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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绘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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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在吗?”

“叮——噔———叮铃……”

门窗上的风铃随风而动,荡涤着秋日的午后。门口的树枝探头过来,应声舞动。

阳光无端洒入室内,看到的是一地的木制品。

小板凳,木梳,相框等,还有一个木鱼。

歪着躺着却是有序的一圈,毫无占位子的说法。

只是给中间的少年让了位。

——少年稍稍垂头,细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跳动着,格外显眼。双手正捧着一个未上色的人像木雕,似正在细细端详。

听到有声音叫唤自己,叠腿盘坐的少年放下人像,慵懒地站起。

—棉绒的睡衣,在阳光下好似温柔地发了枝芽。

摇晃着下了小阁楼,同时交叉的还有进店踩踏着木板的声音。

“还能定做吗,老板?”

来者是一个女孩儿,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穿着毛衣牛仔裤的搭配,容貌暗黄,神色焦急。

少年下了木梯后缓慢走近,“可以。”

“你有什么需求?”

许是没有想到木工坊的老板如此年轻秀美,又或是在思考着应是店员,女孩儿一时没有回答,反倒不经意向后退了两步。

“我想定制一支玫瑰花。送给我的父亲。”

少年没有开口,缓缓转身,走向正厅的茶桌。

一方老木,两墩桌脚,木香盈盈充斥了桌面不规则的划缝。

“过来坐吧,不急。”

说着,便拿起左斜角的紫壶,在抬起端详了一圈后,放置一旁。绕道茶桌对面,侧蹲下往桌下探了探,拿出了一罐橘子模样的茶罐,还有一把打火机。

“喝这个吗?金桔柠檬茶,我自己配的。”

女孩儿此时已端正地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边缘,低着头快速地滑着手机屏幕。

“啊?好的。谢谢。”

随即从茶壶下的方扁泥炉中捻出旧蜡,棉芯已经泛黑,但仍能从其分层的颜色上感受到上一次生命的流动。

不知是火苗选择了灯芯还是灯芯选择了火苗,只一瞬间,白烟浑浑而上。

——他的手想来是适合点烟的。

茶匙舀茶,茶则量茶,清水股股投入紫壶。与门口的风铃声偕同奏乐。

他把紫壶端置炉上。

“为什么?”

“啊?”

“为什么你会想定制一支玫瑰花给父亲?”

是问句,没有质问之意。声音轻柔,语速适意,声调平和。好似风将蒲公英轻轻铺开,欲飞而止。

心中的锁好像一下子就被完全撬开,女孩儿放下手机,看向少年。

泪珠似潮涌般挣脱眼眶,然后又不断压制情绪,“定制需要问那么细吗?”

“任何的情感都是存在的,不是吗?

并且你究竟要做什么样一朵具体的玫瑰花,你也不清楚吧。”

少年特意和女孩儿拉开了距离,不知哪里拖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右对斜面。

女孩儿低下了头,深吸了一口气。

“我和我爸没有太多的交流。

在成长的途中,隔阂也越发深重。

我在逃避;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拉近距离。

直到他上个月死去。过去的记忆像是海水倒灌,我没有体验过的情感也遭创伤。”

少年的眼神真挚而炽热,耐心地听着。

“我的故事是不是很普通?我可能在他死后还是想逃避。我以为我的目的是纪念的。”

没有太大的表情,也没有刻意地抹去鼻子的通红,只是留下满脸的泪去掩饰。

“玫瑰,你想把他放哪?”

“携带吧,就当作是他在我身边了。我不想再逃避这个情感了。”

“等茶开吧。”

少年的声音一直平静,与抖动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也留给了女孩儿足够的停顿,去看清自己的内心需求。

“我发现,我来这里纯属有点冲动了。”

“冲动?”

“我以前没有来过这片,太偏僻了。真的是冲动,因为这家店静谧的好像脱离了俗世。”

“谢谢。”

水汽慢慢升起,模糊了少年的面貌。

只一提腕,茶盏便盛了一片温暖。

水果的酸味与木质的清香刚刚好,唤醒了女孩儿冰冷的指尖。

“好香。”

“自己配的,别嫌弃。”

一吮,是满口的秋日枫香,脱离了枫叶大道,渐渐地沉入了泥土深处,然后不知何踪。

“谢谢。好喝极了。”

“给你一张我的名片,一周后打我电话,可以来取。”在桌下探了后,取出一张银杏叶状的小卡片。

“叶……南泉……”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看着名片念出了少年的名字,连忙转声,

“好的,谢谢叶老板。”

_

门口的枝桠将阳光截作多段,隐去了它难以启齿的雀斑,代之以鸟类玩耍的欢快跳跃。

门口风铃的穗端冗杂着,因为铃壁上的声响。

在送走女孩儿后,困意突袭,便撇去新茶意,走上小阁楼,准备睡去。

——阁楼虽小,但恰能容纳两个房间。

上了楼梯,便是地上铺了许多木制品的房间。

阳光无意从玻璃窗透入,裹挟着明亮与温暖。

工具随意地排在窗边,不压不挤。

唯一的一面墙上嵌了一道门,于是空间向前伸展。

在躺在自己床上的一瞬间,好似睡衣本就是六件套的一部分,他便沉沉睡去。

*

“丁零……丁零……”

是更纯净的风铃声,没有风声。

叶南泉知道,不是自己店门口的风铃。

走廊很长,室内四面墙壁,显得空间厚重。没有灯,没有阳光,室内却是暖黄色,带着温暖的氛围,让人想要睡去。他知道他在做梦。

他一直走,好似使命,不会去想需要停下。

终于,是一道白门,非常普通,连带着一个向外看的猫眼。

他顺着猫眼看过去,却是一片黑暗。

于是试着扭动门把手。

【一介猫,一介书生,梦里醉光转,桂子澈流香。】

又来一潭秋水泠泠,波光如弦。

一切梦幻,皆在梦中。

“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书生于桂树下转身,桂子在他的周围扎根。

只是风一起,根便断了去。

——那书生身着米色长袍,身形挺拔,五官立体,面颊微黄,眼色深邃。

-声音轻柔而不低沉,与外形全然不匹配。

“这里是哪?”

“事无响应,难以忘怀,谓之'茴',有'茴'则无回。你需要在这里述出你的'茴',我是你的绘梦人,我需要画下你的描述。”

似是被吵醒,狸猫在桂坛上打了个哈欠,看到前方天然的猫爪板,便不自觉伸直了爪子去抓长袍的布料。

“小阿别抓我……!”书生向身后挥了挥手,猫便快速跃下石坛,钻入了背面的草丛。

叶南泉不禁觉得好笑,但又憋了下去。

“你画出来以后呢?我就可以回去了吗?”

“是的。”

“回哪里?”

“回到现实。”

“这里不是现实吗?”

想来叶南泉醒来,一定会觉得奇怪,明明知道只是梦里,还是反问出了如此的问题。

“这里是梦境,不然我就会不复存在。”

书生的声音仍是轻柔,耐心地回答着叶南泉的提问。

“为什么?意义是什么?”

“因为你。你难以忘怀某件事,才会有'茴'的存在,才会有'绘梦人'的存在。”

像是回答过很多遍,对于每句话,都显得回答如此认真。

“意义呢?”

书生没有再回答,即使表情毫无厌烦之意。

叶南泉也不再追问。

于是回答,“我没有。我没有难以忘怀的事。”

说完却见,书生一顿眼波流转,又如春日绿缀,恰收平静于底。

因而叶南泉转口:“也许有,但应细想。”

此时风又起,先听到的确是风声。

长袍未动而其上的线头先动,显得更杂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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