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任务，落溪自然得想办法完成姑姑的任务，以前的自己在王府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随时准备找机会逃遁，不知命运的安排在哪里，无根浮萍随波而定。如今就要好好思考一下如何得到云澈的信任，才好宜于姑姑的计划。

落溪一边思索，一边端起茶杯自饮，因思索深沉，一个不小心一口气就喝完了杯中的茶，看着手中空空的杯，不仅暗叹自己这毛毛躁躁、神思暗游的毛病要是在花棠居可又要被说训。

“好喝吗？”云澈看她一饮而尽，问道。

“谢公子的茶，甚是好喝。”落溪回过神，放下杯子，赶忙微笑着礼貌回道。

“茶是好茶，水是好水，你这个喝法却不是好喝法。”云澈一边浅笑，一边撩起广袖又为落溪斟了一杯茶。

忽然，一股如兰幽香散漫，一位佳人缓步而来，温婉之音随之而落：“想要体会到这梅花雪茶的妙处，有三口讲究，第一口轻试茶温，第二口品试茶香，第三口缓缓慢饮。呷茶入口，梅香、茶香馥郁味甘，如兰在舌，才是极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司徒府的大姑娘高倾寒。

说话间，高倾寒已经来到云澈面前，淡紫色纱裙惊鸿翩翩，丹唇素齿柔媚盈盈。纤纤素手腰间一揖，在白雪红梅之中，宛若暗夜仙子一般。就连深知她心思底细的落溪，都不得不在内心暗暗惊叹高倾寒此般惜花踏月的芳情。

自从去到王府，也没有司徒府的任何消息，看高倾寒此番出现在宴席之上，情态自然曼妙，想必是几个月前的事对她已然没有影响了，当初她的嬷嬷顶替她认了所有的罪状，司徒府又害怕落下家风不正、家不和睦的风评，因此刺杀之事并无外泄，皇都城内，高倾寒仍旧是那个颜如玉气如兰的千金小姐，不过，高汐蓁已经与云洛定亲，和云澈再无瓜葛，再加上曾经高齐轩的震慑、高汐蓁的敲打，高倾寒再也没有对自己亲妹妹下毒手的理由，如今她倒是可以好好做自己，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是合宜的。只是要看，云澈是否能接受这花开之意了，自己暗想能看一场好戏了。

此刻，已到云澈身畔的高倾寒欠身一揖，增娇盈媚，犹如弯月新出，风情无限。

怎奈何，此时的云澈目光只停留在高倾寒身上一瞬，随即就低下头继续煮茶，那一瞬也只是为了确定来者何人。

“高大姑娘不必拘礼。”云澈确定了来者，道。

高倾寒从小到大都是被众星捧月，有多少皇都公子都想一近芳泽，她都不曾理会，如今被云澈这般搪塞怠慢，顿觉窘迫，盈盈身姿在起身之间极为僵硬，但是眼神里的渴望和欣喜马上又如这雪花般精灵一舞，掩盖了刚刚一闪而过的窘态。

“王爷也甚爱喝这梅花雪茶？”高倾寒望着围炉煮茶的云澈，烛火微影间，满脸期待，见云澈没有回复的迹象，悠悠道：“落溪，好久不见。”

云澈手中将要沏茶的壶明显顿了一瞬。

落溪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高大姑娘好。”想要在司徒府，因为自己救过高汐蓁，坏高倾寒好事的缘故，高倾寒每次见她都是咬着牙后槽说话，如今这婉转莺语，让落溪浑身不自在起来。落溪垂眸思量，实在不敢想高倾寒若知道第二次刺杀失败仍旧是因为自己的计策，对待自己又会如何。

云澈缓缓侧首，望向落溪，“你们认识？”

落溪点头，“公子，来王府之前，我在司徒府高二姑娘身边，高大姑娘和高二姑娘姊妹情深，时不时能有幸见到高大姑娘。”

高倾寒听到姊妹情深几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霎时难看，“落溪曾在府上待过一段日子，没成想有福气做了王爷的侍女。”

云澈拎起茶壶又为落溪沏了一杯，“尝尝这杯。”

落溪赶忙复坐品茶。

高倾寒被云澈极度无视，瞬间像是吃了闭门羹的敲门之客，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又看到落溪深得云澈心悦，眼中燃起妒火，“王爷，我有几句话，想和落溪交代，请准允落溪随我过来一趟。”

“有什么话，就在这交代吧。”云澈头也没抬。

高倾寒道，“落溪是我司徒府出去的人，到了王府伺候王爷总是更要小心些，如果交代不够周到，伺候的不和王爷心意，总是会坏了司徒府的名声。”落溪当然知道，高倾寒叫自己过去，是想交代抑或是威胁自己万不可将司徒府里的事情说给云澈，以免影响高倾寒在云澈眼里的样子。

云澈将适才的茶放在了落溪的案几上，却自顾斟了一杯酒，“高大姑娘多虑了。司徒府出来的人，果然调教的好。落溪，我很满意。”逸风早已将落溪在司徒府里经历的事情，汇报了一箩筐，此时他当然知道高倾寒是为何意，禁不住唇角一弯，自己的人岂容她人随意使唤威胁呢。

高倾寒眼见云澈的冷落和抗拒，自觉无趣，便笑着对落溪道：“落溪，到了王府，要勤勉踏实，谨言慎行，莫要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惹王爷不开心，也让司徒府跟着丢脸。”言外之意，落溪已是了然。

落溪本想回复，云澈缓缓道：“落溪早已是王府的人了，更有陛下御赐医姝史封号，不是一般侍女可比，不老他人费心，高大姑娘倒是应该谨言慎行。”

高倾寒估计心若寒冰，微微颤着声音道：“王爷说的是，倾寒定当谨记。”

云澈点了点头，“姑娘快去就席吧？”

高倾寒没有做声，欠了欠身，默然悻悻。落溪知道，这高倾寒和云澈套近乎不成，被各种嫌弃，倒也是伤透了心。

待高倾寒走后，落溪来到云澈身边给云澈斟满一杯酒，“公子煮的茶甚是好喝。”

云澈侧首，看见落溪笑弯的眉眼里面仿佛倾倒了星空万顷，道：“你乐什么？值得这么高兴吗？”

落溪惊讶，不管是因为云澈真的讨厌高倾寒，还是在乎王府的面子，但自己确实因为云澈把高倾寒支走，心里轻松不少，但是脸上究竟带多少开心欣喜，竟然让云澈一眼看破。

落溪道：“做公子的侍女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公子适才一直在夸我，我能不开心吗？”

没想到云澈倒像换了一张脸，撇嘴道，“虚伪。”

落溪见状，赶忙凑到云澈的案前，道，“公子尝尝我煮的茶。”

一边谄媚地念叨，“飞雪有声，惟落花间为雅；清茶有味，惟以雪烹为醇，梅花雪茶，风雅和公子相当。”一边熟稔的拿起桌上的软衬，拎起风炉上的茶壶，将煎好的茶叶置于壶，沸好的雪水覆之，微火烹之，火候、时长、分量,都是十分到位，煮完顺便将煮好的茶倒入云澈面前空下的茶杯。

云澈若有所思地看着落溪忙来去忙去，于是指了指眼前，“适才教你品茶，想来是我让你见笑了。这些都是在哪学的？”

落溪想到在花棠居，海棠老树下的木案茶桌上，姑姑专门教过她茶艺何为，她愣了一下，笑道：“落溪见公子适才也是如此烹茶，周边的宾客也是如此，落溪刚学来的。”落溪有些经受不住云澈投来的眼神，回答的有些随意。

“你就这么不老实？”

“落溪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不敢不敢，落溪不敢。”

“...骗子”

“公子..”

云澈知道落溪瞒了不少，落溪知道自己有讨好云澈的任务，二人一边喝茶，一边时有时无地斗着嘴。过了好一会，云澈突然道，“走吧，和黎生知会一声，我们先回府吧。”声音突然像冰封万物。

“喔，诺。”落溪调皮犹在，这云澈时而冰冷，时而温润，当真是难以琢磨。

——

落溪拿起架子上云澈的披风，候在云澈身边，待云澈起身，就小心地将披风披上，正要转到身前将披风的带子系上。

“云澈哥哥，你们要干嘛？”夜色中，黎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扒下云澈的披风攥在手里，像个撒娇的孩子，话语中满是委屈：“常年不在皇都，见你一面都难，更别说让你来这等场合，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刚坐会就走？我不同意！”

“黎生，我头疼的毛病又犯了，还是回去吧。”云澈的面容的确有些异常，但还是一脸宠溺地跟虞黎生解释。

“云澈哥哥，我还以为这些年你去了白老座下，头疾已经好了，那你快回去吧！”黎生突然懂事了起来，赶紧把手里的披风还给了云澈。

“嗯”，云澈正要去接，被落溪抢先接在手里，顺而给云澈披上。

突然，梅林宴席之中，争吵喧闹的声音传入耳中，虞黎生看了云澈一眼，没有多说什么，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步走过去。

云澈见状，不得不示意落溪再稍等片刻。落溪坐下，刚温好了一壶茶，就听到黎生和旁人大声争执的声音，只是风雪极大，那声音也被风雪撕裂，听不真切。

云澈缓缓起身，走上前去，落溪也紧跟其后。风雪依然紧密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