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部长请示

西北利亚的寒流已经来袭，大西北陇原省兰原小城的冬天开始着陆的时候了。唯一一条南北而通的大街两旁，与店铺面前的之间，是两三米宽的自行车轻骑道，隔离带的花坛中间，零星种植着一行高大的钻天白杨，间或有一些矮胖的国槐树。寒风把枯黄的树叶，一天又一天地从树上吹落下来，撒得满马路两旁一地的黄叶。虽然城建上的环卫工们拉着车子，定时一遍又一遍地清扫，拉走，劳动的成果却还是被扫过后落叶破坏掉了。

落叶在风中一阵一阵被吹起来，又落下，或偶尔有车碾过时，被裹挟的风所带起，又落下，就像一条不愿离家的黄狗一样，跳起来，又卧下。在这风中行走，他感到了冬天的气息，季节的寒冷。小城还是那样的冬季，他在这里经历了整整十八个这样的冬天，加上这样的春夏秋，还有这样的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

他走在这熟悉的街道上，行进在这似曾相识的楼院之中，碰见的大都是记忆中的面孔。像羊行走在崎岖陡坡的羊肠小道上，又要穿过这个不断走进过的大院里。在偌大空旷的院场里面行走，他抬头环视周围，再看前面高大的象征全兰原县最高权力机关的大楼，感觉四周射来了无数道探照灯的光线，都汇聚到他的身上，他像被敌人发现了的匍匐前行的潜伏者，感觉被暴露无遗的如浑身针芒刺满，又像是戏剧舞台聚光灯圆椎罩着的主演的错觉。

心里总是酸酸楚楚的，好些年了就这样过来了。他登上一个台阶就停止了，继续下来是走过一截平平的没有上升的院场，自己寻找着方向，没有什么高人给你指点，就到了大楼的门厅前，这里就要再上个七八级台阶，就到了三面无墙壁，四面皆通的门厅下。

穿越大楼门厅才真正算是进了兰原的心脏，兰原县委县政府及“四大家”都在这里办公，还有一些县上的局办委，党群系统的单位比较多。一楼旁边的门房里的值班人员，穿着一身屎黄色的内部保卫人员的服装，这一次又挡着了他要盘问，狗眼看人低是怎么着，上次我来过一次，就被同样的一个内保，也是唯一的大楼门厅保安，中等矮个较胖，肥圆红脸，胡子拉茬。

解释了半天才被勉强放过，在门厅保安狐疑的眼光中，他拾队上楼。中间也碰到几个在楼道走动的人，基本都是认识的县上大院里的干部们，或点头示意，或说上一句你好，上来啦，互相问候一句。说实话自己也羞于见人，硬着头皮打个招呼，见面了吗。

说实在的，到县委组织部门这个牛哄哄的单位，他从来不想多来的。以前在局机关办公室工作的时候，没有办法，一年总免不了要来上一两次，农林局党总支的党费，下属各党支部的他催缴下来了，汇总到一齐收齐备了，他就屁颠屁颠的拿着来上交一次党费。多少年也遇不上一次提拔干部，往县委组织部打考察报告，送局总支的红头文件，局里还得打发他来报送个提拔干部考察材料。其他时间，这个神秘兮兮的单位，他是不想来的，一直来的提拔干部从来也没有他的份。他经常想着组织部，可组织部却从来也不想他呀，这叫妾有情来郎无意。

大概是四楼吧，到了楼道办公室门上挂的小牌牌，就知道是到了组织部。四楼西边，挂着部长的牌子他找到了，阳边的一间办公室。他不能贸然进去的，虽然县委组织部部长，也是个外地人，还是他一个乌铁市的老乡呢，但她现在是县委常委，副县级的领导干部，规矩但懂。敲门应声进去，果然是他那个老乡领导坐着。

她老乡领导是个女同志，扎着一个短马尾。中等偏高的个子，白净的皮肤就是稍有几个淡淡浅浅的雀斑，五官端正，眉目清秀，不艳不素的职业装束，长裤西装，穿着得体，也算得是个不错的美女，显得老练成熟，一看就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了。

女部长办公室的装饰也和她的人一样，长沙发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书法镜框，高雅而不艳丽，充实而不空洞，浅灰色的沙发套，扶手和靠背中间，是白细线织的空心拉花巾，干净而雪白，擦得一尘不染的桌椅和茶几，标准的基层领导干部办公室的室内陈设，加上一股女人的味道，还是那样的馨心得体。

他是第一次进老乡女部长的办公室，老乡女部长对他还是很热情的招呼他，坐在了屋中的长沙发上，她起身从茶几下面找出一次性白纸杯，拿一只放了少许茶叶，接上自动电热水器的开水，给他沏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到了他面前的长茶几上，说，喝茶。

还没有容他开口讲说话，老乡女部长微笑着问他道，什么风把人吹到这里来了，最近还忙不忙哩？瞎忙呼，那有你领导忙乎呢，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要借调到市政府办公厅工作去，我们秦局长说局里同意，我是县管的科级干部，要向部长你汇报请示，今天就来找老乡领导您来了。他说完了好像忽然记起来什么了，就赶紧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份事先就准备好的一块折纸，打开了走上前，双手捧着递给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乡女部长。

老乡女部长单手接过他呈现在面前的一张有红字的十六开大小的纸张，不用问也知道是他借调金州市政府办公厅的开来的介绍证明信。老乡女部长把证明介绍信便函，放到办公桌中央低头细看了几秒钟后，抬起头来把掉到额前的一缕头发，抬起右手向后轻轻一拂，煞在介事的对他说，这事吗，老乡女部长迟疑了一下接着说，还得给书记汇报一下才行，老乡女部长接着解释道，咱们县上近几年干部出得多进得少，现在副科以上的干部调动，县委管得很严，都得书记点头才行。

他无精打采地喝了几口茶，等待老乡女部长的下文。不时有县委组织部的干部敲门进来，有把文件夹呈给老乡女部长签字指示，有给老乡女部长口头请示汇报一项目具体工作的，临走时都忘不了向他点头示意问候一下才出去，再关上门。等没有人进来时，老乡女部长还是笑茵茵地对他说，我尽快抽个时间向书记请示汇报一下。看他还坐着没有起身走的意向，老乡女部长又对他补充道，也不忙在两三天上，你过两天再来吧。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就慌忙从身上的另外一个衣兜里，掏出了一个折纸，打开但不是红头字，是黑色字的复印件，他借调到金州市政府办公厅的证明介绍信复印件。他站起来对老乡女部长说，不好意思，部长我把这份原件拿上，我复印了一份介绍信报到您这里。老乡女部长说行，都一样。他就走到老乡女部长办公桌前，往前欠身取出了那份介绍信原件，把那份复印件换放到了桌子上，原退回来坐在了长沙发他先前坐的地方上。

这时，有一个县委组织部的干部敲门应声进来，找老乡女部长请示汇报什么工作了。老乡女部长已发出了送客令了，时机正好，他抢先赶紧站起身来，立即对老乡女部长说道，部长你忙，我走了。老乡女部长对他说，好的，慢走。他就出了老乡女部长的办公室。

下楼回来的路上，他边走边想。看来市上的红头证明介绍信，在兰原县委也一样没有多大的权威呀。还得另想办法，尽快的解决哩。看着满街纷飞的黄叶，像黄色的雪花大片子一样，黄叶像抽干血液了，失去了热情，没有了希望的人一样，脸上蜡黄蜡的没有一点生命的颜色。他顿时感觉浑身凉透了，今年的初冬是这样的寒冷，冷得他心里发毛，他不由自主的把两只手插进了裤兜里，头往衣领里缩了缩。

兰原他奋斗了快二十年的地方，人一生有多少个二十年，何况是青春年少，最饱满，最精力旺盛的年华，贡献给了兰原人民，兰原有农业和农技推广服务事业。听人们早就说过，兰原县城这个地方，地形是斜的，上部偏东西向，下部偏南北向，邪气主导，正气莫扬的地方。他不懂地理，更不懂风水八卦，以至阴阳五行太不沾边。

他终于想通了，以往错失了一些很好的机会，也许命运就给了他这最后一次的机会了，必须要紧紧抓住不放。怎么都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掉头进了一家路边水果门市部，女服务员很热情招呼，买果子？挺好的水果。他是专管水果生产的副站长，当然最懂得什么是好果子了。挑了一箱水晶红富士，大约有十斤左右吧，抱着掂了掂，不重，问价格也很便宜，掏出身上的钱，交完了钱，双手抱着就出了水果店的门，回岳父母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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