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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片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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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顿,后头的话如同梗在喉间的鱼刺,多年不曾如此说话的念安突然有丝困惑,而后没来由地笑了起来。一声一声,听得人止不住的心慌。

陈岁安赶忙走到人身侧,伸手将人扶住,明明她下山之前从从他嘴中听到的都是大师兄的好话,如今这一年不见,说出来的倒不太中听。对过去一无所知的陈岁安不好评价,只小声地问:“当真?”

窗外的天色已经不太明亮,隐约能叫人看见天边的新月,念安瘦高一个穿着灰衣站在其中,宛如一缕悠悠飘着的灰烟。

眼前人仿佛快要抓不住,陈岁安心中更是奇怪,赶忙继续问:“三师兄,你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念安同人缓缓走回到桌前,道:“的确,他陪我上山抓鸟、下河摸鱼,冬日里堆雪人,夏天便去后山的树上搭小木屋……”

陈岁安心头一紧,毕竟这些事情她的好师兄好师姐们也曾一起带她做过。当时的她尚年幼,只觉得新奇,却从未想过原来这儿时的快乐都是他们一个又一个传下来的。

“他带我们长大,我感激他的教导之情。”念安咧嘴苦笑,“可若不是他,师娘师叔师伯们怎会惨死,行梦怎会武功尽失,泽海山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地步。”

陈岁安只觉得自己快要摸到一些无人敢提及的往事,赶忙问道:“三师兄,你能否给我好好讲讲。我何时上的山你也是知道的。”

念安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又把那空空瓷杯轻轻落在桌面上,道:“何必呢?往事不堪回首是真,师父师姐袒护他也是真,他们兄友弟恭,对此避而不谈,我何必来当恶人。”

“三师兄。”陈岁安站起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现在我也不小了,已经可以简单分辨是非黑白,若大师兄当真于山门有愧,那我肯定听你的。可若背后另有隐情,我也要早早把这一切翻出来。所以你大可告诉我,我绝对不多说什么。”

她难得那么认真,且配着那一张有些英气的脸,倒让人看出来两分视死如归的气势。

念安轻笑着问:“你当真愿意听?”

陈岁安郑重地点点头,“当然。”

念安端起酒盏润湿了喉头,这才缓缓开口,“你上山前三个月时他就下山了。他下山没多久就碰着武林大会,他以泽海山大弟子的身份参加一举夺魁,一时风头无两,泽海山也跟着名震天下。当时的我们可高兴了。只是不到半年,他就失踪了。”

“他只是失踪也就罢了,可在他失踪后,山门开始疯狂遭到围攻。我们一打听才得知是有人传我们山上有着天下第一的剑法。可我们哪有那东西,无论我们如何说,他们也不肯听,只带着无数人一波又一波地往山上攻。中间有过多少次大的小的,我已记不清了。中间偶尔还有些小偷小摸的,倒也随他去了。”

残忍过去如冷风过境,吹干史书上的墨迹,吹散落在心头的陈灰。念安又喝下一杯酒,才继续道:“就这样的日子我们过了三个月,直到江湖不再有人传我们这有剑法,我们方才可以安心修炼。”

“当然,这和后面相比也不算什么。”念安望向一旁的烛火,眼白处生出一片明显的红色,“几个月后,他就回来了。当时我们都以为这日子能好生过下去……直到有一日,突然便有一群黑衣人飞上山,他们就这么拿着刀啊剑啊,冲上来把人砍了又砍,杀了又杀,那日共有四位师伯师叔殉山,那群人,甚至,甚至还掳走了师娘……”

念安说到痛处,猛地咳嗽了两声,沙哑嗓音听上去如杜鹃啼血,“我当时实在不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来找我们麻烦。我想啊想,直到去年师父出关,我才知道,那些黑衣人当时就是为他而来,而他只知道藏着,冷眼看着那么多弟子死在他眼前。山门成不在他,败却是他,师父要他回山是念着他还是要他偿命,还未可知。”

过分惨痛的故事传入耳中,陈岁安这捂着脑袋实在是想不起来,只好问道:“按时间算,那段时日我应该在山上,为何我不知呢?”

念安瞟了她一眼,道:“因为最后,有人开始放火烧山,你们那群小孩都由长年带着藏在生春里,只是后来重建,有一日你走错了地,看到满山血与剑被吓得心神不宁,你二师姐花了许多时日才把你救回来。”

不曾试想过的过去在脑海中浮现,山门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在眼前堆叠,而如今那些与记忆中不太相同的建筑开始缓缓坍塌,露出那曾被火烧、被血浸的地基。

被压在记忆深处的真相如同山风呼啸,带着八年前的灰尘飞快地从眼前掠过,中间夹杂着的火星点燃陈岁安的衣角,而后风一涌,便烧出无数斑驳的黑圈。

一个个的黑圈生成一片沼泽,陈岁安一不留神就陷在其中。

念安看他状态不对,赶忙把她肩膀一拍,看着人回过神来才道:“如今物非人非,他和大家早已是死的死、散的散,所以这些你就当没听过吧。你若想去找他,我也不拦你。只是他实在不必来参加我的婚事,我不需要,也不愿再和山门有太多瓜葛。”

话音刚落,恰好此时楼下一声惊堂木响,紧接着就是满堂喝彩,冥冥之中给这不太完美的故事收了个尾。陈岁安双眼含泪,鼻尖通红,不自觉地摸了摸双臂,勉强压抑住浑身上下的阵阵痛意。

三师兄的话不算残忍,甚至话里话外还如旧时一般念着她,可陈岁安听着却分外难过。

她如今也不过十七岁,八岁上山时还跟个丑小鸭似的,就靠着山中那些素昧平生却心地善良的人把她带大。她很清楚自己这一生的根就在泽海山,她也明白自己素来依靠的,都是泽海山的人。

可在她忘记的过去里,是她曾亲身经历的,滔天大祸。而这祸的根源,居然还是她日日坚持的。

陈岁安双手捂面,藏在掌心后的双眼泪水汹涌。

念安缓缓走到人身侧,递过一张帕子,直到人哭够了停下来。

人间已经彻底被黑夜吞噬,四周烛火摇曳生光,少女无法压抑的抽泣声在屋中盘旋。陈岁安抹去双眼的泪水,深吸口气,道:“那后来六师姐下山……”

念安微微点头,“如你所想,行梦去找他了。行梦还参加了武林大会,说只要她的姓名天下尽知,总有一日,他便会找回来,可是呢?即使行梦已经天下第五,那人依旧不曾回来瞧过!”

回想起行梦的伤势念安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言语间已然带上了几分哽咽,“我也曾找过他。三年前,我下山便问过那陆皆知。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他只说人各有命,天星在北,我不必追。可是,可是……”

“三日前,珊珊去找陆皆知问她二哥之事,我在那陆皆知的桌上看到了一张涌浪皮革。只是这花样也就罢了,可珊珊一问,陆皆知便告诉他,如今你的好大师兄就在樊城。”念安气急,没忍住朝着北方一指,“他既已快到山脚,为何不回去看看?为何不去祭拜山门死去的众人?为何不找谢家求四云珠?徒留行梦一人受那抽筋断骨之苦!”

陈岁安呼吸一窒,猛地回想起她化假面时找无名要那张皮子,当时大师兄没有给她,原来是给到了陆皆知……她刚准备解释,但一看如今这个情况,便小声道:“那是我给他的……”

念安不敢置信似的皱起了眉头,“你给的?你给他做什么?”

“之前我想问他,我大师兄身在何处,可当时我身上没有银两,只好拿那东西抵债。”陈岁安言辞恳切,双眸带水,亮晶晶的眼珠连半下也没有动。

念安却非常肯定地摇摇头,眼中的怀疑更是明显,“你撒谎,陆皆知从不赊账。而且那个袖箭是当时寻梦给你的,你怎么可能舍得把它当掉?”

“人嘛……”陈岁安呵出口气,无可奈何地轻笑道:“总会变的。”

三师兄显然还是不愿意相信,只咧嘴冷哼一声,“你们当真是亲师兄妹,那些好的坏的都学了个十成十。”

陈岁安闻言微微一愣,本就因为痛苦而泛红的脸颊如薄冰逢春,一点点就那么碎在光中。

念安突然也有丝后悔,毕竟他的小师妹也实在无辜,他思考片刻只拂袖一甩,道:“只别跟他学,貌比潘安……心若蛇蝎。”

眼前的情况已然无法靠简单的安抚平息,陈岁安明白三师兄肯定不会骗自己,却也不敢相信那一路走来的人是一个懦夫。真相与真相在脑海中撕扯,过去和如今在眼前割裂,陈岁安一手扶额,强行忍着头部的隐痛。

屋中突然安静下来,无人在乎的烛火被窗缝溜进来的冷风吹得直晃。

缓过来的陈岁安坐直身子,看着坐在对面的三师兄随口问:“对了,话说珊珊姐也去找陆公子问了事?花了多少银子?”

念安抬眸,点点头,如实道:“拿了五百两。”

五百两,五百两……那五百两银子能换一块紫金锭吗?

脑海中有灵光一闪。

陈岁安记得十分清楚,无名帮陆皆知要找谢家求的是一块富贵人家都能有的紫金锭,可如今谢家找陆皆知办事都要花这一笔数量不小的银子,那他为何不一并要了?

难道这玩意定要谢家的才好……

亦或他们要的根本不是紫金锭?

一个不曾试想的假设在脑海中浮现,陈岁安只觉得连手都抖得厉害,深吸口气后勉强平缓了呼吸,缓缓张嘴:“三师兄,你何时知道……要给六师姐求药。”

“大约是一个多月前。二师姐寄信给我说行梦病重,樊城谢家有药。”念安心中不解,却依旧把那日的情况简单回忆着,“收到信后我就往樊城赶,路上我因为走岔了,花了将近九日才到。”

陈岁安仔细回想着那日的谈话,稍一合计,便发现那陆皆知甚至比念安本人还早知道他会来樊城……

“怎么了?”念安看自家小师妹开始出神,想也没想赶忙将人拽醒。

陈岁安微微摇头,一颗心还在飞快地盘算着:既然陆皆知早能算到念安会来,那他是不是也早知道,六师姐要求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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