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向明正准备将木盒收回去的手僵在原地。
“你准备了什么？不给我看看么？”周小姐催促的声音像是一柄小锤子，轻轻锤着他心口处在看到萧珩和杨捷出现时结起的坚冰。
萧珩和杨捷两位天之骄子都给周小姐送了礼物，他们送给周小姐的礼物看上去都比他的玛瑙耳坠更华丽精致。虽然周小姐拒绝了杨捷的礼物，但他心中还是自惭形秽。
他忍不住幻想，如果他也能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不，哪怕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将自己的礼物送给周小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躲藏在周小姐身边各个阴暗的角落，贪婪地偷窥那不属于他的光明。
可他不是，他的过去沾满血腥脏污，他唯恐送给周小姐的东西也会沾染了他身上不洁的气息。如果曾经惨死于他手下的冤魂来向他索命，他们会不会顺着他送给周小姐的耳坠，一并害了周小姐。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的心就如坠冰窟。
可是周小姐她却浑然不觉，她不知道自己正被应该护卫她安全的人暗中窥视，她一如既往地向他这样的人释放善意，还为他准备了礼物。
那个发带好漂亮，上面嵌着的玉石在月光下发出莹莹光芒，但与周小姐莹润白皙的手对比，玉石的光芒都黯淡了。
为什么周小姐会给他这样的人准备礼物，他根本……配不上啊。
……
燕向明一直背对着她，赵明薇有些奇怪，难道自己猜错了？他并没有给她准备礼物？但是也不需要一直背过身去呀。
她为师姐他们准备礼物时就想到了向明，想起他在自己生辰的时候，机缘巧合为她吹奏的叶笛。
她想，她也应该为向明准备一份回礼，不过她也并不清楚向明的喜好或需要。
但在逛街时，她一眼便相中了这条玉石发带，黑色缎带上一颗淡绿的玉石，触感像向明的黑发一样，软软滑滑的，于是她便买了回来，也不知道向明喜不喜欢。
向明还是没有转身。
“没有为我准备礼物也没关系的。不过你不收下这个发带，是不喜欢么？”她问。
听到她的话，方才一直背过身的燕向明蓦地转身，语气急切道：“喜欢！周小姐送我的，我很喜欢。”
他声音大到赵明薇都有些被吓到，“那……那你怎么不收下。”
眼前的燕向明似乎犹豫良久，将双手在衣服两侧反复擦了擦，才从她手中小心翼翼地捧过那条发带。
他的指尖滑过她的手心，闷热的夏日，他的手却异常冰凉。
他垂眸仔细看着那条发带，眉眼被额前碎发遮挡，然后将那条发带认真放到紧贴他心口的地方。
见他收下发带，赵明薇心头倏尔涌上一阵喜悦。
好像在她将礼物送给他之前，她的心就一直提着，因为这个原因，她潜意识里将他的礼物留到最后才送出。
她没有深究这种奇异的情绪。
“那我便先回去了，今日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
她侧身欲走，身后燕向明却唤住了她。
“周小姐等等！”
她转过身，看到燕向明微微迈出一步，却又在她转身后缓缓收回，她的视线被他手心中在月光中闪烁的东西吸引。
她的视线与燕向明的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看着她，带着一如既往的专注，只是他的眼圈似乎有些红。
“这是……送给我的？”
燕向明没有回答，她缓缓走近，看清了他手中被刻成柑橘模样的玛瑙耳坠，这下不用他回答，她也知道这是送给她的了。
可是……她没有耳洞啊。
但她还是笑着收下了燕向明的礼物，“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谢谢你，向明。”
这次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手心，他的手似乎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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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杨琼唤了赵明薇出门。
燕向明的目光一如既往地落在赵明薇身上，今日她穿了白色短襦和浅粉色长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荡开，衬得她整个人如一朵清丽荷花。她的头发用一根银簪挽起，他松了口气，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她没有戴昨日萧珩送给她的翡翠簪，可下一秒又失落地掉了下来。
周小姐的耳垂处依旧是空空荡荡的，她同样也没有戴他送的耳坠。
也许是今日的长裙裙摆有些长，赵明薇一不小心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扑，差点摔倒在地，好在燕向明反应及时拉住了她。
赵明薇纤细的脖颈处有晶亮的东西一闪而过，又被她塞回了衣领中。
但离她很近的燕向明却分明看到，自己送给周小姐的柑橘耳坠被穿在红绳上，系在周小姐脖间。他的唇角又不受控制地扬起。
……
赵明薇理了理碍事的裙摆，师姐说今日泯河那边有热闹的集会，邀请她一起去玩。届时还会有击鼓表演，杨飞荣也会去为表演致辞。
赵明薇一听杨飞荣会去，立刻答应下来。
“师妹，你到时候记得打扮一番哦，花鼓集会在芜城是非常重要的节日，穿得漂亮些也是对节日的尊重。”
于是赵明薇又翻出了之前为了扮歌姬买来的衣裳，疫病以来，她已经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歌姬的身份要扮演了，不过如今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
由于长裙遮挡了她脚下的视野，她没有注意到脚下有块坑洼，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被向明及时扶起。
“谢谢。”她将长裙往上提了提。
一旁的燕向明支支吾吾开口，“周小姐，耳坠……你怎么戴到了脖子上。”
赵明薇听到他的话，摸了摸自己方才塞回衣领中的玛瑙耳坠。
昨日她苦恼了一会儿自己没有耳洞，但这个柑橘样的耳坠她又十分喜欢，便从昨日收到的礼物中拆出一条红绳，将耳钩捏合后穿成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她看了扭捏的燕向明一眼，有些好笑，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没有耳洞啊。
“我没有耳洞，所以只能将耳坠穿成项链了。”
“耳洞是何物？”燕向明一愣。
这下轮到赵明薇发愣了，“要戴耳坠的话，一定要在耳垂上穿个小孔才能将耳坠佩戴进去，这个孔就是耳洞。我不想平白受疼，此前便没有穿耳洞。”
他竟然连带耳坠需要耳洞都不知道么？难怪他会给自己挑耳坠做礼物。
赵明薇眼看燕向明的脸慢慢变红，“我……我不知道，我还以为女子生来就可以戴耳坠。”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赵明薇倏然一笑，他过去真的是做杀手的么？怎么傻呆呆的。
“没事，我很喜欢，所以把它穿成项链带上了。”
赵明薇杏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眼眸清亮得像拢入了一泓清波。
……
杨琼甫一进小院便看到这一幕，师妹对着自己的高大护卫笑得明媚，那个护卫眼睛都快黏到师妹身上了。
她连忙上前挤开燕向明，拉过师妹，她身旁还跟着杨捷。
“师妹，我们再等等白术和子苓她们，等人齐了我们便出发。”
“好，师姐。”
“待会儿师父也会一起去，你昨日……见到她了么？”杨琼小心翼翼地看着师妹的脸色，果不其然，师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
“哎，师父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再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杨琼连忙安慰，她就不该提这茬儿。
“师姐知道师父她们为何会回芜城么？”
杨琼见赵明薇好像不伤心了，松了口气，“我听子苓说，师父她们也是为了疫病的事来的。白术之前不是说，他为了研究疫病来中原军做军中医师了嘛，其实师父她们当时也计划一起来的，只是中间耽误了会儿，白术便先过来了。”
“原来如此。”
说话间，白术和子苓也从房间里出来了，一行人正要走，身后又传来一人的声音。
“等等我，我也与你们同去。”
萧珩和小桂子正向众人走来。
萧珩今日穿着一身华贵的绛紫色长袍，腰间却系着块样式简单的平安扣腰佩。他走近，视线似乎漫不经心地投向赵明薇的发间，顿了下，又收了回去。
“三皇子明明可以自己去，偏要与我们凑什么热闹。”杨琼看到萧珩便没好气，虽然师妹昨日告诉她，萧珩已经不会再骚扰她了，她还是看他不顺眼。
萧珩好脾气地笑笑，“自然是要与杨校尉这样的当地人同去，才能见识到花鼓集市的精妙之处。”
杨琼哼了声，倒也没再说拒绝的话。
“既然我们人都到齐了，便走吧，爹娘、姑姑她们都已经先过去了。”杨捷轻摇折扇道，一边说一边往赵明薇处靠近了些，他已经看不出昨日被拒绝时落魄的模样。
“周小姐，我先为你介绍介绍这花鼓集市……”他含笑说着芜城花鼓集市的由来以及特色，见赵明薇正目视前方认真听他讲话，桃花眼不着痕迹地滑向赵明薇身后沉默的高大男人身上，方才进小院时，周小姐看着对方甜笑，他见过这种笑。
许多爱慕他的女子面对他时，也会露出那样的笑。杨捷压下心底的失落。
不过，看上去周小姐和这个燕护卫都未察觉彼此的心意啊，呵呵，他自然也不会推波助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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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笑间，几人来到了花鼓集市，集市就设在泯河西岸不远处，此刻已经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