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寻风再睡醒，马车已经出现在了距离呈都镇不远的郁林山，原本的三只纸马在那三个人离开之后就变回了巴掌大，不再有任何动静，显然不可能是纸马把马车拉过来的。

顾寻风下了车，看着正在活动胳膊的顾渊问：“鬼妇的老巢在山上？”

顾渊点了下头，嫌恶的说：“整个山都是那虫子的骚臭味。”

顾渊点评任何事物的时候，都会用尽他所知道的刁钻刻薄的形容，所幸关的时间比他出来的时间久，顾渊没机会去学更刻薄的骂人艺术，要不然就算是顾寻风也受不了。

顾寻风叹了口气，心里暗想，以后得想办法带着顾渊远离人群，以免学到些不该学的，到时候改都改不过来。

一边想着，一边弯腰看着地面，最终找到了根顺手的树枝，准备用它当临时拐杖上山。

只是那根树枝他满意了，却有人不满意，还没握两秒，就被顾渊抽出来扔了，扔的还挺远，一个弧线飞出去，远远的也看不清它落到了哪里。

顾寻风被扯着胳膊，往郁林山的方向走，眼见顾渊是丝毫不给他再找个棍子的机会，顾寻风只能作罢，勉强的跟着他的脚步，路上还差点被脚下的石子绊倒。

“哎…慢些，慢些，我这腿脚走不快。”

“再走慢点，是想在山上跟鬼妇过夜？”

“你再走快点，我就该去阎罗殿过夜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对着话，顾渊到底是慢了点，顾寻风也没去阎罗殿过夜，至于会不会在郁林山上过夜，那还真是要看命运安排。

郁林山上的树木长的极为茂密，无数枝叶相交间，织成一个足以遮天蔽日的巨伞，刚走了数十步，不远处便能看见白色的雾，顾寻风在自己胸口处点了几处穴位，随后虚空画了一道符文，金色的线条在虚空中浮现，最终隐入胸口之中。

顾渊看完了说：“会的不少，现在修仙界的弟子是一个不如一个了。”

这是避免瘴气入体的法术，几十年前，世间许多地方都有瘴毒，这种法术也成了当时修仙界人人必修的术法，现在难得遇到，自然也不是人人都会，顾寻风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说：“你总是对小辈多加苛责。”

眼见顾渊还要说话，顾寻风抽出自己的胳膊，握住了他的手说：“实在是走不动了，现在不是雪季，我要是滚下去，命可就没了，劳烦你抓得紧些。”

顾渊垂下眼，看着他的手，开始运功调整自己的体温，顾寻风也能感觉到顾渊原本冰凉的手开始逐渐升温，最后停在比正常人稍高一些的温度，很适合暖手。

顾寻风心安理得的握着这个暖手器，等两只手都觉得暖和了之后，才出声说：“解决完听你的，去云中城。”

“不想死了？”

“正常人谁会求死？”

顾渊难看的脸色这个时候才稍稍回暖了些，他盯着顾寻风看了好一会后，说：“现在的修仙界真是一群废物，连这种低级魔物都对付不了。”

顾寻风还以为顾渊酝酿半天要说什么，没成想话题还是在修仙界上，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就算是口头上的便宜也不让人占，他只能叹了口气说着“是是是”，拉着人往里走，赶紧结束了那个不讨喜的话题。

越往里走，雾气就越浓，顾渊说的那个属于鬼妇的味道，也终于是明显到了连顾寻风都能闻出来的地步，就是这种味道显然让嗅觉灵敏的顾渊难以忍受，看那个表情恨不得把这整个山头都掀了一样。

不过雾气越浓的地方，地上长出来的珍稀草药就越多，顾寻风观察着周遭因为环境阴暗而有些看不清的蛛网，而顾渊则是挑选需要的药草，选中了的就拔了揣进储物袋里。

顾寻风跟在他的身后，越看越觉得那个储物袋眼熟，细看了两眼之后才发现是自己的，几十年前留给顾渊的，没成想居然没被扔了，真是难得。

越往里走，窸窸窣窣的声音便越明显，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湿软，顾寻风看到了应该是生活在呈都镇里的女性，从老到少都在这里，她们也早已没有了呼吸，像是落入蛛网的蝴蝶，姿势各异的粘在树间一个又一个蛛网上。

就像之前看到的那只粘在蛛网上的鸟儿一样，她们的骨肉都已经被溶解，整个身体柔若无骨，像是装满了水的人形皮袋，软趴趴的挂在那里，身体里没有任何的支撑。

只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们并没有被完全吸食干净，大约只被吸食了一半，腹部是从上到下以一条竖线的方式被割开的，裂开的口子看不到任何血迹，里面黑洞洞的一片，像是幽暗的深渊。

慢慢的，那些黑色出现了波动，大约是闻到了猎物的气味，开始慢慢苏醒，密密麻麻的黑色蜘蛛从她们腹部的裂口往外爬，原来是那些成年的鬼妇将她们当做了孵化后代的温床。

头顶上方的风向产生了些许变化，顾寻风身体下意识的危机反应，让他还没有思考出个答案，便迅速后撤。

站稳脚步后，只见他原本站着的位置落下来了一张巨大的蛛网，顺着蛛丝往上看，能看见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蜘蛛的鬼妇，正用爪子扒在树上，倒吊着往下看。

发现猎物逃脱后，她的手中开始织新的网，看着他的眼神只有冰冷的杀意，那是猎食者看着猎物的眼神。

慢慢的，树林中的身影越来越多，隐藏在黑暗中的猎手陆续浮现出身形，顾寻风扫视了一圈，很显然，他们现在已经被这里的鬼妇包围了。

顾寻风和顾渊靠在一起，两个人后背贴着后背，面对周围虎视眈眈的敌人，突然顾寻风叹了口气说：“哎呀，树太多，不好动手啊。”

盘踞树上的鬼妇慢慢爬了下来，像是要通过老本行吸引猎物，她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但看着那一嘴密密麻麻的尖锐牙齿，恐怕就算是期待与山野精怪春宵一度的风流书生来了，也要被吓得屁滚尿流。

见顾渊没有反应，顾寻风又继续说：“这位救命恩人侠风义骨，断然不会见死不救吧？”

顾渊对他演的这出戏嗤之以鼻，在他背后说：“自己待着。”

顾寻风看着周围密密麻麻，不断靠近的大大小小的鬼妇，虽说他不怕虫子，但突然看见这么多，的确是心里发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道：“那我不是很危险？”

顾渊没再搭理他，也像顾寻风之前那样虚空一握，凭空便有一把长剑出现在手中，聚气化剑看似简单，却需要极强的修为和心境，相当于一心二用，既要注意不能将气散了，还要注意敌人的攻击，整个修仙界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

顾寻风的身体不足以他长时间支撑，也是因此刚才在山下时，他拉不下脸求人，才要拼尽全力一剑解决，他实在是没有能再挥出第二剑的能力。

此时顾渊凝气化剑，身影如鬼魅一般穿梭在树木与鬼妇之间，眨眼间，数只成年鬼妇便被斩于剑下，而那些鬼妇连他的衣角也没有碰到。

顾寻风不由感叹，顾渊现在也会玩了，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一剑解决，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他现在身体太差，刻意表演来戳他心窝子的。

顾渊离开之后，只有顾寻风一个人站在原地，那些鬼妇眼见无法伤到顾渊，自然会选择更简单的目标。

不少鬼妇向他这里扑来，顾寻风正要动手时，顾渊闪身出现在他身边，将那些想要攻击他的鬼妇尽数消灭，林中的大大小小的鬼妇不少，前仆后继的涌过来，像是怎么也杀不完一样。

只见失去了耐心的顾渊将手中长剑瞬间拉长，一道剑光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眨眼间，让这一片的鬼妇与树木都化作了齑粉。

整个世界瞬间便亮堂了起来，顾寻风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大约巳时进的郁林山，那时候太阳正好，没想到再一见天空，太阳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要落山了，仔细想想也该是这个时辰，毕竟他一路上不仅走走停停还走的慢。

顾渊收了剑，顾寻风这时候才低头，将目光放到已经变得平整的山头，这一大圈的树都已经没了，若是有人远看，怕是要觉得这郁林山秃顶了。

顾寻风眨了眨眼睛，说：“太夸张了。”

顾渊冷笑一声，回怼道：“怎么？你在山下就不夸张了？”

顾寻风默默闭上了嘴，顾渊此人，要是有人想在言语上和他挣个高低怕是困难，因为他不仅能做到得理不饶人，在他不得理的时候依然不饶人，更何况现在顾寻风自己理亏，实在是没话可反驳。

顾渊见他闭了嘴，便抓住他的胳膊往山下走，顾寻风回头望了眼身后，虽然大多鬼妇都已经消失踪影，但难保不会有还未孵化或躲的远的小鬼妇，“鬼妇幼崽体型小且善躲藏，不检查一遍吗？”

“这么大的动静，修仙界的人都瞎了聋了？要善后是他们的事。”

顾寻风被扯着，不得不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跟上顾渊，没多久就觉得两腿开始发软，不得不开始求饶：“哎！慢些慢些，我要摔了。”

顾渊放慢了些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说：“摔一跤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