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今日的天气会同昨日一般，哪知天刚亮，窸窸窣窣的雨便自觉的退了场，给温暖的阳光让了道，冬末初春的暖阳最是暖人心的。

“快看，是二甲三十九！”许月竹顾不得那许多礼节了，高兴地拍打着许泽宁的胳膊，心中喜悦已是难表，站在他们身旁看榜的人闻言也向他们投来了歆羡的目光。

许泽宁眼角微红，感慨多年苦学终是不负。

“给你道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不正是余鸣郎吗，许月竹的眼睛瞬时放光似的，可算逮着机会好好说个清楚了。

“倒是要先给表兄道贺，兄长可是二甲第三的好名次啊！”许泽宁谦虚的拱手道。

见两人似还有话要说，许月竹不得不出言打断：“这里人多，既已知晓结果，我们还是出去说话吧。”

刚才那活泼的样子收的很快，这得体又贤淑的语气倒惹得徐泽宁有些哑笑，不知这妹妹是否真对余家公子有了旁的心思，不然怎表情变化的如此之快，附和着：“妹妹说的极对，我们走吧。”

“给表兄道贺了！”走到人少的地方，许月竹才想起刚才有些失礼，微微欠身向余鸣郎补了一个道贺。

自那日受余府之恩，得见任学究后，许泽宁便在心中感念余家恩惠，若非那日学究指点，哪得今日如此佳绩，想着便还要开口道谢，还未出口，便被自家妹妹拦住了：“堂兄，我想起一事，可否麻烦堂兄帮我看看？”

“何事？”

“万家表兄万山远也参加了贡试，刚才我忘记查看了他的名次了，都是自家亲眷，今日亦竹妹妹身体不适未能前来，若是大娘子和妹妹问起来，我们却只顾着自己怕是有些失礼了。”

“妹妹提醒的对，是我疏忽了，我立刻去看！”许泽宁拍了拍前额，恍然道。

站在一旁的余鸣郎眼神中有一时的了然，他知道这不过是她想着支开许泽宁的由头罢了。

见许泽宁重新拥入人群后，秀心和小杏也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将可说话的空间尽留给两人。

“表兄，这几日你费心了！”许月竹语气尽量和缓。

“这话听来不像是好话，想来日后怕要在用心些，挑到你的心头好才是！”余鸣郎依旧笑着，语气中是佯装着不知情的无辜样。

许月竹见他不为所动，便决定讲话说的明些，收起刚才客套的笑容，严肃道：“东西都是好的，只是送错了人，想来是表兄研究学问太过专注，一时错记了人，如今已然高中，可暂将心力分出一些，好好寻那个对的人才是。”

“若是研究学问再专注些，今日就该名列一甲，再不济也该是个传胪，而不是这不上不下的二甲第三。”余鸣郎并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诉求，反倒是一改往日的云淡风轻，难得的在她面前展现了自己真实的欲望未能达成的怨叹。

“二甲第三，既不会光芒太过，也不会误了前程，此番局势下，难道不是最好？”许月竹对于他的怨叹并不能认同，只更觉他有些偏执。

听她这样说来，他又重展笑意，他知道她想说什么，现如今朝局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汹涌，若为一甲前三必定会被重臣盯着，各方招募，选择站队便是最棘手的问题，而现在这个名次，虽说只差一点点，但却没有那些烦扰之事，看似退一步，实则是另有天地。

这时的她在他眼中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总能开解他的执念。

“妹妹一语点醒梦中人。”他毫不吝啬对她的称赞。

她见缝插针：“所以我说表兄是读书读的太过专注，好些事都未醒过神来，今日既已点醒，那便是最好，这些想开了，那送礼这样的小事，想来表兄日后也再不会送错了的，物件虽小，可总犯迷糊也是不好的。”说完，她还不忘客气的假笑几声，笑的连自己都有些不信。

“你怎知我是送错了呢？”余鸣郎没有要松口的意思，语气比刚才还要坚定些。

这话一出，许月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他，尤其他那直直的笑意，看得让她想要躲的远远的，甚至想要收回刚才所说的一切话，只恨恨的告诉他不要再送了！

正在此时，许泽宁已经回身转来了：“妹妹，我看了，并未找到万山远这个名字！”

许月竹显然忘记了堂兄一目十行的才能了，恨不能捶胸顿足。

见许泽宁回来后，余鸣郎则拱手行礼转身而去，许泽宁也拱手回礼，唯有许月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叫自己平静些，再平静些。

秀心和小杏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克制，扶着她快步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小杏忍不住开口劝慰道：“小姐，我见那余公子好像真的没什么恶意，或许只有爱慕之情，这余公子是余府独子，今又高中，且余夫人还是那般面慈心软之人，想来也是错不了的，要不先看看？”

小杏年纪尚小，并不知晓许月竹心中所忧，只觉得若真有人锲而不舍的对小姐好，她便相信那人是个好人。

若是第一次见，或许她也就那样认为了，可如今看下来，她却觉得他很是不简单，至少没有旁人看到的那般好，似有感慨：“若论家世，余府不比许府差，若论前途，余公子更是前途坦荡，可越是完美的表象越不可信吧。”

对于这点，秀心应了一声表示赞同，又道：“还是小心应对的好。”

许月竹像是找到知己一般看向秀心，看来心有疑虑的不止自己一人啊。

~

对于许泽宁高中的消息，许踔颇为欣慰，在万氏的操持下于府内一连庆贺了两日才算作罢。

“十余年寒窗苦学，终是有所成，我已命人送信到渭州去了，你父亲定会为你高兴的。”许踔难掩内心喜悦。

许泽宁眼眶微红，想着多年来的苦读也不算辜负了，但他仍不忘诚恳的道着谢：“在崇安城的这些日子多亏了叔父叔母照拂，宁儿心中感激！”

“那是你自己有真才实学，不然找谁指点也是不行的。”万氏也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转而又看向许踔道：“宁儿将去何处任职，老爷可有打听？”

“宁儿任职的事我已在打点，想来不会太久。”许踔答得很快，脸上的欣慰只增不减。

万氏颔首，面上维持着此时大娘子该有的笑容。

说来这句关怀不过是万氏的一句客套话，用来敷衍的，她没想到许踔真的为其周旋打点去了，这一点倒很是出乎万氏的预料，她也算更深的知晓了渭州老家在许踔心中的份量，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袭来，她想将渭州的一切从许府清除出去，包括那位。

许踔接过万氏递上的茶盏，轻啜一口后身体往前微倾端坐道：“今日还有一事需要告知你们。”说完便看向许亦竹。

许亦竹被看得有些发愣，努力回想着自己近来的行径好似并无不妥啊，难道是那日装病被那丫头说了去？还是频频去见何胜被父亲察觉了？亦或者是同表姐私下商议的事被父亲知晓了？

“亦竹，你自己说吧。”许踔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冷不丁的一问，惹得许亦竹有些发慌，只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

“今日下朝时，何将军同我说了下聘之事。”许踔还不知道女儿的意思，所以不打算将话一气说完。

听到下聘，许亦竹长舒一口气，自叹好险，幸而刚才忍住了没有多话，抬起头问道：“那父亲允了吗？”

急切中带着羞涩和期待，许踔便心中有数了，看向万氏：“夫人可允？”

听到将军两字，万氏便知晓了女儿为何不愿意透露对方家世了，她向来不喜从武之家，不为别的，只觉得战场上刀剑不长眼，现如今边关正是用军之际，再被调任至边关驻守，那她哪里能忍心，所以在她看来，若为长远计，还是文官清流是上佳之选。

好歹是十余年的夫妻，许踔哪里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面露难色，许踔好言解释道：“是何将军的次子，虽未参加贡试，但因着其叔父的关系，此次已在恩封之列，也算是有官职在身的。官不大，却是在城中，并未外放。”

最后这一句强调很是关键，万氏松了口气，许亦竹听到对方已有官职也心中有了答案，她知道母亲定然不会再反对了。

万氏浅笑道：“儿女婚事自来是讲究门户相当，但情意更难得，亦竹愿意便是最好。”

这个体面的回答，叫人挑不出错处。

看起来是个皆大欢喜的场景。

不过，许踔是先于她之前应下了何府的结亲之请。万氏想了一下补充道：“那月竹的婚事，老爷可有人选了？”

万氏的语气是和缓且关切的，可是脸上却显出不易察觉的得意和试探。

其实那日万氏听了女儿提的人选后也有所思量，若能将她送回渭州当然是最好，若是不能，那自然是优先考虑好拿捏的。

本来还在开小差的许月竹听到这话颇为紧张，生怕许踔说出个她不知道的名字来。

许踔脸色沉了下去，只道：“不急。”

她的那点小心思，许踔是看的透透的。

在听到父亲给出的确切回答后，许月竹也放下心来，兀自感叹着好险。

谈话结束，万氏等着许踔同行，而许踔则转身淡淡说道：“夫人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