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般过了一年,陆淮再次前往边疆,朝堂之上这才没了那激烈的争吵之声。
虽然他看不起卓祁,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外抗敌之时,若不是朝堂有卓祁坐镇,景国恐怕早就乱成了一团糟。
这一点,还是令陆淮心生佩服的。
若没有些非凡的手段,卓祁又怎能爬上这丞相之位呢。
陆淮回府为父母和兄长上完香后,脑海中不断回忆起在金江台卓祁对他的那抹微笑。
满心疑惑,挥之不去。
他此次归来,两人的关系是否会有所变化呢?
总不能是为了杀他才笑的吧?
看着卓祁当时的样子,应该不至于见面就大打出手吧。
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未曾料到皇帝李晟心中究竟打着怎样的算盘。
宫中
陆淮跟随小太监行走在宫中,他看似面容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可内心却不由自主地反复浮现出卓祁的身影。
想他的一举一动,想他那张宛如仙人般的俊美面容……
等等,他在想些什么啊。
“咳。”
恍然间回过神来的陆淮,意识到自己方才所想,不禁微微一怔,随后轻轻咳了一声。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荒唐?
领路的小太监听到他咳嗽的声音,连忙回过头来询问:“将军您怎么了?”
陆淮略显尴尬地一摆手:“……没事,只是被香火呛到了而已。”
“……”
小太监心中虽满是疑惑,但也不敢多言,依旧尽职尽责地为陆淮带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陆淮再一次感慨皇宫的广阔无边时,忽然间“嗖——”的一声,一支疾飞而来的利箭瞬间打破了他的思绪。
陆淮瞳孔急剧收缩,侧身敏捷地躲过这支来势汹汹的箭。
紧接着,从四面八方涌现出众多黑衣人,他们手持钢刀,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毫不犹豫地齐齐冲了过来。
陆淮眉头紧皱,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霜,心中暗惊,没想到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还能遭遇刺杀,看来这宫中的防御着实不堪一击啊。
他很快调整好状态,身形如电,与黑衣人厮杀在一起。
而旁边的小太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淮见他如此,忍不住暗骂一声,迅速冲到小太监身旁去拉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猛然袭来一道凌厉的刀风,小太监这才恍然回过神,立马扯着嗓子去喊人,没过多久,便响起一阵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御林军!
黑衣人彼此对视一眼,随即不再理会陆淮,毫不犹豫地转身翻墙逃走。
御林军极有眼力劲地迅速去追,御林军统领高恭急忙走上前来:“陆淮,情况如何?没事吧?可有受伤?”
“无妨,无需担心。”陆淮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身上本就不存在的尘土。
他向来爱干净,哪怕从战场上归来也会抽出时间沐浴净身。
“就手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不要紧,好在衣服没破,不然还得换衣服。”
刚好方才去喊人的小太监也匆匆赶了回来,陆淮看了他一眼,道:“走吧。”
高恭点头,随后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寿康宫。
皇帝身边的苏公公看到陆淮来了,赶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将军啊,您可算来了。”
“苏公公,途中有所耽搁,皇上未曾怪罪吧?”
“没有没有,将军既然来了,那就赶快进去吧。”苏公公弯腰笑道。
陆淮点了点头,抬脚迈步走进了寿康宫。殿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每一处细节都尽显皇家的威严与奢华。
到了殿中央,高恭先一步开口禀报了刺杀之事,李晟龙颜大怒,猛拍案几:“竟有此等事,何人胆敢在皇宫中行刺杀之事,给朕查!”
“是。”
言罢,高恭便率领御林军继续追查此事。
“陆爱卿可曾受伤?”此时李晟已然消了气,对着陆淮关切地问道。
“回皇上,臣未曾受伤,谢皇上挂念。”
说完李晟就示意他落座。
莫忱见他朝这边走来,脸上满是自责之色:“早知道就和你一起回去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或许还能抓个活的回去审问。”
陆淮微微扫了一眼李晟,又将目光转向莫忱,随手捏起一颗葡萄,在手中缓缓地细细端详着:“你想多了,既然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必定会想方设法把你引开,别自责了。”
此时,坐在他对面的卓祁,那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受伤的手,似乎要凭借这目光在他的手上盯出一个洞来。
方才陆淮行礼之时,他便已留意到了。
陆淮刚落座,便感受到了那道炽热的目光,忍不住朝那边瞟了一眼,看到的却是慌忙移开视线的卓祁。
片刻之后,卓祁似乎不死心一般,又朝陆淮望去,却发现陆淮也正盯着自己。他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转向案几上的酒杯,开始往杯中斟酒。
陆淮自然也瞧见了他的那些小动作,听闻人在尴尬的时候会让自己忙碌起来……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真没想到啊卓大人。
陆淮心中暗自念叨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那颗葡萄被他丢入口中,轻轻一咬,汁水四溅,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旁边的莫忱见他笑得一脸春风得意,用胳膊轻轻捣了捣他:“你笑什么呢?”
陆淮瞬间变脸,又恢复了平日那副冷淡的模样,看向莫忱,眼神中似乎带着警告的意味。
莫忱缩了缩脖子,心中却决定冒险一次,朝着陆淮刚刚看过的方向望去。
这一看,可把他吓得不轻,他连忙转身,把手搭在陆淮肩上,一边拍一边说道:“你在看卓祁,你不会一回来就要找他干架吧?”
他的这个动作恰好被卓祁看到,卓祁不悦地皱了皱眉。
陆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并未理会,也不再看向卓祁。此刻,他的心思又回到了前不久的那场刺杀之中。
究竟是谁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他?
是为了兵权?
那些黑衣人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来的轻松,去的也轻松,究竟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的视线慢慢转向上座,那里早已空无一人,李晟早早地离开了,毕竟他在此,其他官员难免会感到拘束。
难道这是李晟给自己的下马威?为了让他乖乖交出兵权?
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一些与他关系还算不错的官员前来敬酒,他才暂时放下思考,起身回敬。
庆功宴上,诸多官员仍在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也有好几个官员已然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
陆淮觉得时辰差不多了,起身准备离开。
蓦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一看,面前案几上已经空无一人,不知卓祁何时离去。
他不禁在心中暗自思忖,自己最近对卓祁是不是太过上心了?
有些感情会随着时间消逝无踪,而有些感情会随着时间悄然变质,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陆淮站起身来,收回目光,伸手拉住莫忱,朝着殿外走去。
“干什么干什么?我还没有喝够呢!”莫忱满心不满地嚷嚷道。
“那你就留在这里喝个够吧。”陆淮看都没看他,果断地松开手,独自往外走去。
莫忱心里一阵无语,仰头喝完杯中酒,急匆匆地去追陆淮了。
其他官员见陆淮已经离开,也纷纷没了继续留在此处的心思,相继离开。
殿外,高恭见陆淮出来了,摆手示意他过来,随后两人宛如闲庭信步般边走边聊。
“没想到啊,你现在已经是御林军头子了。”陆淮嘴角含笑,带着几分打趣说道。
“别折煞我了,你现在不也是大名鼎鼎的将军了吗?”高恭笑着拍了他一下。
他们已是许久未见了。
“我可比不了你们这种差事,像我这种,没死在战场上都是好的了。”陆淮随口说道,神色中带着一丝无奈。
高恭,无字。是陆淮年少时的“狐朋狗友”之一。早些年,他家遭遇变故,高府逐渐没落,连他的字都还没来得及起,父母便双双离世。
他是家中的独子,只有个比他小几岁的妹妹,两人相依为命。好在他自身足够努力,还有陆淮这个好哥们不时地给予帮助,才得以有了如今的地位。
“哦,对了,忘了说正事。”高恭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那些黑衣人找到了,不过全都服毒自尽,看样子应该是死士。”
“嗯,跟我想的八九不离十。”陆淮点点头,“既然他们没有刺杀成功,他们背后的人也绝不允许他们活着,以防事情被暴露。”
“那你觉得会是谁呢?”高恭看了他一眼。
陆淮心知肚明,他的猜测或许没错。
“你们说会不会是卓祁啊?”莫忱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他之前就和你不对付,想办法整一下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高恭也觉得有些道理,跟着点了点头:“卓祁……卓丞相他这人性情不定,谁都不放在眼里,莫副将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犹豫,或许是觉得直呼大名不太礼貌,更何况他们之间又不熟悉。
陆淮摇摇头,起初他也是怀疑过的,所以在高恭禀报时,他仔细观察过在场每个官员的神情,不是满脸惊讶,就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皆没有问题。
卓祁在听后虽没什么明显的异常,但陆淮眼尖地看到他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所以陆淮的怀疑很快便消散了。
他倒是没有注意李晟……
“等等,你说他性情不定是为何?”陆淮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转过身来紧盯着高恭。
高恭也跟着停下,刻意压低声音道:“你这几年在边疆,对京城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就在几个月前,古阳县的县令孙祥因为贪污受贿被查处,皇上大怒,将其革职查办,牵连了不少官员。这事引起了轩然大波,朝廷上下都人心惶惶。”
高恭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后接着说:“但因他闭口不认,没法画押,案件也就卡在这里。卓丞相似乎对此事颇为关注,多次向皇上进言要去狱中亲自审问。”
“后来呢?”莫忱听得聚精会神。
“他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将那孙祥折磨得生不如死,逼他承认自己的罪行。只因他和孙祥有些过节,没过两天,那孙祥便将所犯罪行全盘托出。”高恭说道,“听说他出来的时候,衣服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这卓祁看起来是个美人,怎么如此心狠手辣?”莫忱耸了耸肩,“果然性情不定。”
“那些被牵扯的官员贬的贬,罚的罚,因此他也被很多人记恨。”高恭接着说,“最重要的是,古阳县的县令孙祥是卓丞相名义上的母亲孙夫人的兄长。”
陆淮听后,皱起眉头,陷入沉思,并未言语。
一路无言。
回侯府的马车上。
“你以后还是不要跟卓祁在朝堂上吵了。”莫忱满脸担忧地说道,“万一哪天你被他算计了,恐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时候,我是不会去救你的!”
陆淮听后,气得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他指着莫忱骂道:“莫陵南,你能不能盼着我好点行——不——行?”
莫忱见状,连忙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哭哭啼啼地说道:“陆敬辞,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看你每次和他吵完都是谁败下来?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他卖了,还要帮着他数银两!到时候,我就算想要替你收尸,也找不到地方啊!”说着说着,莫忱的眼泪更是如决堤之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啊——”只见莫忱被陆淮一脚踹下马车,车里传来愤怒的声音:
“你今天就走着回府吧!”
“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