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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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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才过,烈阳当空,金杯楼二楼最靠里的包厢,琵琶轻音袅袅,酒醺仙郎半醉。

红袖姑娘捧觞,正要再劝一杯,门却被人从外悄然推开了。

银鸾立在门下,不进也不退,不笑也不言,就那么含情凝睇,望着孟公子。

“真真是冤家路窄。”

银鸾在遥望孟公子时,不可避免地将红袖姑娘也看在眼里,不可避免地将红袖姑娘衣襟上那片祥云看在眼里。

自己飘零落魄岁月的最后一撇残影,成了点缀对手的一抹流光,可不是冤家路窄么。

红袖先认出了来人,却装作不识,就着举杯的动作往孟公子怀里稳稳一坐,要那男子满饮此杯莫分心。

此时席中已有人认出了银鸾,呼唤着邀她入座,银鸾跟那人眨了下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拨回视线看了孟公子一下,便垂下眼帘,轻手轻脚将门掩上离去,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她今日乘船从河上来,孟公子不知,舍了红袖跑到酒楼前的大街上疯了似的找人,自是寻不见的。

待店伙计将孟公子引去后门时,落仙楼的小船已撑出好远,小方在船尾摇橹,搅得水面一起一伏,银鸾坐在船篷里纳凉,象牙丝编的芭蕉扇一起一落,瓷白的腕子比水光还耀眼。

孟公子自是想银鸾的,只是碍于前阵子世子纠缠银鸾,自己怕触了世子的霉头,没奈何只能暂去别处消遣。

今日,今日摆明了是佳人有情,他见了银鸾,就再也顾不得别人了。

孟公子舍下众人只身回府,忙忙备了几样礼,等不及天黑便到了乘鸾阁。

一曲梅花下舞,道尽相思之苦,银鸾便牵了公子的手儿,入了芙蓉之帐。

自这日起,凡是红袖姑娘往来的客人,银鸾总是要去搅上一搅的。

礼部侍郎请红袖姑娘游湖,小方便在半路寻着侍郎,说花魁娘子才谱了首新曲,若大人得空,可否来指点一二?

东来的商人给红袖姑娘送了两箱上等茶叶,银鸾便一面让觅儿把白毫银针煮的茶叶蛋分给楼中诸人,一面让小方备了龙涎酒,下帖子请那外州走商的客来阁中品鉴;

其他什么大学士的侄子、丹青馆的画师、上林苑的监正,凡是上得台面的人物,红袖一个两个都要维持不住。

孟公子算是旧识,又交情匪浅,架不住花魁娘子三言两语一撮哄,没少帮着从中周旋。

是以明眼人都看了出来,银鸾这是咬死了红袖,虽不知二人是何时结的怨,然见落仙楼势大、花魁娘子当红,风月场中拜高踩低是寻常,众人便渐渐都与红袖疏远。

不过一个月的光景,暖翠楼的老板就扛不住了,带着红袖上门给李珍娘赔罪。

银鸾原打算得势不饶人,等红袖彻底失了东山再起的基底、等自己立威扬名后再收手,若心慈手软,她怕以后还有不知好歹的敢来造次。

可李珍娘少见地制止了她:

“若是别个,阿妈就由着你去了,但红袖是个好孩子,你给她点教训就是了。”

银鸾小口小口喝着汤药,心说李珍娘其人就是这样,又坏又好的,又假又真的。

她原觉得李珍娘时常逼姑娘们喝药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可觅儿认药,说落仙楼的汤里多加了几味珍贵草药,比寻常凉汤要温和得多,应是不伤身子的。

她原以为李珍娘八面玲珑对谁都只有利用没有真心,没想到她把真心用在那个红袖身上了。

银鸾含了块蜜饯撒娇使性道:“阿妈亲自帮我取药,原不是心疼我,原是要给别人家女儿讲情儿。”说罢又促着玉指,要再捻一颗梅果入口。

李珍娘把蜜饯碟子往远处一撤,让银鸾捉了个空,随即翻起旧账:“我还没说你呢,妙媚那么大个人,从你这儿回去愣是发了两天高热,颜老说是生生吓出来的病,你也够狠的。”

银鸾低头不语,只把口中所剩不多蜜饯嚼得叭唧响,一脸的不服气。

她想,阿妈不光为了红袖跟她生气,还要为了妙媚跟她生气,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受气的吗?

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无路可退做了卖笑女,被人欺负了还不能打回去吗?

想起从前,她觉得嘴里由内向外酸酸楚楚的,便忍着酸又磕着牙狠力嚼了两下,谁知这一用力,竟拐带得鼻头和下颌都酸酸的,险些掉出眼泪来。

这情形,自然是不能急着开口讲话的,若让人听出哭腔,就彻底失了气势,于是银鸾便闭着嘴巴咬着牙不做声。

另一边李珍娘脾气也上来了,看着银鸾的轻狂做派,心说自己真是把人宠坏了,若是再来个比你好的,你能比妙媚她们强多少?

但李珍娘这人早已在多年的青楼生涯中习惯温言软语说话,她捋了捋思绪,再开口时还是细声谈笑的腔调。

“红袖是个好孩子,比曼媚强。当初她就是不信我,不肯来咱们这儿。我记得她那时年岁还小,十四岁吧,才梳拢,那个客喜欢她,足足在她房里留了一个月,她得了几个钱,全给曼媚的娘买棺材了。”

银鸾稍稍平复了情绪,与李珍娘辩道:“孩儿今日才知,阿妈原是怪我抢了红袖的东西。那我便把这乘鸾阁腾出来给她也无不可,花名我都替阿妈想好了,她若来时,便叫红鸾吧。”

李珍娘摇了摇头:“她不肯来,她说自己是暖翠楼的妈妈姐姐们养大的,她还不曾报答,哪能就跳槽去别家?差不多也是那时候,我把妙媚买回来了。”

“妙媚的爹娘在国主破城时被前朝的兵杀了,后来国主的兵马入城安抚百姓,她舅舅才把她从地窖里拽出来,好吃好喝养得白白嫩嫩。”

“到了十二岁,她舅家的日子眼见是越过越好,便在门上拉了店招,专卖几种药丸药粉,说那药百试百灵,若不信时,可先到后院拿他女儿试药,若不灵验,他不收钱。”

“他哪有女儿,只有死去妹妹留下的一个外甥女,让他圈在家里给人糟蹋了一年。我去的时节,妙媚一张小脸儿又哭又笑的,明显是让人打怕了,见了人,不会哭也不会笑。”

银鸾瞪大了眼睛看着李珍娘,落仙楼中的姑娘们若不是自己主动提起,一般是不问来处的。

她从前只知妙媚胆小又多嘴,不屑与之为伍,此刻听了这番前情,她忽觉得“多嘴多舌”都是好不容易将养出的人气儿、热乎气儿。

前些日子那样吓唬她,铃鸾心里有点内疚,便说:“她现在也大好了,我以后有好东西多想着她就是。”

李珍娘道:“她不消你操心,我自会照拂。倒是另有一个人,要劳姑娘帮我劝解劝解。”

银鸾便问是谁,不觉已将刚才争强斗胜的心思抛去了大半。

李珍娘道:“那个姑娘啊,家里犯了杀头的罪,她父母都死在狱中,独独她机缘巧合下捡了条命,可她回不去家,又欠了人好些银子,只能流落街头,一边躲债一边捡些残羹剩饭吃,没有落脚的地方,就睡在破庙里。”

“到底是个女儿家,她能躲到哪去?先是落在催债的手里,好容易逃出来又几次被乞儿所辱,她活不下去就投了河,谁知被旁边群芳院的妈妈捡了回去。到家接客,她又不听话,总是挨打,听说前日都用上猫了,如今又要寻死,好不可怜呐。”

“姑娘若得空,帮我问问她,肯不肯来咱们这儿,咱们这儿好歹是不打人的,便是谁真的行事过了火,拿话点点也就罢了,断不会像外边那般动鞭子、动畜生的。”

李珍娘将话一股脑说完便离去,留下银鸾一人在屋子里,半晌才回过神。

她想,李珍娘其人,不光又坏又好的、不光又假又真的,还又心慈又手狠的。

银鸾终究不再去搅和红袖了。

这一役的余威足够震慑住那些心怀不忿的红眼病。

她渐渐将心思放回乘鸾阁和来此的客人身上,做起自己的本分。

此后,不闻天下纷扰事,只管小楼岁月长。

年尾的时候,洛风来看过她一次。

两个只认识两年的人,沧桑老到地像是认识了二十年、更相知相惜地像是认识了两辈子。

洛风这次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娃娃,一个四岁,一个五岁。

他一手抓着一个孩子的后脖领往下按,跟他们说这是拜夫子:

“快叫夫子啊,你们夫子学问可好了,要不是看在你大哥我的面子上,你们哪能拜到这么好的老师门下。”

银鸾哭笑不得:“你弟弟们也从济盛国私渡过来了?怎么长得和你不像。”

洛风逼着俩孩子问过夫子好,才把他们交给觅儿带进屋玩,自己便在院中和银鸾说起两个娃娃的来历。

他前些日子到岚沧国边境,那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夜里他只能宿在一处城隍庙中,睡得正香时,忽听得外头吵吵嚷嚷又来了一队人。

洛风睡在东边,那伙人睡在西边,本想着赶路之人疲累渴眠,倒地就能睡,这一夜马马虎虎捱到天亮也就罢了。

可他们实在吵闹,那拐子不知从哪拐的两兄弟,拐人也还罢了,又不给他们吃饱饭食,吃不饱也罢了,又要把这两兄弟拆开卖,两个孩子不肯分开,于是乎拐子连打带骂、孩子连哭带闹,直折腾到半夜。

习武之人向来警觉,洛风平日睡觉是一点旁的动静也听不得的,今夜这情形,他只能等两个孩子哭够再睡。

可过了好久,拐子都打起酣了,俩娃娃还哭得起劲儿。

洛风头上沾着几杆稻草,已在东边盘坐了许久,从懵头懵脑到精神抖擞。

终于,他眼一闭,心一横,把两个孩子偷了出去。

月色正好,洛风一手提溜着一个娃娃,趟趟趟赶了好几里路,拂晓时候,四只小脚丫上都走了满满的水泡,两个小孩又疼又累,终于没力气哭了。

“问你们俩,是想去及幼院,还是想跟着我闯荡江湖?”

洛风一个胳膊夹着一个娃娃,将他们腾空提起,边走边问。

“及幼院,也有肉包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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