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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点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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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都在呢?”

明月枝还没接话,门外突然传来了少女娇俏的笑声。

一枚鹅黄色的影子倚在门上,上下打量了明月枝好几眼。

明月枝突然不觉得包成这副窝囊样子值得庆幸了。

因为来人,是姜瑶音。

姜瑶音毫不避讳地进了门,举起了明月枝放在桌上缠满了纱布的一只手,看了好一会才笑眯眯道:“我瞧瞧,怎么这么可怜呢?”

“听闻有一族在族人死后,会为他们从头到脚缠上白纱。”

“明月枝,我看你这也不遑多让啊。”

“阿瑶。”

南清骊有些生气,这不是在咒人么?

姜瑶音耸了耸鼻,毫不在意地道:“哎呀,我说错话了。”

“就是一个月未见,我们的大天才跟之前判若两人了,我有些惊讶罢了。”

说完又用手戳了戳明月枝的肩膀:“说实话与你还是挺配的,可好笑了。”

明月枝无语望天:“……”

这个人可真是越长大越讨嫌啊。

大约明月枝越无语,姜瑶音便越觉得从中找到了乐趣,又绕在明月枝身边看了看:

“瞧瞧,怎么还是炼气啊。”

“这场苦,可是白受咯。”

“早些认命就好了嘛。”

明月枝与南清骊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个“忍”字。

姜瑶音也不管两人,自顾自拿了个杯子倒了茶,茶罏里那几颗鲜荔枝干干净净全部落进了她的杯子里,咕噜一声将一盏茶喝尽,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刚我来时,听你们说…”她嚼着荔枝果肉,口中含糊不清地道,“那个钟暝山少主。”

明月枝突然有些紧张,东方既白虽然没有进屋子,但肯定也在附近。她生怕姜瑶音张嘴就是一副臭脾气,讲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然而姜瑶音果然没负她的所望,张口就是:“你们怎么还称他为钟暝山少主呢,钟暝山都没了。”

“他不过就是一丧家之犬,还爱蹦跶。”

“伤了丹衢仙尊,不早早伏法,居然又跑到南境来,扰了咱们玄微宗安宁。”

“这人果然如传闻中所说一般,恬不知耻。”

“钟暝山啊…”

“瑶音,别说了。”

明月枝额角直跳,她方才透过窗牖看到了一点红,心知东方既白就在那附近,赶紧剥了一颗荔枝堵住了姜瑶音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就不,我偏要说。”

姜瑶音一口就吞了那颗荔枝,撇嘴瞪眼看着明月枝,露出一副“你要我别怎样我就偏要怎样”的架势。

明月枝在余光里看到被疏风带起的鲛绡,肩背紧绷成一条直线,手不由自主地扶上了额头:孩子太叛逆。

“怎么,明月枝,你对钟暝山还有别的想法啊?”

姜瑶音的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不断用手戳着明月枝的心口。

“你瞧你那样,够给人塞牙缝么?”

“凡事先想想自己是哪根葱。”

“连仙盟都出手了,想想也知道,那劳什子少主肯定凶神恶煞得很。”

“说不定还长了一副吓人模样,八张嘴,六条胳膊,吓死你。”

明月枝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这姑娘真虎啊。

她就没想过能让大家搜寻了一个月都没找到的人,会是什么等闲之辈么?

但姜瑶音显然没想到这上面来,也有可能是想到了但不当一回事,仍不罢休道:“要我说,北域就是个乌七八糟的地方,什么钟暝山,合欢宗,没几个走正道的。”

“瑶音,这只是你的猜测。”

“我与你都没走出过南境,就别贸然评价了。”

明月枝觉得她还是应该挽救一下这位大放厥词的小姑娘。

而且,姜瑶音这样武断地将钟暝山打成一窝蛇鼠,让她莫名有些膈应。

东方既白不是这样的人,至少现在还不是。

钟暝山也曾是祥瑞之地,如今…如今不过是时移世易罢了。

这世间此一时彼一时的事情太多了。

如果…她是说如果,东方既白未来没有堕魔,那么钟暝山未尝没有挽回口碑的时候。

姜瑶音却“嘶”了一声,眼神发光一般地盯着明月枝看:“明月枝,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音不对啊?”

明月枝有些惊讶,果然最了解你的不一定是朋友,还有可能是敌人。

她脸色不变,打了个哈哈:“是吗?”

“我只是觉得,云鹤真人也是从北域过来的,身上也有烛龙一族的血脉,我们还是不要说得太过分了。”

姜瑶音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呵,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值得说吗?”

“沧渊多少门派没沾点亲带些故?云鹤真人自从来了咱们玄微宗后,可就再也没踏足过赤水之北了。”

“他写那几个字也不过是为了哗众取丑,你还真信上了?”

“明月枝,你帮钟暝山说话的时候,千万别透露你是玄微宗弟子。”

“好蠢。”

姜瑶音翻了一个白眼。

“真是不如收拾收拾回去玉清谷算了。”

她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挥的由头,正打算对着明月枝再涨口舌威风。

南清骊及时止住了她口若悬河的话头,冷声道:“瑶音,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气势被压住,姜瑶音不服气了:“骊姐姐,这件事上我难道也说错了吗?”

“明月枝在阵里烧坏了脑子,怕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呢。”

“我们玄微宗与钟暝山的那位丧家之犬现在是什么关系?”

“看看一个月前他搞的那些破事就知道了。”

左一句“丧家之犬”,右一句“丧家之犬”,明月枝听得头都大了,她放弃了。

只希望东方既白不要将姜瑶音彻底记恨上。

南清骊眼见姜瑶音又要吐出一番滔滔不绝的惊骇言论,既不中听,又不讲究,只好搬出救兵:“阿瑶,我来前遇上青山了,他似乎找你有些事要说。”

姜瑶音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声,旋即撇了撇嘴:“行吧,那我去找师兄了。”

临了又顺手掏走了剩下的几颗荔枝,起身时还嫌不够好玩,便戳了戳明月枝的胳膊。明月枝冷不防被她戳得“嘶”了一声,她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等姜瑶音走了,明月枝将那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气吐了出来。

悄悄往窗边看了一眼,见那片红色依旧,没跟着姜瑶音走,才放下心来。

她给两人倒了一杯茶,过了半晌,才斟酌问道:“师姐,宗门内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南清骊握着茶杯的手一顿。

“不清楚,我与青山还在追查。”

“要是找到了,自然要与中洲那边通气,估计还是交给他们处置。”

“那便不是我们能过问的了。”

南清骊又端起茶杯看了明月枝一眼,道:“不过说来奇怪。”

“那日乾坤殿失火后,掌门便令人封锁了所有下山的路口。”

“这样说来,这人就应当还是留在玄微宗内。”

“可这一个月来,我们几乎将宗门内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找不到他的一点踪迹。”

“你说这人他能去哪里呢?”

这一个月里宗门内自然是翻了个底朝天,但是有一个地方他们没有搜查,那便是淬体阵。

方才姜瑶音的话反而点醒了她。

明月枝心中一惊,却没有错开眼神,沉吟许久后才摇了摇头:“猜不到,看来这位少主是个厉害人物。”

“他有没有可能躲在哪个弟子不方便进去的地方呢?”

但说完她又轻蹙着眉,有些苦恼地道:“其实也有可能早就趁着混乱离开了。如果掌门真人也无法制住他,那么普通弟子没留意到他的行踪也是很正常的。”

两个人一时无言。

等到再次喝完一盏茶,南清骊用手将茶罏中过于浓重的水雾拨开,过沸的茶水从茶罏里冒出,浇熄了炭火。

她凝眸看向明月枝,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良久才缓声道:“阿枝,中洲与钟暝山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

明月枝动作微顿。

“当初是仙盟给钟暝山定了罪名。”

“也是仙盟联手剿灭了钟暝山。”

“玄微宗…也在其内。”

纵然有不得已的缘由,纵然钟暝山的覆灭多赖天意,但中洲凌霄与赤水钟暝之间的争斗,玄微宗甚至沧渊的大多数宗门的确都站在了中洲这一方。

南清骊垂头看着杯内晃动的茶水,轻轻叩响桌面。

“师姐,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明月枝轻轻笑着,看向南清骊,笑容清冽,一如既往。

南清骊轻叩着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微抿一口茶水,她作无意状笑了笑,道:“说到了钟暝山,便想闲聊一会。”

“当年真正导致钟暝山覆灭的…其实是天意,是湮祸。”

“上天固然有好生之德,并未对烛龙一族赶尽杀绝,留了钟暝山少主一条生路,仙盟也因此没有再追究。”

“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领这一份情。”

“仇恨的力量是强大的。”

这一句话像是提点,也像是暗示。

可是却出乎意料地,轻柔柔地撞击在了明月枝的心上,有些细微的疼痛,蔓延开来。

明月枝不知师姐是不是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也许是她今天晚上的应对并不得宜,也许是她们彼此都太熟悉了。

她在低眉垂目里抬起脸,微微惊讶地睁圆眼,脆生生笑道:“师姐怎么知道这么多,授业台的谕师们都不喜欢说这一段。”

“我只记得书里说,仙盟重组之前,咱们玄微宗似乎与北域交好。”

“我还以为咱们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明月枝眸光清澈,仿佛当真只是好奇一般。

南清骊盯看了片刻后,才微微一笑:“平日里在乾坤殿时,偶尔也会听到一些。”

“你并不常去乾坤殿,不知道这些也正常。”

“加之钟暝山覆灭之时,我们年纪尚小,你更是还没入宗门,自然不会有印象。”

玄微宗与钟暝山的确是有几分干系,玄微宗的开宗祖师便来自北域,曾与钟暝山交好。

现在玄微宗辈分最大的师祖云鹤真人也是烛龙一脉,只是真人闲云野鹤惯了,如今也不知在何处云游。

大约是少时便孤身离开了钟暝山,真人与烛龙一族关系不算亲密,想是如此,当年钟暝山之事老人家才没有露面。

所以姜瑶音的话没有错,再好的关系都已经是过去的事,玄微宗如今的立场属于仙盟。

明月枝轻轻“哦”了一声,轻轻颔首,点头的模样说不出的乖巧。

南清骊将这些动作看在眼底,轻舒了一口气,淡笑道:“好了,不与你说这些了。”

明月枝微微一笑,伸手拨了两下炭火,炉火重燃,茶水再次沸腾。

南清骊倒了两杯茶,又将话题说回到她身上,摸着她身上包裹严实的纱布,挽起她耳边的碎发,微微叹道:“阿枝,其实我们呢,也不一定要成为很厉害的人的。”

“从前我在山下行走的时候,寻常人家里的小孩,长辈们都是先盼着他们平安喜乐一生,往后才是其他的期盼。”

“要是咱们真的没有那个机缘,快快乐乐过完这一生也是很好的。”

明月枝从南清骊手中接过那一杯清亮的茶,在晃动的茶水中看见影影绰绰变化莫测的自己的脸。

最终她还是抬起头同南清骊笑了笑,轻声应“好”。

笑容平和宁静,似四月的风。

风下却是开尽了的桃李芳菲,斑驳一地。

夜色已深,明月枝起身将南清骊送出去,凌清峰的夜寒风吹过两人的发梢,四周悄寂,灯火微煌。

明月枝心中郁结难解,站在冰霜成结的廊桥上,突道:“师姐,湮祸就是天意吗?”

南清骊微诧,眉心似有一瞬间恍惚,片刻她语气肯定地回答:“湮祸是天道所降,自然是天意。”

明月枝又问:“那湮祸一定是湮祸吗?”

南清骊不解,嘴角弯起一抹淡笑,看向明月枝:“什么意思?”

“没什么,师姐,我说着玩呢。”

明月枝心中生涩,笑了笑。

转眸间眉目在昏黄的光影中流转,视线再次垂落于脚尖。

湮祸当然不一定是湮祸,更不一定是天意。

不然,格松一族的事情该做如何解释呢?

修仙界的背后——或许还藏着一张他们想象不到的大网。

南清骊拍了拍明月枝的手,“早些回去。”

走前又多说了一句:“对了,等父亲出关后,你去见见他吧。”

明月枝转身的动作微滞,看着南清骊的身影走远,才缓缓回神。

她对悬光仙尊这个师父的态度是很难描述的,她虽说是亲徒,但修炼并非由他指点。

早年间师母离世之后,师父对外便少理世事了。

她后来约莫知晓,师父将她收为亲徒应该更多是看在师姐的面上。

上辈子,她也只在一些大事发生的时候,才能见到他。比如她差点死在寒窟的那一回,师父拿着命魂石匆匆找来。

还有灵根损金丹毁的时候,是他用灵药与修为为她续的命。以及她与徐既望的婚事,也是由他出面与寂剑门商榷,甚至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无论怎么看,师父对她都算很不错了。

可她又清楚地记得,幼时还未拜入师父门下时,曾在玉清谷的山道上遇见过他。那日他看到她的时候,神情很是惊异,并追问了她一些事情。

也就是在那一天,她在睡梦中见到了一片紫云,后来便发了一场高烧。

那场高烧之后,她整个人便变得混沌了起来,甚至糊里糊涂地失去了之前的大部分记忆。

明月枝上一辈子想起来这些的时候,心情是颇为复杂的。

她不清楚师父初初遇上她的时候是觉得看到了谁,又或者是想起了谁。

更不知道他为何要悄悄抹去她的记忆。

是以重生后,她才觉得四下茫茫,无人可托,无计可施。

唯有好好提升修为与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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