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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身世非比昔人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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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元年的初春还像是寒冬一样,空中飘起颗颗雪粒子,天地皆是白茫茫一片,看得人混沌不清,也冷得叫人发颤。

郁华隐行走在天寒地坼的长廊下,乌发用一根浅色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亦没有插簪,似乎一直都是以简单朴素见人,处境好坏与否,于她而言,似乎不能用衣着来判断。

即使在难挨的寒冷下,身着单薄的直襟长袍的郁华隐背脊依旧挺拔如松,竟显得衣服垂感似是极好的怪味,一直跟随在身后的大监忍不住望了又望,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却又都变了。

寒风吹打在身上,好似化成了锋利的刀尖割在身上,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便想放弃,不知道身为女子且穿的如此单薄的郁华隐是怎么能忍受这般极端又恶劣的天气。

女子啊。

大监面上不显,内心不免一僵。郁华隐入朝为官多载,朝廷内外无一人发现她是女儿身,也硬生生将人骗了好几载,这样怎叫人......说道。

确实不好叫人说道,朝中大臣一个赛一个的虚伪,他们怎么甘心被这样一个女主玩弄于股掌之中,凌驾在他们身上,斡旋于朝堂之内。

他们那般人又怎么会甘心呢?一想到郁华隐身为女子,却处处压她们一头,势必恨不得对郁华隐踩上一脚,往死里碾压,让她永无翻身之日才好。

可到底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在一群老奸巨猾的大臣内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即使现在沦为阶下囚,却依旧能如闲庭散步一般;即使现如今她的势力如同大厦倾覆,可还是叫人不敢小觑。

郁华隐察觉到身后大监脚步缓下来,她微微顿停步子回身顾探,初春里略显苍白孤寂的小脸弯起一抹笑意,温声道:“我知道圣上的住处,大监不必再为我带路,早些回去歇息吧,莫要跟着我受冻了。”

听这般彬彬有礼的话,大监倍感受宠若惊,可新皇登基不到一月,他未完全了解新皇的喜怒,若是丢下郁华隐自己走了,他不敢想新皇会有怎样的脾气。

脑海中思索片刻,他只好压低脑袋,如实回道:“奉了旨意的,还是陪着中书令一道走吧,迎着寒风看看这雪中景色亦是别有风味。”

“也好,不过大监不必叫我中书令,我也不再是中书令了。”郁华隐点点头,想到新帝,想牵动唇角笑意,可怎么也弯不上去,便也作罢。

沉默同行了一会后,大监才敢抬头朝郁华隐望一眼,再冷一些,郁华隐便和这天地色混作一团。此时飞雪随风吹拂,单薄衣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勾勒出她羸弱清瘦的身姿,额前的碎发与飘带一同飞舞,显得颇为轻盈,可那步子却比以往都要沉重些许。

大监自然知道是为何,朝中许多人想要她以死谢罪,抑或是逐出长安,永不再入。但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过后,或许也有一丝转机,况且郁华隐对于新帝登基是功不可没的能臣,在这件事上,倒也可以功过相抵。

二人走到了宣政殿的偏侧,大监望着郁华隐走到门前,便也站在一旁。或许是里边灯盏通亮,又或许宫殿遮挡住了风雪,原本惨白瑟缩的模样,逐渐恢复一抹血红。

郁华隐从衣袍伸出通红纤细的手,指尖推开厚实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人。

那人提笔坐在桌案前,俊秀的眉眼轻轻蹙着,仿佛遇到了棘手的难题。而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似是还未来得及褪下,整个人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现在尤甚。

站了好一会,裴凌云似乎才发现郁华隐,稍稍抬起那张那面若冠玉的俊脸在明明晃晃的灯光下更为醒目,他面容的表情微微一滞,而后对她弯起笑。

“阿隐,走近些来。”

声音亲昵,没有半点责怪隐瞒的意思,好像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

彼时的郁华隐站在风雪的灰暗里,裴凌云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二人相对而立,曾见过彼此最落魄的时候,也经历了现如今荣盛时期,只是新旧不如前。

郁华隐恍然想到阿耶曾对她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换了,那么身为臣子的他们也落到了未知的境地。

可她从一开始便是选择裴凌云,那么她当真选错了吗?

“阿隐。”裴凌云见郁华隐迟迟未动,再次唤她,声音略低,显然要在动怒的边缘。

郁华隐回神,抚了身上的飘雪,才抬步走了进去。

裴凌云见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当即搁下手中的笔,没有端着天子的严肃,则是平常心道:“朕知道你这些时日在牢狱中受苦了,朕也一直和那些老头盘旋,这才有机会接你出来。你也知道的,你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本就是不妥,他们都上奏参劾你罔顾礼法,欺君罔上,要逼着朕治你的死罪。”

他哀叹一声,“可朕舍不得啊。”

郁华隐眼皮略微一动,她抬起漆黑的眸子凝视他,薄唇微动,声音冷厉:“圣上,您在这些年里,当真不知道我是女儿身吗?”

是当真是不知道吗?

裴凌云一不留神望进郁华隐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有一股巨大的深渊要把他从云端拽下来,又像是在黑暗暴雪将他裹挟沉.沦。

他心脏猛然一动,他居然有些害怕。

其实他是知道的,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无名无份的弃子,不少人对帝王的位置虎视眈眈,太后殿下实在害怕,于是找了个法子将他流放廉州,永不入长安。

正巧郁华隐性子刚硬,得罪了人,被贬离开长安来到了他这里,起初他也没多在意这郁华隐,可郁华隐实在耀眼,在她的治理下,这块烂地方也有蒸蒸日上之势。

也就是因为郁华隐此举,他看到了郁华隐的才情能力,他在这里终于看到了希望。他不想永远都待在这里,他要往上走、向上爬,只有郁华隐能帮他。于是他常常凑在郁华隐眼前,跟随在她身侧。

只要抓住眼前的人,他一定有机会离开此地。

他甚至故意安排了一场刺杀,想让郁华隐知道此地凶险,要抓紧离开此地。也就是那天,在那危急关头郁华隐替他挡了一剑,那剑伤就在胸前。

在郁华隐为他挡剑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郁华隐这么冷的人,居然还会舍命来救他。就好像是天上掉下一笔横财,叫人不敢相信。当时的他害怕知道郁华隐的秘密,郁华隐会抛弃他,所以选择隐瞒假装不知。

所有人都道郁华隐温和有礼,可在她身边的裴凌云觉得,她的心是狠的,对他狠,对臣子狠,对自己狠,唯独对百姓是极好。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女儿身。”裴凌云苦涩地笑了一下,不再以朕来称呼自己,“阿隐,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对我冷冰冰的,我一直都怕你,最初怕你舍弃丢下我,后来怕你对我失望,现在又怕你的质问,别人都说你是个温文尔雅的性子,其实你比谁都冷。我时常妄想着,你有一天也能对我温柔些。”

他垂着脑袋,让郁华隐看不到自己的神色。裴凌云还怕她的才能谋略,怕她把自己从这个位置拖下去,也怕她就此消失不见,可他不敢说了。

裴凌云眼睫微颤,他听到他的声音在说:“我可以救你、赦免你,也不逐你出长安,只要你不再入朝为官,我会封你为妃为后,到时候你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比当官还要好,你也不用再担忧朝中杂乱的事情,当然也不会有人来报复你,我会护着你,你信我可好?”

最后一句的声音是轻轻的,像是询问,又像是试探。

心内猛然打鼓,裴凌云怀揣着紧张看向清冷的郁华隐,看不出一丝半点的情绪,她总是这么厉害,把自己的想法掩藏得极好,叫人分辨不出一点的喜与怒。

郁华隐默默听他说完,唇角弯起温和的笑,她那双深色瞳孔却染上了愠怒艳色,生气下的她,整个人鲜活又明艳了,蛊得人久久不能回神。她聪慧又漂亮,敏捷又能干,若不是在朝为官,想必提亲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郁华隐则是觉得好笑,抬眼逼视裴凌云,声音冷厉:“封妃?我入朝为官这么多年,在你身旁尽心尽力数年,最后是为得到你后宫的一个妃位?圣上,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或者你想干什么?你害怕我,却又舍不下我;你想留住我,却又强行不了我。这么多年,你还是学不会怎么留人,怎么用人。”

想法被拆穿的裴凌云听到最后一句,冷峻的脸庞泛起怒意,他起身猛然凑身上前去钳住郁华隐的下颌。郁华隐的脸被强硬一带,身子不稳将要撞上裴凌云的肩膀,她猛然抵住桌案,和他怒目相对。

裴凌云在此时此刻也不装了,他既然已经上位,自然把郁华隐在朝中难以消灭的势力压制住了,只要他控制郁华隐入了宫,那么她也就难有翻身之地。

不要怕她,不要怕她。裴凌云告诫自己。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郁华隐清秀的小脸,他怒极反笑:“我的确没你这般厉害,但你别忘了,现在坐上皇位的人是我,看人眼色,如何乖顺听话的人是你。把自己放在应该放的位置,现在的你只是一个阶下囚,不是一手遮天的中书令!”

指尖上温热的触感叫人发麻,裴凌云俯身,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沉声道:“阿隐,你不止有你自己,你还有同窗好友,你应当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你在威胁我?”郁华隐承受下巴传来的痛意,抬手一点点掰开裴凌云的手指,愤然推开裴凌云,裴凌云仓皇倒地。

她当即站起身,淬着寒凉的眸子垂望裴凌云,突然诡谲地笑了:“好极了。”

明明高居上位的是他,可总是在很多时候落了郁华隐一头,好像在主导地位的永远都不是他,即使他现在是九五至尊,是天子,是天下独一人,可在她面前还是没有变。

说完这话,两人都各怀心事,寂静无声。

裴凌云摸不清郁华隐的想法,他缓缓坐直身子,郁华隐冷然地站在一旁,他们的气氛已然到了诡异的地步。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人从相互选择予以扶持,再一同经历生死,却在成功之后落到这般面目全非的境地,都是心里的争权欲望作祟。

郁华隐又怎么会没预料到这般结局,只是裴凌云比她想象中更要决绝。他知道她不舍得离开长安故土,也知道她的才能还有发挥地步,于是永远锁在深宫内为他一人所用。

她从选择裴凌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现在裴凌云坐上帝王宝座,天下也已安定,朝局稳固,除了她,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走。

那么她,似乎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身后的声音突然响起,裴凌云冷静道:“阿隐,你别怪我,你知道身在帝王宝座之上,多少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你能理解.....”

郁华隐压下深沉的眸子,打断他的话:“圣上,你应当安静些。”

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中,吞咽进了肚子里,再无出口的地方。他重新坐在桌案前,郁华隐则是静静看着殿外的风雪,孤立苍凉的身形在灯火辉煌的殿内,显得尤为突兀,那是怎么也融不化的雪山。

良久后,郁华隐问他:“圣上很怕我吗?”

裴凌云回:“会怕。”

郁华隐不解:“为何?”

裴凌云垂眼道:“你当真不清楚吗?你一个女子,凌驾于朝堂所有人之上,还能辅佐我一个被太后舍弃,只剩下血脉的我登上帝位,这样的谋略算计,世间能出几个人?”

良久没听到声音后,裴凌云又道:“我若是不称你的心意走,你是不是会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舍弃我而去找别人。”

“是。”郁华隐承认。

“其实你一直都只是要一个听话的傀儡,并非是我。”

郁华隐回头看他,其实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话想对裴凌云说了,于是理了理衣摆跨出殿外,望见白芒的天色叫人看不清前路,她停留在门槛处,肩头乌发落了一层白雪,郁华隐突然出声。

“圣上,我走了。”

这一走,她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史记对郁华隐最后的记载只有一句。

天衍元年春,前中书令郁华隐于宫中自缢,帝得知,悲痛一月,三月后薨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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