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与赵明薇等人汇合后，他们再次启程往京城。

……

车轮滚滚向前，赵明薇掀开车帘向后望，承载了许多回忆的花城已经缩小成了看不清的一点，像是李婉容送别他们时哭红的眼眸，模模糊糊，将一切情绪隐藏在雾蒙蒙之后。

赵明薇探回身子，看向车厢角落环抱膝盖蜷缩着的小少年，他深埋着头，肩膀时不时颤抖几下，赵明薇叹了口气。

王二狗刚离开爹娘时还兴致昂扬，可当马车真的行远时，他便开始焦躁不安，话越来也少，直到将自己完全隔绝在这个小角落里。

赵明薇慢慢挪到了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狗，后悔跟着我学医了吗？”

如果他说想回去，她会立刻让他们调头。

听到她的问话，二狗猛地抬起头，眼圈鼻头都红彤彤的，果然是哭过了，“小薇姐，不，师父，我不后悔。我就是……想我爹娘了，我走后，娘就得一个人准备卤料，爹也只能一个人去送货了。”

赵明薇想揉他的脑袋，想起二狗不喜别人摸他的头，转而捏了捏他的脸，“不用改口叫我师父，还是叫我小薇姐姐吧。想他们的话，以后有机会便多回去看看，而且等小薇姐姐的事情办完了，我们也许还会回花城。”

二狗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

赵明薇笑着点了点头。

二狗终于破涕为笑，他在袖子上擦了擦鼻涕泡儿，有些好奇地问赵明薇，“小薇姐姐，你爹娘他们在哪儿呀，你不想他们么？”

他的话音刚落，车厢内其他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二人身上。

燕向明目露担忧地看着赵明薇。

萧珩敲击身侧小几的食指停滞。

杨琼刚塞进嘴里的糕点噎住，咳出了声，打破了车厢内有些诡异的气氛。

赵明薇愣了下，眼眸像是看向悠远的方向：“小薇姐姐的爹娘已经离世了，我很想很想他们。”

“小薇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二狗表情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没关系的，二狗，我爹娘他们有彼此相伴，我身边也有你们陪着我呀。不过，二狗，有机会还是多回去看看你爹娘他们吧，可以见到自己想念的人，是很难得的事。”赵明薇唇角勾起释然的微笑。

“我明白了，小薇姐姐。”

车厢内的众人又恢复如常，杨琼讲起了在军中的趣事，车厢内很快传出阵阵欢笑。

燕向明变戏法般从怀中掏出一个柑橘，刚剥好皮准备递给赵明薇，一旁的萧珩却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嗽声愈演愈烈，吸引了全车人的视线。

等他终于停止了咳嗽，整个人已经冷汗津津，眼角泛红，唇色却有些发白，赵明薇见状皱眉，坐在他身旁查看。

“三皇子，你身体仍有不适么？”赵明薇为他把脉，但除了身体有些虚弱外，并没有察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应该是此前的瘟疫留下些许后遗症吧，不要紧。”语闭，萧珩又低低咳嗽几声。

“周医师，您还是帮殿下仔细看看吧，他当初病刚痊愈就非要连夜骑马赶回花城……”小桂子小声抱怨着。

“小桂子。”萧珩微哑的声音中暗含警告。

赵明薇闻言点了点头，“也许是痰浊未净，你确实不应该骑马，最近还是小心些吧，痰液不排出的话也会有危险。”

萧珩低声道谢，微挑的凤眼注视着赵明薇，道，“我骑马来，是不想你等太久。”

这个小插曲之后，燕向明又想将手中剥好的柑橘递给赵明薇，可每当他想要动作时，萧珩就会咳嗽，赵明薇只得再次查看他的情况。

如此往复几次，燕向明都觉得手中的柑橘不干净了，刚郁闷地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就被旁边的小桂子拿起来毫不客气地吃掉了，“燕护卫，看你这橘子拿了这么久，你不喜欢吃吧。正好我渴了，就不客气了，多谢多谢。”

看着小桂子吧唧着嘴吃得汁水四溅的样子，燕向明更郁闷了，转过头却看到对面萧珩冲他露出的微笑，燕向明蹙眉，瞬间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

燕向明心头升起些不安。

突然，他的耳朵动了动，在车轮声掩盖下，外面隐约传来些细微的动静，燕向明双眼锐利地看向从晃动车帘处透出的外部景色，官道旁的林间，树叶无风自动。

燕向明正要看个仔细，车厢里又传来低语声，燕向明被赵明薇声音吸引了注意，视线从车帘外收回。

方才的异常转瞬被他抛之脑后。

萧珩正在讲他前段时日的经历，他语调平淡，但故事却讲得曲折离奇，引人入胜，连杨琼都忍不住侧耳倾听。

“所以那皇商连船都没下？”杨琼被他吊起了胃口，忍不住问道。

“正是，他被自己的梦吓住，人还在船上便得了风寒，将货卸至渡口后就连夜跑了。”

“这些皇商可真是孬种……”杨琼啧啧几声。

萧珩轻笑，不予置评，又转而讲起了小桂子的滑稽事，小桂子敢怒不敢言，委屈巴巴地吃起了小几上的糕点，时不时为自己争辩几句。

燕向明偏头侧目，目之所及，赵明薇脸上挂着浅笑，专注倾听萧珩讲述，而萧珩虽然在给车上众人讲故事，视线却始终放在赵明薇一人身上。燕向明看了片刻，又扭正头，沉默地吃起了小几上的糕点。

小桂子伸手在盘里摸索半天，什么也没摸到，扭头一看，方才还装盛着半盘糕点的瓷盘现下已经空无一物。小桂子视线在周围梭巡，锁定着可疑嫌疑人，只见一旁的男人虽表情冷肃，但嘴角沾着的糕点渣却明晃晃地出卖了他。

小桂子登时吊起了眼睛，正要教训这没规矩的护卫。岂有主子们没吃，他先把糕点全吃完了的道理。可看了看对方被结实有力的身材撑得平展的衣裳，方升起的火苗又熄了下去。

算了，他小桂子深明大义，这是周医师的护卫，三皇子如此看重周医师，他也不好为难对方的人。于是他又从小几下的抽屉里端出了一盘糕点递给燕向明，以示友好。

“吃吧。”大馋小子。

没想到对方并不领情，反而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抱胸闭目假寐起来。

小桂子轻哼一声，没与他一般见识。

～～～～～～

之后的路途十分顺利，一个月后，众人抵达了京城。

赵明薇仰头看着京城高耸的城楼，时隔多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她背上竟忍不住起了些鸡皮疙瘩，连带着胃部都出现绞痛，她的唇瞬间便白了下来。

一旁的燕向明察觉了她的不适，从怀中取出了手帕包着的糕点。

“周小姐，是胃又不舒服了么？”浅棕色的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赵明薇接过糕点，感激地朝他笑笑，“我没事。”

咽下糕点，赵明薇目光凝望着皇城的方向。

……

萧珩先将几人安顿在了一处客栈。

“我先带众太医回去复命，你们暂在此处等候，父皇应该很快会召见你们。”

交代完后，萧珩就急匆匆地带着人离开了。

赵明薇关上房门，京城的客栈比起其他地方的客栈要气派很多，就连桌上的瓷盘也镶了金边。

赵明薇简单收拾过后，将药箱放在房间中央的红木圆桌上，从药箱底部的夹层中取出一个瓷瓶，赵明薇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红色的药丸在她手心中像一滴凝结的鲜血，空气中浮动的药香也沾染上了危险的气息。

“笃笃”

赵明薇慌忙收起药瓶，“请进。”

看到来人是燕向明，赵明薇松了口气，“有什么事么？”

“周小姐，我有些事想出去一趟。”

赵明薇挑眉，燕向明自从当了她的护卫以后，虽然分文不取，但十分敬业，从来没有提过暂离值守，今日这是？

赵明薇眼中的疑惑太过明显，燕向明抿了抿唇，解释道，“我想去那位燕大人府上拜会。”

赵明薇了然地点点头，很快“批准”了他的请假。

燕向明外出拜访的事提醒了赵明薇，令她也想起来一个人。

于是赵明薇拒绝了杨琼、二狗几人去京城逛逛的邀请，独自一人离开了客栈。

……

已近黄昏，京城的青石板路上陆陆续续摆出一些摊位，宝盖香车穿梭在宽敞的街道上。

走着走着，周围的摊贩交头接耳起来，赵明薇感到周遭气氛变化，转过头，正看到一队牵着骏马，装扮特殊的人从城门方向过来，有男有女，他们满头都编着细小的辫子，男人辫子用红玛瑙扎成一束垂于粗实的颈侧，上身窄袖上衣，下身裤角掖进筒身长至小腿肚的靴里。女人辫子则垂落在身后，上面缀着琳琅装饰，服饰与一旁男子并无太大差别。他们中有些人手中竟还牵着被套住嘴的灰狼。

赵明薇留意到他们的五官，是与向明类似的高鼻深目。

“快看，这就是漠北国来的使节吧？”

“应当是，瞧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

赵明薇正在比较燕向明五官与这一队人的相似之处，突然听到身旁摊贩的交流声，心头又划过一丝疑惑，漠北国使节？

也许是他们交流声太大，那队人中，一个行走在靠近他们这一侧的高壮男人朝这边看了一眼，果真如那群摊贩所说，目露凶意。因为这一眼，赵明薇身后几人瞬间噤若寒蝉，赵明薇也愣住。

倒不是因为惧怕，而是那男人的瞳仁颜色，是与燕向明一般的浅棕色。

难道，向明竟是漠北国人？

赵明薇愣怔间，那队疑似漠北使节的人已经离开，她留了心，打算之后问问萧珩。

……

穿过几条街巷，赵明薇到达目的地。

看着眼前比她想象中更加气派的朱门，赵明薇正抬起手准备抓上门上铜环，大门突然从内打开。

两位家仆恭敬地拉开门，门内踱出一身着繁复枣红色长袍的男子，对方原本无甚表情，看到门外正抬着手的赵明薇时，眼中霎时盈满惊喜。

“周医师！”

补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