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迷梦焚心（上）

天时地利。

乐正凛已然决定出手杀人。

常致的性命，他乐正凛收下了。昔日追杀里身上法术灼烧之伤，约莫半数都是他下的狠手。

至于贺兰心，乐正凛心中微妙一瞬。客观公正地说，她确实欺骗他真心，虽也在追杀他的队伍里，但也……罪不至死。

曾经那么真心地喜欢过，虽然早已心无波澜，到底有些感慨。他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到底初时还是会伤心。只有神魔才会无欲无求，他乐正凛心是肉长的，自然也会难过伤神。这第二次相见，他却也知道，他是真正地放下了。

他早已新换了黑色法衣，贴合着岩石缓慢地移动，和岩壁阴影几乎融为一体，月渐渐半隐入重云，投下更多阴影。乐正凛一双碧眸如幽幽鬼火，剑意闪动，正算准了出剑路数——

却听闻兵刃落地的声音，有人摔倒在铃兰花丛中。

乐正凛微微疑惑，他定睛一看。修士目力惊人，但此处山谷似乎别有玄妙之处，月色之下铃兰摇曳，竟是看不分明。

远处。贺兰心佩剑摔在一旁，她似乎是手脚无力，软倒在地。

常致慢慢走近她，月色下他轻轻地笑着，明明修真界少有丑人，常致也勉强算得上青年俊杰，月色下，贺兰心却仿佛看见了阎罗恶鬼。

贺兰心一声惊叫，竟是掩不住的惊慌恐惧：“常师兄………常致，常致！！滚开！”

“你做了什么手脚！我的剑，我的剑……”

她身体微微颤抖着，要探手去摸散在身旁的佩剑，却是双手无力，只能趴伏在地。这种眼神，她又不是不经人事的女子，如何不知道对方含了什么心思？心下更是厌恶。对方慢条斯理地扶她起身，“师妹。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如果不这么做，穷其一生，我都不会有机会得到你。”

他让她依靠在他怀里，然后拔了她发冠，任她一头黑发散下，对方的气息完全将她包裹，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这一下激怒了常致，他扣在她肩膀的手狠狠用力，半晌却又是笑了一声，“再怎么恶心厌恶，待会儿你也只能受着。”

他掰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目光里多了些别样的黏糊意味，如蛇吐信诞着涎水，寸寸从她身上扫过。

贺兰心强制镇定，“常致……你…不敢的。我师父，你的师门，你不敢杀我。而如果我活着回去……”月色下明明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常致摩挲着她的下巴，捕捉到她眼里的恐惧和那一张此时娇弱可怜面庞，眼中痴迷更盛，“我就是爱极了你这个样子……”

“师妹有所不知啊。天时地利人和，云开秘境，铃兰山谷，这可是连老天爷都在帮我达成心愿。铃兰山谷，别名迷梦山谷啊……”

夜风吹拂，香气更浓。

常致的声音不疾不徐，“迷雾花配以其他仙草只是让你身体麻痹修为禁锢，而山谷夜间的幻境则会迷乱你的神智，你只会把我当成你最想见到的那个人，然后和他一起做你心底最想做的事情。”他声音渐低，捏住对方下巴的手也不安分地顺着脖颈往下滑。

他手腕上的一颗晶亮的珠子微微闪了闪光。

那珠子贺兰心自然认得，那是破镜珠，用以抵抗一些初级幻阵。

空气中的香气更浓。“时辰到了。”

贺兰心拼命试图挣扎，奈何一点力气也没有，她瞳孔渐渐涣散，已是微微陷入幻境的模样，而常致的手已滑入她衣襟之内了。

常致闻这异常浓郁花香，也觉得有些头晕，虽然觉得和他探查的有些出入，但他不以为意，只一心动作。

许是夙愿得偿，一个简单的盘扣竟是怎么也解不开。

却听见贺兰心痴痴笑了一声，一双眼眸已然温柔似水，喃喃：“凛师兄，我也…我也…”

“原来你心里居然还是念着他的！！”常致正待发怒，一道匹练剑光已倏然而至。

他两人一番对话耗不了几息，却原来乐正凛扶着花丛接近，看清两人情形之后，微叹了一声，立时出手！

这一叹是为常致。他虽然不了解他，常致却也做了好久的剑门大师兄，基本品性也应当是过关的。此时行事却如此下作……

香风浓郁。他竟然也觉得有些晃神，乐正凛屏息，默念清心诀，试图消除这种负面状态。同时他一剑发出——

那剑光寒芒，携带着不可抵挡之势，朝常致后背而去！

这是凝聚着他七成法力的剑光，又是奔着常致后背而去！

偷袭不可取，但对付仇人自然不用讲道义。乐正凛自有一套自己的标准。

“乐…乐正…”人名还没有念完，常致背心被剑气透过，咳血转身，见他身影，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下一刻就气绝身亡。

不出他所料。乐正凛心想，七成法力，足以对付常致。更何况对方毫无防备。

他看了看此时似醒似醉的贺兰心，不去管她絮叨的破碎词句，还是决定速速离去。匆匆一瞥，她身上有凝光丹的迹象。

凝光丹以迷雾花和许多仙草为引制作，可以使得元婴以下修士身体麻痹灵力暂失，是暗算他人居家必备的丹药。凝光丹的效果一般六个时辰后就会自动褪去。

此地平和没有异兽，这铃兰除开香气浓郁倒也没有别的异常。这里灵气浓郁虽显古怪，但解决了常致待得贺兰心一会儿恢复过来，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他也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

乐正凛提着红尘，衣摆摇摇，垂曳于地。转身没有走几步，却觉得神思不太清明。

好香…

他往前一步，却仿佛天旋地转，一脚踏入了百丈云层，空落落没有着落般。

不对…

抬眼，一双幽红眼眸兴味盎然。谁人俯身而下，悠然浅笑，“形同陌路，无爱无恨？我看你出手倒是干脆利落地很，旧情难忘？”

乐正凛下意识答，“非是我旧情难忘，只是凛心有底线。便是任何女子，遇见这种事情，我都是会出手的。”

他话一出口，只觉得身体一轻，心里如何想，居然真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

好香。

鼻尖是悠悠香气。

乐正凛惊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到了地上。背后是柔软的铃兰花丛，头顶是高悬的月亮，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乐正凛的理智却拽他出来：他已经身入幻境。

……贺兰心早已不见踪影。

有了这个认知，于是一切模糊晕眩仿佛迷雾被揭开一样散去，唯有香气依旧似乎要牵引出别的什么东西。再看那张熟悉面容，他抓紧红尘，欲要起身——

没有力气……这究竟是个什么幻境？

他躺着，压倒了一片花草，微微侧头，他看见了一株熟悉的植物。

根茎细长，叶片椭圆，花瓣如铃，那是…迷雾花。

单独的迷雾花，最主要的作用是……催情。

这般近地吸入迷雾香气，他一下心如火烧，意志也有些许混沌。唯有一线清明让他能保持最基本的思考。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云开秘境。他从空中跳下就被传送到这个山谷，花费了些许时间治好手上和腰侧的伤，冤家路窄，却又是上天送来的好机会，让他遇见了常致和贺兰心，亲手解决了仇人之一。

“前辈？”乐正凛抬眼仔细看附身凑近笑看着他的这张邪魅面容，竟然又觉得虚幻，是真是假？

他已然知道这是幻境。

那幻境里出现的申屠前辈，自然应当是假。

可是前面几句对话口吻，又似真人。

如若不是真人，前面隐隐约约听得常致几句，此处幻境能让人见到最想见的人，做最想见的事情……

他身上自然戴有以防被拉入幻境的法宝，却不知道为何还是中了招。

乐正凛压抑心火，沉沉思考。

思索间，他没有注意到头顶那双幽红双眸里腾起的滔天情焰，没有注意到那人似乎陷入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幻境，一举一动都失去了应有的冷静从容。

于是，下一瞬，乐正凛感觉到有什么，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嘴唇，谁人覆身而上。

血腥味，乐正凛如遭雷劈。

乐正凛想：这难道是我最想做的事情？莫非是听前辈顽笑多了，竟潜移默化？我真是疯了。

又倏然反应过来，不对，不对！这沉甸甸实质的重量让他一时没有喘过气来，心跳与体温随着接触一并传来。

乐正凛脸色白了一瞬。居然…是真的！

他奋力挣扎起来。“前辈，醒醒！申屠——”

可笑。贺兰心的事情居然要在他身上重演，可是这里，又能从哪里多出来一个乐正凛？

下一瞬，他感到法衣碎裂，胸口一凉，费尽心思压抑的心火让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一般，要将最后那点清明都燃尽。

——

申屠渊的方向感不是很好。

随手捞了素灵仙一行人一把后，他将她们给出的方向和定位到的乐正凛的方向一对比，竟然隐隐重合。

“系统，原文里有关于这个云开秘境的信息吗？”他这一番赶路，回头望去，来时的路居然已经换了面目。浮空悬石不知何时变成了蛮荒森林，林间小路也被悬崖峭壁代替，他心底那种被天道排斥的感觉更是强烈。再是自负，申屠渊也知道分寸。他穿越此界而来，自然不愿在这个时候和天道直接对上。

系统早先搜查，还当真发现了有用信息，“魔尊大大，正文里并没有提到。但是‘附’里面似乎有些细枝末节。”为了以防自己传达信息错误，系统干脆将那一章附一字一句无遗漏地展现出来。

申屠渊眺望此处山谷，天色渐黑，他的定位法术也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就在附近。既然接近了，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儿，于是他神识一探，快速将这附扫完。

这一看，面色不由古怪一瞬。

却原来，这一章附，原来竟是一章回忆录，里面寥寥几笔，提到乐正凛在一个秘境里，竟然不小心失了警惕，入了幻境，阴差阳错差点与人春风一度。

这个秘境，正是云开。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