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粽子吗？”

十分钟后，被气得在屋里哭了一场的肖瑜顶着红眼圈出来问到。

因为肖瑜生日在端午，以前在她家端午节可是个大日子，每次都是看龙舟吃粽子戴五彩绳挂艾草全套齐上，仪式感十足。后来她结婚了，和张超在一起的两年多时间里，虽然没以前那么大操大办，但粽子总是少不了的。

“我去买。”一直坐在餐桌边像块石头一般的张超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肖瑜跟着他，却在门口被拦住了。

“你在家。”他站在门口堵住门，“别出门，有人敲门不要给开。”

说着没等肖瑜答话就把门关上了。

他走后，肖瑜仿佛泄了气一般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这个房子实在太熟悉了，就好像他们两个都从未离开过。

她又想哭了。那些在张超面前表现出来的情绪溃不成军。好在他走了，不然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可她并不准备一直在这里呆着。扭了扭门果然是打不开的，她拨通了方夙言的电话。

“我家门打不开了。”她说。

对面似乎有个女人在说话。她听着方夙言安抚了对方两句，便对她道：“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九点，方夙言来到了肖瑜家。果然门锁什么的对于方夙言来说是不存在的，他轻轻松松从门外开了锁，把肖瑜带了出来。

“怎么？和你老公刚见面就玩囚禁play？”他挑挑眉，“还挺刺激的。”

“你可以走了。”肖瑜面无表情。

“喂喂，你还真是无情。我帮了你，你该怎么谢我？”

回答他的是肖瑜下楼的脚步声。他心思一转，刚想跟上去，却被电话铃声阻挡了脚步。

肖瑜没管方夙言之后去了哪里，他以前也是鹭江县人，在这里自有去处。反正只要他不在张超面前出现就好。其实如果没有张超，她也许在很多年后会和方夙言这种能说会道、风流倜傥又精英人设的人恋爱结婚。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她下楼之后毫不犹豫地往离家最近的超市走去。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肖瑜基本上一天一天地不想出门，所以每天都是张超买菜做饭。因为那家超市在他下班的必经之路上，不出意外他一般都会去那里买。

路上行人寥寥，行色匆匆好像看不到肖瑜一样。她来到超市外面，看着玻璃窗里的张超熟练地结账，然后很快地拎着菜篮子向她走来。

“不是让你在家的吗？”

肖瑜抬起头，第一次看清了张超的表情。虽然说着类似抱怨的话，那张秀逸的脸上却并没有一丝负面情绪。他的眼睛黑黢黢的，一如既往地很认真地看着她，就好像他的眼中只盛得下这么一个人。

还真的是什么也没变啊。她神情恍惚地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被他躲开了。

“回去吧。”他低下头，表情又沉入了阴影中。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仿佛知道肖瑜想牵着他的手，张超走得慢慢的，落后了肖瑜一大截，让她又想对他发火了。

“……你去前面走。”肖瑜说。

张超迟疑了一会儿果然加快了步伐。这次和他想象中不一样，在两人擦肩而过时肖瑜并没有为难他。这让他有些失落，但又止不住地庆幸。

似乎和她在一起之后，这种矛盾的心情就变多了。这样想着，加速之后，张超的脚步又慢了下来，维持着一个让肖瑜能轻轻松松跟上的速度。

看着那个人的身形，肖瑜的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张超大学学的治安管理，毕业以后家里找了人，让他顺利考到了县里的公安局，成为了一个治安警察。作为警察他们常有集训，身体素质自然没得说。与此相比肖瑜就不行了，多年没有体育课的校园生活让她放纵了自己，跑个八百米都要喘半天。结婚以后为了肖瑜的身体着想，张超一有时间就拖她去楼下跑步。

就在这条路上，每次跑步两个人都要拉拉扯扯很久。一开始张超以为自己已经压了速度，但他显然低估了肖瑜的废柴程度。眼看着自家老公如脱缰的野狗一般冲了出去，眨眼不见了踪影，肖瑜气得蹲在地上不动了，只等张超发现自己没跟上然后回来承认错误。

在肖瑜的鞭策下，张超很快摸清了她跑步、走路的各种速度，身后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肖瑜什么时候扛不住了停下来走一段他都知道，都不用叫他就自己慢了下来。这种夫妻之间的默契一直让小区里的其他跑步爱好者啧啧称奇。

三年之后，这种默契又再一次发挥了作用。

肖瑜这次没有再作妖，默默地跟着张超走。可转眼她就被几个孩子吸引了注意力。

“老师！老师！”小区给孩子游乐用的沙坑旁边，几个孩子兴奋地朝她挥着手。

“你们好！”肖瑜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虽然她完全不记得这几个孩子的名字。

不过肖瑜大约是认得他们的。从大学开始，每到寒暑假回家她都会去实习，一般都是当辅导机构的老师。看这几张熟悉的小脸，应该就是以前她教过的学生吧。

小孩子们兴奋起来：“老师！您快过来看看我们谁写得最好看！”

肖瑜无法只得过去，张超跟在她身后，露出一个凶巴巴的表情瞪了几个孩子一眼。小孩子们不自觉地把身体往后缩了缩，但刚才那个叫她的孩子还是勇敢地抓住了肖瑜的衣袖：“老师，您看我们写得对吗？”

沙地上写了一排字，还有小朋友在继续写——一横，下面一个叉叉，然后再一横——写完了。

这难道不是小孩子自己画着玩吗？张超皱了皱眉，却听肖瑜满意地说：“不错，你们还记得。”

知道张超看不懂，肖瑜指着那个字解释道：“这个字是小篆中的五字。本来没上下那两横，因为长得和六、八太像，所以加了两笔作区分。”

张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肖瑜是研究古汉语的，但以前在家她很少说起这些。倒是接她下班的时候碰到过孩子家长，他们曾说过她的授课方法不太一样，没想到她在课上是讲这些。

似乎是张超懵懂的样子激起了肖瑜好为人师的心，她又多解释了几句：“你看这个五字，像不像相交的形状？它本来指的是阴阳在天地之间相交。所以一般有五的字都有相交的意思，比如说觉悟的悟，指的是已知和未知相交，还有忤逆的忤，现在都写作竖心旁了，以前左边是中午的午，右边是指自己的那个吾。忤就是逆，逆也是一种相交嘛。”

“啊说到这里，”她看向一脸懵的张超，“你知道为什么今天叫做端午吗？因为中午的午和忤逆的忤、五个的五意义相通，在古代的发音也一样。中午是一天之中阴阳相交的时候，端午则是一年当中阴阳相交的时候。端就是初的意思，所以五月初五当然就被称作端午啦！怎么样，很有趣是吧？”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了两人见面之后的暴躁，身上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自信，眼里透露出兴奋的光——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确实是认为这些很有趣。

虽然张超没怎么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