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意举起酒盏对远道而来的漠北国使臣表示了欢迎，漠北国使臣纷纷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萧承意的酒盏却连嘴唇都没碰到，赵明薇注意到，那桌漠北国使臣中有人因为萧承意的举动神色微变。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宴席渐渐热闹起来，灯火辉煌中，丝竹管弦乐声不绝于耳，身着霓裳羽衣的舞者在殿中央翩翩起舞。
赵明薇这桌因为坐着三皇子萧珩，时不时有官员上前来推杯换盏。
“三皇子此次前往中原平疫，如此魄力非常人能比，此番必能获圣上一番嘉奖。”
官员带着虚伪的笑吹捧萧珩，萧珩亦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
赵明薇对这些不感兴趣，却时不时打量着漠北国使臣那桌。
他们的打扮在此处格格不入，而在觥筹交错的宴席上，他们周围也仿佛陷入了某种真空地带，无人主动上前与其交涉。
赵明薇蹙眉，这场宴会的焦点难道不该是这群外国使臣么？为何众人却仿佛视他们如无物。
“咦？这位公子的长相与那桌人倒是有些相似。”
一位官员夫人疑惑道，赵明薇敏感地回过头，对方果然是在对燕向明指指点点，引起了周围几位夫人的附和。
赵明薇看着沉默不语的燕向明，主动向那些夫人抛出些话题，很快与她们表面热络起来。
见她们的注意力从燕向明身上转移开来，赵明薇松了口气，向明过去复杂，被人注意并不是好事。
然而赵明薇不知道，由于他们的座位离漠北国使臣的桌子极近，她们方才那番话还是被这些听得懂大月语言的漠北国使臣听去了。
“这位公子也是大月人？”
一个带着些口音的问题传入赵明薇耳朵，原来是一位貌似中年的漠北国使臣来到她们这桌，正与燕向明攀谈。
没想到这场宴席，向明竟然会成为他们这桌除萧珩以外的话题中心。
赵明薇看到燕向明在对方好奇打量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对方之所以问出这样的问题，想必也是因为燕向明特别的长相。
大月与漠北虽已停战多年，但两国人从不通婚，燕向明的长相却偏偏像是漠北国人。
对方又问了燕向明一些诸如祖籍、家中爷娘、年岁之类的问题，燕向明几乎都沉默以对，那位使臣带着遗憾失望走了。
“我在京城也听闻了周医师在中原的事迹，当真是我们女子的表率，周医师可否同我们讲讲您找到疫病治疗方法的事迹？”
一位年岁尚轻的小姐望着赵明薇，目光中闪烁着崇拜之意，赵明薇被她这样的目光看着，不由有些羞涩，又见那位使臣“放过”了燕向明，原本聊得心不在焉的她也带了几分真意与对方说起了治疗瘟疫时的经历。
愈说对方眼中的崇拜之色愈浓，大有要坐在他们这桌不走之意，最后还是她娘亲把她拉走的，临走前，对方真挚地对赵明薇说：“周医师，多谢您，让我知道女子还可以做到这些，我当效仿您，将来也做出番事业来。”
赵明薇回给对方一个微笑，她没想到自己一番话会让对方如此触动。
赵明薇方才坐下，一旁又递来一个酒盏，她正要举起酒盏回应，对方却按下了她举起酒盏的手，是萧珩。
萧珩笑着看她，方才与众人的应酬使他脸上已经带了些红晕，“周姑娘，这杯是我敬你的，因为你，我萧珩才能活着站在这里。”
话毕，萧珩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一些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溢了出来，他浑不在意地抬袖擦掉，抬起眼睑，微挑的凤眼望向赵明薇，眼中氤氲着不明情绪。
赵明薇第一次见他这种神色，凤眸含水，颊带红晕，唇畔的笑带着酒意。
他看上去有些醉了，立在赵明薇身前，盯着她久久未动，直到又有人来与他攀谈。
他离开时，又转头看向赵明薇，“周姑娘，先前你送我的平安扣，我不慎丢失，可否再送我一个，我还想平平安安与周姑娘一道，做许多事。”
他说完便离开了。
“师妹，你还送过萧珩礼物啊？”杨琼在一旁八卦道。
赵明薇也愣了下，才从遥远的记忆中找到与平安扣相关的故事，好像是有这回事，是在芜城杨老夫人寿辰时，她随手为萧珩挑的一件礼物，原本是为了“讨好”自己的“东家”，没想到萧珩他却放在了心上。
说起来，对方那日也送了她礼物，好像是个簪子，她没太在意，如今对那个礼物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
她记得那日向明也送给她一副柑橘样玛瑙耳坠，被她戴在脖子上，可惜第二日便在泯河中被冲刷走了。
赵明薇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有些遗憾。想到方才杨琼的问题，又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沉默夹着菜的燕向明，莫名有些心虚。
“是杨老夫人寿辰那次送的，师姐，我不是也送了你礼物么。”赵明薇回答时一直看着燕向明，见对方听到自己的回答并无所动，甚至端起酒盏放在唇边抿了口，赵明薇记得他从宴席开始一直未曾饮过酒。
“嗷，原来是那次啊，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秘密呢。”杨琼无心道。
赵明薇心里却咯噔一下，她和萧珩确实有秘密，大逆不道的秘密。
……
苦酒下肚，燕向明却感觉不到酒中的苦意，因为他的心比酒更苦，萧珩与周小姐讲话时，他努力假装自己不在意，从他向周小姐表白后，他便决定要遵循周小姐的心意，在她的事情完成之前，不再表露出自己对她的爱慕，不给周小姐添麻烦。
可是萧珩方才的话又无法令他不在意，他能感觉到，对方眼中分明有着不亚于他的对周小姐的占有欲。
他想起在芜城杨老夫人寿辰那日，对方送给周小姐的金丝翡翠簪，那时的他为此自惭形秽，而这种自卑始终未曾消退。
也许等周小姐有时间考虑起这些事，她最终也会选择萧珩，再不济也是杨捷那样一表人才的翩翩公子。
燕向明越想越苦涩，忍不住又抿了口酒，酒液灼烧着他的食道，为了时刻保持警醒，他从未饮过酒，今日却想尝尝别人口中可解千愁的酒的滋味。
……
赵明薇看着突然开始自斟自饮的燕向明，正要阻止他时，宴席突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望向变故源头，是一位漠北国使臣，他提出漠北国本次除了带来为大月备的礼，还准备了有漠北特色的表演，想借今日的机会献给大月皇帝。
懒洋洋地坐在高台上的萧承意闻言，眼中划过一丝兴味。
他一抬手，殿中央的舞者有序退下，漠北国人们代替他们站在殿中央，瞬间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
赵明薇有些惊讶，他们竟然还要亲自表演节目，在她看来，这对于这群使臣而言，算是有些自降身份的行为。其他人应该也有这与她相似的困惑，她注意到很多人窃窃私语起来。
没待她想清楚对方的用意，漠北国的表演开始了。
只见那些使臣按照前女后男的站位立在殿中央，正在众人思考着他们是要进行什么表演时，低沉雄浑的男性声音从殿中央荡开，近十位漠北国男性使臣闭目微微启唇，发出的声音像是来自地底深处，带着厚重的力量。
赵明薇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杯盏，只见里面的半杯酒竟然在他们的声音中微微晃动起来。
片刻后，殿中又传来了空灵悦耳的鸟雀声，是他们身前的女性使臣
，在雄浑的男声中，她们的声音显得愈发清脆，很快，殿中的声音便丰富起来，赵明薇仿佛听到了黄沙簌簌，马蹄奔腾，雄鹰振翅等等声音，这些串联成奇妙的旋律在殿中回荡。
在席上众人沉浸于漠北国表演中时，赵明薇却分了些神关注坐于高台之上的皇帝萧承意。
萧承意表面看上去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手撑着头，整个人歪倒在龙椅上。原本俊朗的五官却因眼下泛着的青黄之色而显得有些颓丧。
赵明薇却看出他之所以如此状态，完全是精气虚耗过度所致。
看上去，即使没有外力，他也很快就要死了。
赵明薇看了眼一旁貌似在欣赏漠北国表演的萧珩。
她和萧珩却要加快这个速度。
约莫半刻钟过后，漠北国的表演结束了，殿中众人皆抚掌，惊叹于这难得一见的表演，台上的萧承意也象征性地鼓了鼓掌。
方才提出表演的漠北国使臣又站了出来，平复了呼吸后道。
“这是我们漠北国的沙中曲，我们此次准备这个表演，是想让大月明白，我们漠北国愿意将我们的文化传递给大月，我们也想接触到大月的文明。同时，我们也希望过去我们两国之间的通商往来可以继续进行下去，让我们两国人民都能因此受惠。”
他的大月语流利且几乎不带口音，足见此次漠北国对此行的重视。
原来他们此番表演是为了打动萧承意，恢复两国之间的通商。赵明薇不免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