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的神秘莫测并不是调查中难度最大的，最艰难的反而来自FBI内部。

不论怎么说，詹姆斯带领的调查组还是在以丹迪案为线索进行调查，但丹迪案已经盖棺定论，以FBI相比犯罪集团更集中于连环案的作风，内部并不迫切想要把组织一网打尽（赤井秀一甚至怀疑组织和高层有联系，这不奇怪，很多大型犯罪集团都如此），这导致调查资源的锐减，很多调查项目只能借助其他名义。这也是赤井秀一想要通过科莫尔而不是FBI去见沙格的原因。

好消息是詹姆斯安排了其他探员跟进了关于绿川的调查，也就是说这个调查组不是只有三个人。对此赤井秀一很感谢詹姆斯，作为一个合格的上级他真的承担了不小的压力。而他自己也可以专注于接下来和沙格的见面。

沙格在公司的会议室接待了他，虽然赤井秀一通过科莫尔多次强调这只是他个人名义的私下会见，但沙格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的微笑很官方，端正坐在办公沙发上，赤井秀一还拿着纸笔，如果再加上FBI的制服的话活脱脱就是一个审问现场。

看到这一幕赤井秀一就知道今天不会特别顺利，所以他干脆取消了寒暄的打算，从衬衣口袋掏出一张照片，直接进入正题：“沙格先生，我想知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赤井秀一紧盯着沙格的表情，没有任何铺垫的开门见山显然让沙格有些猝不及防，他划过照片上黑色短发男人的脸，瞳孔微缩，眼睛里流露出一瞬间的惊讶。

“你认识他。”没等沙格回应，赤井秀一就抢先下定义，这也是审讯的技巧之一，“你怎么认识的他？”

照片里的男人就是查利?赛恩斯，但沙格很快整理好了表情，“赤井先生，您似乎说过这是一场非官方的谈话，但我现在怎么觉得这是一场真正的审讯呢？”

“这并不是审讯，毕竟您也不是犯罪嫌疑人。”赤井秀一和颜悦色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确保您与这些事情无关。”

沙格手肘撑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着自己的眉心，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赤井秀一没有丝毫焦虑的情绪，从容地等待沙格的回答。

“认识他的人严格来说不是我。”闻言，赤井秀一微微直起了身体，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认识他的人，是我哥哥威廉。”

伊萨的两个儿子，比起早早接手公司一部分事务为未来做铺垫的二儿子沙格，长兄威廉相对来说更没有存在感，听说早年因为叛逆和家里几乎断绝关系，现在也极少来往，几乎不在公众眼里出现。

沙格看着照片里的男子，眉眼中带着嫌恶说：“他是威廉的供应商，就是这么简单。”

赤井秀一一怔。

供应商这个说法都含蓄了不少，查利是个滥开成瘾药物的医生，他能给威廉供应什么用趾头都想的出来。

“你的父亲也认识他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提到伊萨，沙格的情绪低落下来，他说，“但我有必要提醒你，赤井探员，我父亲和威廉确实有我无法插足的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至于这个秘密是什么，你恐怕只有向我哥哥打听了。”

“我可以和你哥哥见一面吗？”

“很抱歉这么说，我并不知道他在哪儿。”沙格说。

虽然是同胞兄弟，但威廉叛逆离家的时候沙格还小，长大后就算关系缓和了也并不亲近，顶多算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我可以给你他的联系方式，但没什么必要我们都不会联系对方，我不能确保真实性。”

“十分感谢。”赤井秀一有些意外地说。

“赤井先生，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吗？”

“……抱歉，暂时还无法告知。”

沙格也是一个聪明人，用什么借口搪塞都不如明确拒绝。

“和我父亲的死有关吗？”

赤井秀一顿时眯起双眼。

这话就很让他意外了，伊萨是意外死亡，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沙格此言既出，是察觉到了什么事情，还是在套话。

“别紧张，赤井先生，我知道我父亲是意外死亡，但同时我也知道，这其中绝对有一些秘密。”沙格的目光略过赤井秀一，沉沉地向窗外凝望，语气也低沉下来，“就像我父亲和威廉那样，我永远都没办法知道的秘密。”

沙格显然对此有些心结，赤井秀一不好评论什么，只能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但沙格也没有把伤疤剖给别人看的爱好，只是感慨了一句就收回了复杂的情感，说：“赤井先生，我不问你在调查什么，我所知的也很有限，但若是和威廉有关的话，你可以去查一下这个公司。”

沙格从旁边的记录本撕下一页，写了什么递给赤井秀一。

此行收获的程度已经超出了赤井秀一的心理预期。

调查进行到现在，伊萨的死因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在丹迪案中根本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查利成为最关键的一环。有些人就是死了也套着层层迷雾，让人难以看清。

从高耸的商务楼退出来，赤井秀一确认一下自己没有被跟踪，绕了段路坐进停在后街巷口的车。

他拨了一个号码给犯罪司法信息科的同事，让他帮忙查一下沙格给的那串电话号码的所在地。挂掉电话后，赤井秀一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张字条，上面是一家生物制药公司的名字，如果赤井秀一没记错的话，这也是查利的主要供药公司之一。

—— Ambrose（永生）。

**

苏格兰这段时间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上次任务结束后的几天之内，苏格兰眼睁睁看着原本还算心情不错的琴酒变得阴晴不定，组织里的人都绕着道走，并给现在还敢往琴酒身边凑的苏格兰一个看勇士的眼神。

苏格兰很无奈，琴酒可是他这次在美国的直系领导，要不是为了探听情报，他也不想靠近嗖嗖放冷气的琴酒。

……如果苏格兰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一定会抽自己几巴掌然后离琴酒要多远有多远。

这就导致苏格兰陷入了努力忽视顶在额头上的枪口和琴酒冰冷的眼神，满脑子搜刮着用词为自己开脱的地狱级模式。

“为什么不报告任务出了差错？”琴酒的目光像蛇信一样舔过全身，苏格兰后颈立刻冒出了一层冷汗，“Scotch，我以为你会比其他人强。”

在琴酒眼里组织成员分为两类，有用的和没用的，苏格兰还算是可用的那一部分，既不聒噪也不愚蠢，不会像香缇或伏特加一样让自己跟在后面擦屁股，也不像贝尔摩德或者波本满口谜语不讲人话，还喜欢人为拔高他的任务难度。除了有些优柔寡断以外可以算是一个不错的搭档。琴酒没想过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竟然还会出问题。

但更让琴酒在意的是，苏格兰为什么不上报，他可以对组织成员的能力不抱期待，但决不能接受隐瞒。

多疑几乎刻在了琴酒的骨头里，苏格兰知道如果自己没能过了这一关，下一个成为琴酒枪下亡魂的就是自己。

“我本以为那个FBI叫出我的名字是巧合。”苏格兰回答，“当时恰好撞上了命案，我以为他是因为这个注意到我的。”

“你的脑子扔在日本没有带来吗？”琴酒嘲弄地说，“他很明显提前调查过你。”

苏格兰露出了愧疚和不安的表情。

但在心里，诸伏景光心知肚明自己早已被调查过，如果他要有什么破绽，也只能是在查利被枪击时留下的痕迹。他向琴酒故意隐瞒了这件事，怎么说都是不同国家的同僚，诸伏景光不希望害他被组织注意到。

苏格兰并不知道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赤井秀一其实已经惹了琴酒两次了，连带着给琴酒吃了口哑巴亏。琴酒冷笑了一声，看苏格兰的目光越发危险。

“gin，”苏格兰硬着头皮辩解，“这次是我的疏忽，我认，我也可以弥补，不过一个条子，翻不起什么浪来。”

“一个条子。”琴酒阴恻恻地重复，说不出的讥讽。

丹迪案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盯上了贝尔摩德，现在又顺着苏格兰的破绽都快摸到组织在纽约的核心了，Ambrose被FBI调查的时候boss还亲自打了电话过问，虽然boss并没有指责他什么，也不会指责他什么，但这种能力被质疑的感觉糟糕透了。

额头上的枪口移开，苏格兰暗自松了一口气，刚一抬头，就对上了琴酒森冷的目光，“带好你的枪，这次任务再失败，你就不用回日本了。”

这句没有任何感情的话让苏格兰喉咙紧张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连声默念好几句镇静，给自己找理由：“现在不是对条子出手的好时机吧。”

不在自己的主场，没有公/安的配合，难道他真的要去击杀一位警察吗？

“赤井秀一必须死。”琴酒说，“你可以提前为他默哀了。”

“……”

苏格兰用了毕生了力气才让自己的表情不要显得太空白，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和往常一样，用温和得有些虚伪的语气说：“我一定会将功补过的，g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