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需要揍你。不需要生气。阿夺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问：“能回去么？”

小五低头计算：“我没去过的地方吧，景象就模糊。这么小小的一个投影，稍微差一点点，现实中就差出好多。靠这个想回去，太难了。还是我姐的定位方法好，一下子就能找到我。一把就捞回去。”

“御雪，还能来救我们么？”

“丢死人了！我是九州最伟大的科学家！被一救二救三救的，丢死人了！”小五噌地跳起来，愤怒地吼，“最关键的是，咱俩是秘密消失的。等我姐发现，那要等多久？这不咸不淡，生了吧唧的鱼肉，我拒绝再吃！”

“那、那……”阿夺犹豫半天才下定决心，“我帮你抓那只龙虾。”

“才不要丢人呢。”小五瞪着眼睛看了她半天，哈哈哈地笑起来，“给你看个奇迹。”

说着话，他调整星球的方向。四十珈猛地跳动，一下子展现出广阔无边的海底森林，以及参天大树上漂浮的磷光。

小五自豪地指着投影：“虽然无法定位，但可以投影。这片森林生长了万年、十万年、甚至百万年。这里蕴藏的能量，可不是用数字能算出来的。只要调动一点点，就不得了。我保证，一下子就能找到能量点。”

说着话，泉晓武从怀里不停地掏宝贝，在树洞的上上下下摆放着稀奇古怪的阵法。随着布置，树洞似乎在向外扩张。阿夺看到身边涌起海水，海水中汹涌着暗流，暗流推动着海洋生物迁徙，一只巨大的龙虾仓惶地向远离泉晓武的方向逃窜，本来悠闲地漂浮的章鱼迅速沉到海底变化外衣与白沙黑石融为一体。

阿夺眨了眨眼，没感觉到眼珠上有水压。动了动脚，没感觉到任何波动。她努力地平复心神，按照泉晓武的方式安慰自己：海水是不存在的。龙虾是不存在的。可怜的章鱼快快跑掉，也是不存在的。

小五缓缓地伸出手，抓向章鱼潜伏的方位。

阿夺想要阻止，却又觉得人吃章鱼也是一种合理的生命轮回。

她努力地忍住海豚音冲动，看着小五的胳膊穿过树干、穿过树枝、穿过海洋，抓向章鱼。

不。

应该说是树干穿过他的胳膊、树枝穿过他的胳膊、海洋穿过他的胳膊，章鱼靠近他的手。

但，他的手指，在触碰到章鱼之前，停下来。

他的指尖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似的，向回收缩。

阿夺定睛去看。

海水。

泉晓武的手指在海水中，抓到一蓬海水。

她的眼睛实际上是无法分辨的。她鳞片上的感觉也是无法分辨的。但她的心，在这一刻，似乎与海洋是共通的。

那是海水中的海水。

深蓝色，宛若天空中深蓝色的太阳：印池。

泉晓武的手臂慢慢地收回来。

章鱼离开、龙虾远去、树洞恢复原貌。

泉晓武错愕万分，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海水，沙哑着声音轻呼：“海中的水，竟然一直在龙王的肚子里。”

阿夺是蛟族大巫师乌尼奥的学生，她当然知道，海中的水是印池太阳的魅，裂解之后的产物。

海中水缓缓地荡漾，展现着西海龙沟中的能量走向。

泉晓武轻轻地放开海中水，按照能量走向调整阵法。

随着十色太阳石被布置在上下左右前前后后，郡王府的后山出现在海市蜃楼之中。

阿夺知道，不能乱走、乱动。于是紧张地盯着泉晓武。却看到泉晓武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珊瑚！”

还想着珊瑚？！

“不要了。走吧。”阿夺小声地劝。

“不行。男子汉大丈夫，答应你的，必须有！”小五挺了挺牛哄哄的胸膛，缓缓地合上双眼念叨，“珊瑚珊瑚，七色珊瑚。急急如敕令，快快来到我掌心！”

说着话，他猛地抓向海中水，从里面抓出一枚五色珊瑚。

小五愣了愣，把珊瑚凑到海中水的面前：“七色，不是说好了，七色么？”

海中水悠悠然地荡漾。

小五撇了撇嘴：“说话不算数，不讲究。”

“我，我了解七色珊瑚。”阿夺细细着嗓子不十分自信地问，“可以试试么？”

小五哼了一声，转开脸去唠叨：“没这么瞧不起人的。”

阿夺假装没听见。集中精力想着那株被捏碎的珊瑚，缓缓地把手伸入海中水。

珊瑚。

珊瑚。

珊瑚。

随着脑海中构想的影像逐渐成型、完整。阿夺感觉到指尖握住了自己想象的东西，于是缓缓地收回。

晶莹剔透的七色珊瑚从海中水里面被捞出来。

小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抱拳，行江湖礼：“谢了。”

然后，拉着阿夺一转身，跨入海市蜃楼。

失而复得，阿夺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珊瑚拔腿就走。

小五连忙拉住她：“有你这样过河拆桥么？”

阿夺瞪着眼看他，脑筋一时间没转过来。

“你要表示感谢。”小五轻柔着嗓音提醒。

阿夺指了指他身上的鲛绡：“不是借你三天么？”

“当初说好借三天，是因为对蛟族工艺的无条件信任。没验货，就下单了。但，很显然，你的这副鲛绡跟正版的鲛绡相比是有缺陷的。”小五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偷听，才小声说，“没有触觉。这要是传出去，对你们整个儿蛟族的信用都是巨大的打击。”

“有，有触觉的。”

“耍赖就不好了。”

“你没有触觉。”

小五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我姐打别人不痛，打我可痛了！我的触觉比任何人都更敏感！”

阿夺据理力争：“那是因为其他被水公主打的人都被打死了。”

“有没死的。”小五讲道理，“也都没喊痛。”

被你姐姐打了，会喊痛的，只有你一个吧？

这人怎么这样呢？阿夺咬着下嘴唇，不敢高声吵架。

“没有触觉，在水下是会死人的。你这个是残次品。或者给我一件正品，或者，你把它修好。”

还能跟他多呆一会儿。阿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地想，他媳妇太可怕了。多呆一会儿，被误解了怎么办？想着朱华珍和泉水瞬间爆掉布置着虚神结界的偏殿的情节，阿夺感到无力和悲伤：“有酒么？”

“我不到十五岁，不能喝酒的。”

“鲛人生下来就可以喝酒！”

“对，对脑细胞发育不好。”小五苦口婆心地劝。

阿夺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一股怨气直冲上头，终于大声地吼出来：“我是鱼，没有脑子！”

小五被吓到了，低着头领阿夺去厨房。心想，怎么是个女人，就是老虎呢？不是都说鲛族的姑娘是全世界最温柔的么？海狮海豹海象海马海豚，可从没听说过海虎呀。该是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吧？能把遇到的所有女人灌注虎的属性。

真是的。小五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摇着头总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古人诚不欺吾矣。”

阿夺一阵眩晕。憋着嘴巴不说话，抓起一坛酒便往肚子里倒。

小五万万没想到，这丫头为了大口大口地喝酒，竟然变幻出大鱼嘴巴，比酒坛的口子还要大一圈，连牙齿都没有的那一种。

“慢点！”小五伸手去抢，“会喝醉的。”

阿夺弯腰闪开。两个人在给上千士兵烧饭的大厨房里窜来跳去地你争我夺。小五的功夫高，阿夺的身子滑。每每抓到了，却被她分泌出粘滑的液体，一下子就脱开。无法着力。

小五几次没抓住，便出言震慑：“再跳！再跳就掉到锅里去了！炸成松鼠鱼！”

“你不要，不要，再骗我了。”阿夺用身体护住酒坛子，摇摇晃晃地笑，“没有，没有烧，火。”

小五眼珠一转，撒谎骗人：“我们家的燥，是用太阳石烧的。没有明火！”

阿夺脑筋发木，一呆。被小五抓住了手腕。她脚下一软，噗通掉进锅里。

不是饭时，锅是冷的。小五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想要把她捞出来。但阿夺却不肯出来，一只手抱着坛子继续喝，另一只手抓着锅沿不肯放开：“你让我喝！”

“大白天的，你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