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励被刘万德放在沙发上，李莉站在沙发前，心想他今晚多半还是要吐。

她这念头刚闪现，沙发上的叶励就开始皱眉摇头。她一看他这架势，多半是要吐。她不再像昨晚那样傻乎乎地去问，而是走到他跟前，直接把他扶起来往浴室拖。

叶励当被李莉搀扶着站起来时，他的意识就开始逐渐恢复。他没有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到她身上，他伸手扶住墙，尽量自己走。

李莉把他还是按在马桶前，她顺手准备好纸巾和漱口的杯子。叶励也的确是反胃要吐，不过，他推了推她，忍着恶心，指向浴室外，说：“你出去，别在这里。”他不想让她再看一次他的狼狈。

李莉没想那么多，她看他今晚状态比昨晚好，便说：“行，你好了叫我，我在门口等你。”

叶励快要忍不住了，他点头表示知道，并推她催促她赶快出去。她麻溜地走，还贴心地给他把门带上。

站在浴室门口，李莉就听浴室里一声接着一声的呕吐声如同砂浆灌注，就算没进去也不禁皱眉。她暗暗咋舌，这现实里的豪门总裁和小说里的果然是不一样，现实里的豪门总裁不是个个都光鲜亮丽，想要达成目的也得拼命。

可是总裁拼命是因为他赚得多，动不动就是十几二十个小目标，甚至是成百上千个小目标。而她这种牛马呢？她又不是言情小说女主角，加班可以是公费谈恋爱，出差也不过是公费搞浪漫约会和男主增进感情。现实里，她纯属是消费健康，陪总裁日夜颠倒内分泌失调，等到发工资的时候就是多个几百几千块。想想，还是不要心疼资本家了，她比较可怜。

“李莉，帮我把西装拿来。”叶励在浴室里对门外的人哑着嗓子说话。

李莉一听这是吐干净的意思，同时她也听到了马桶抽水的声音。她二话不说，按照他的要求去客厅把他的西装给拿了过来。当她拿来时，叶励已经打开了浴室门。

他端着她准备好的漱口杯，含了一口水，吐出来。透过镜子，他看到她拿着他的西装站在他身旁，做出了递给他的姿势。

他不接，而后在含下一口水漱口前，指向西装内侧，说：“内袋里有给你的东西，你自己拿。”

叶励给她东西？什么东西？李莉觉得莫名，但还是去掏了他的西装内袋，并且掏出了一个巴黎尚美的首饰盒。她当掏出来时瞬间脑子就轰了一下，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懂他的意思，更不敢动脑子去想，她怕她想太多。

叶励透过镜子留意到她拿着首饰盒呆愣地站在一旁，不敢看他，也不敢抬头，完全是不知所措。他吐出嘴里的漱口水，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与之解释说：“中午吃饭我出去结账时，看到餐厅隔壁是这家店，就进去买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是巴黎尚美啊，不是名创有名呐，他说话的语气轻松地好像是随便买了什么送她似地。李莉打开盒子，是一款经典的蜂巢碎钻手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款手镯的价格是五位数。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李莉当即就合上盒子，并把东西放回他的西装内袋。她心惊肉跳，只觉自己工资才多少，哪能收总裁这么大的礼。何况，不清不楚的，她拿了用什么还？

道德感占据至高领地，她甚至还后退了两步，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开一些。

叶励原以为她会懂，或者说她会喜欢，他唯独没想到她视它为洪水猛兽。他心里失落，期待落空。

“不贵重，就是……”他在想措辞，想让她收下，“你跟我出差都没有休息好，我应该给你补偿。”

补偿可以，但送五位数的巴黎尚美是惊吓。李莉摆手，明确地说：“叶总，你可以给我加工资，不需要送贵重礼品的。”她看叶励一脸的水，秉持着好员工的狗腿姿态，她把手里攥着的纸递过去，小心翼翼地说：“叶总，擦擦脸。”

她就想做他的好员工，对吗？叶励看着她递来的纸，呼出一口气，心情不是很好。“能把我当个人来对待吗？”

李莉不懂，但知道他不高兴了。

叶励看她一脸茫然，他摇了摇头，从洗手台上抽了两张抽纸擦脸，并小声抱怨说：“昨天也是给我卷纸。”

李莉默默把手里的纸丢进垃圾桶，晓得他是嫌弃她给了擦屁股的卷纸。想到这里，她也小声解释：“你吐得急，我随手就近拿，没多想。”

她是没多想，她什么都不多想，所以每次他都像是白做了一样。叶励心里怨，他把手里擦湿的纸巾团成团丢进垃圾桶，问：“你怎么知道它贵重的？你了解过？”

话题被拉回了手镯上，李莉的无措和慌张又回来了。她眼睛向下看看他的西装，又抬头瞄了他一眼。只见他目光如炬，要烧死她似地。她慌忙收回眼神，回答：“这么大的牌子营销做得那么广，经典款我还是见过的。”

“那你知道它的名字吗？”叶励紧接着问她。

李莉还真就被问住了，“我又不结婚，不买钻戒首饰，我刷到这个牌子的广告就顺手划掉。”她直说，她不知道。

她是有意在回避他，还是真就不知道？叶励心内好似是藏了一块炙热的石头，它滚烫到几乎要穿破他的胸膛，而她则是对他视而不见。他的心真就没有被她看见分毫吗？他不认为她真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你不喜欢吗？”他认真地问她，仿佛是在问她讨厌他吗？

李莉不能说喜欢，但也不好说不喜欢，因为这不是她作为牛马该拿的东西。她窘迫地看向地面，心口隐约在发烫，可她不能去深想原由，也不敢去揣测。毕竟，白日梦做了不仅仅是丢饭碗，还要丢人。

“我不能收，叶总。”她坚持她做牛马的立场。

她低头不看他，她还接连往后退。叶励的心越发焦躁，他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他好气，气自己，也气她是榆木。

“我知道了，你不喜欢。”他有意这么回应，把心里的气撒了一部分出来。可他又舍不得真对她撒气，让她难堪，心里憋着的情绪终究只能自己消化。他不再看她，转过身，将身上的衬衫脱了，而后丢进垃圾桶。

他又当着她的面脱衬衫了，并且也又把衬衫给丢进了垃圾桶。不似昨晚第一次看他上半身时那样慌张，她好像是习惯了，心脏也没有跳得像昨天那样要跳出喉咙口似地。

她冷静地看着他把洗手台抽屉里的刮胡工具拿出来，说：“衬衫洗洗也是可以穿的，高定衬衫不便宜。”她记得，他说过他以前的生活并没有很富裕。

叶励正在放水，流水从龙头里哗哗落下，消失在台盆下方的出水口。水柱逐渐冒出热烟，他取过手边的毛巾，打湿。他将浸满热水的毛巾拧干折叠好，对着镜子敷在胡渣冒出的地方，说：“它脏了，而且我不喜欢。”

不喜欢就要丢吗？洗洗也是可以穿的呀。李莉的生活观在这一点上就和叶励不一样，他们其实始终是两种人。不能说富少爷以前落魄过就一定能共情普通老百姓，他始终是富少爷，三观也好品性也罢，他就是这样的人。

一件衬衫让李莉似乎是清醒了点，她暗暗叹气，只觉自己刚才是昏了头。

“帮我把手表拿走吧。”叶励刚才气急了，忘了摘手表。他放下手里的热毛巾，把手表摘下递给李莉。

李莉随即伸手去接，但他的西装因为她伸手的动作而同时从她的小臂处滑落到了地上。伴随着西装一起落地的，还有他西装口袋里的烟。来不及去拿手表，她匆忙蹲下去捡西装和烟。她发现，他的烟已经抽了半包了。

他一直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形象，牙齿整齐白皙，说话时没有任何口气。李莉原先还以为他不抽烟，可现在她觉得可能只是他比较自律，个人卫生工作做得比较好。

她观察他烟的细微动作被叶励看到了，他留意到她的眼神在他的烟上有几秒的停顿。他原本就焦躁的心因为她的细小动作而加倍难耐。他在想，他刚才不该对她凶的，还有她是不是介意他抽烟？

“我抽得不频繁，也就烦心的时候会抽。”他特意解释，希望她不要因此而更加讨厌他。

李莉不介意他抽烟，而且她本来就没有立场和资格去管他抽烟的事儿，这本质上就是他自己的私人行为，和她无关。她把烟放回他西装口袋里，并接过他那块百达翡丽名表，小心地抓在手心以防再手滑。百万名表可不比西装和烟，跌了碰了她赔不起。

“来北京这一趟是挺闹心的，难免压力大，抽得多也是正常。”她不想让他多想，给足面子，表示她理解他抽烟。

她是理解的态度吗？在叶励看来，她是全然不CARE他。不在乎比起讨厌，更让人心焦。

“一包会抽很久的。”他心里的答案没有被满足，他想要她回应他。

他和她说这个干嘛？李莉摸不着头脑。而且，他的烟看起来挺新的，不像是口袋里揣很久的样子。她甚至合理猜想，他的烟很有可能是到了北京才刚买的。

不过她再怎么猜想都没用，这不是她该管的事情。她对上叶励看她的目光，见他停下了刮胡的动作，便客套地抿唇浅笑，打算转身把手里的东西都拿去客厅。

她对他漠不关心，不，是不在乎。叶励一把拉住她，他不想她就这样走了，他想知道她的心，哪怕就一点点也好。

“你很介意我抽烟吗？”他把她拉回身边，几欲是要圈进怀里。

李莉的手腕被他牢牢握在掌中，她差点儿跌到他胸口。她手掌撑在他身后洗手台的大理石边沿，拼命平衡身体，保持他们之间仅剩不多的安全距离。

“叶总，你……”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发酒疯，她下意识地发声，表达了惊慌和抗拒。她甩了甩她被他握住的手，可他不放。她想抬头质问，但又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怕看出点儿她不敢想的内容。

无奈，她只能盯着她眼前的腹肌，努力保持头脑清醒，冷静地和他说：“我不会介意叶总抽烟的，毕竟我管不着。”她是实话实说，因为他们就是上下级的关系，哪有下属管总裁抽烟的道理？她又不是他的姘头。

她为什么总要在他想要靠近她的时候提醒他，她是他的助理，而他是总裁呢？她可不可以好好地听一下他说的话，哪怕是稍微花点心思去感受一下？

心口有火在炙烧，叶励忍着，再问：“我问你，你是不是不喜欢？”

他非要这个答案干什么？这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吗？他自己抽烟他管她的意见干嘛？李莉被逼得烦了，这大晚上地伺候他喝多，他不领情还要找事情，有毒啊！

压不住脾气了，她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忍不住火气直说：“对，我不喜欢。但是，这是你的事情。你是总裁，你压力大需要抽烟缓解放松，我也说了我能理解。而且，你抽烟没味道，没黄牙，你依旧潇洒倜傥，自我管理做得很极致，对我完全没影响。”

她的一串炮轰里有对他平日里的观察，叶励躁动不安的心有被安抚到。他好像是得到了一点他想要的答案，心里瞬间就满足了。瞧着她骂骂咧咧的样子，他唇角上扬，柔声与她说：“好，以后我不抽了。”

其实，他想要的不多，只要一点点他就会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