要成为我江南文坛宗师,我崔家未来的一族之长的正妻?”

话也说得跟那些以血脉定三六九等的人一样。

魏九芙的脸苍白了。

魏兰蕴静静地坐在阁楼里。

她又翻过了一页书。

这片土地的文化与她所熟知的没有分别,唯有文字在随象诘诎时有细微差别,在掌握了梁文的结构与演变之后,魏兰蕴已经近乎能辨认出所有梁国的文字。

宅子里安静了有一会儿了。

似乎是已经抓到凶手了。

这些人藏宝石、取宝石,都没有防着她。

这些人问罪、定罪,都没有问过她。

沉默是表达轻蔑最完美的方式(注4),置若罔闻有时候比鄙夷嘲讽更让人感到难堪。

魏兰蕴从没在这些人的眼睛里出现过。

一个女孩子呜咽着像牲畜一样被带走了。

走的是与魏兰蕴一样的路。

他们经过魏兰蕴的院子的时候,因嫌恶这个女孩子的挣扎,抄起路边长满青苔的石头往她头上砸去,用过的石头是同一块。

石头随手丢弃在路边,血淋淋的。

魏兰蕴听见了这个女孩子呜咽的声音。

魏兰蕴将这本书合上了。

她站起身来,这是她这三天以来第一次走出阁楼。

她从荒废的厨房里拿出了一把刀。

这是以前用来杀猪剁骨的刀。

刀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上面锈迹斑斑。

乍一提起来甚至还能听见铁的嗡鸣。

注1:来自俗语

注2:《左传·桓公十年》

注3:韦应物《送杨氏女》

注4:萧伯纳《回到马修斯拉时代》

第15章 独行的少女(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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