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窗外阳光清浅，云舒云卷，微风徐徐拂过几缕发丝，低垂的侧脸线条流畅，阅览的眼睛慵懒中带着清冽，音色似山涧溪流，如果能听见的话。
语文课堂读书声悠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
“好，停。”老王目光在底下巡视，“谁来翻译这句的白话文？”
开春以后气温日渐回暖，气候宜人，春光正好，哪都好，就是犯困。
老王正在讲授的内容又是文言文，更容易犯困了，所以讲解试卷也让学生阅读，还要点名。
照旧没人举手，老王点名：“罗桑，你来。”
安静了几秒，鸦雀无声，学生的心也跟着悬起来，毕竟这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惩罚起来更狠。
孙斌看不下去了，在底下偷偷推人，“喂喂罗桑，叫你呢。”
苏曼撑着昏昏欲睡的头，“罗桑睡着了？不过这天气真好，风吹得可真舒服，不出去遛弯可惜了。”说罢，她眯眼看着窗外飞过的灰雁，更加羡慕了。
有初刚想说话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会吧。”他们靠近门口，跟窗户这边隔着两个大组，每个人课桌上都是高高的书堆，中间障碍物太多。
“到！”只见一道身影在老王发飙前终于站起来。
不知谁最先憋不住，“噗嗤”一声迅速引爆全班，哄堂大笑。
“我看谁还笑得出来。”老王一把将试卷甩在讲台，面色铁青，“罗桑，你把刚刚那句文言文翻成白话文，一整句。”
颀长的身影低着头，孙斌默默将自己的试卷旁边移动，红笔在文言文阅读选段的某处画圈，“这里。”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解释意思，“现在你有一棵大树，担忧它没有用处。”
老王还算满意，点头示意，“嗯，继续。”
“为什么不把它种在……哪里都没有……任意的地方，广阔无边的原野，随意地徘徊在它的旁边，逍遥自在地躺在它的下面。”
“无何有是什么意思？我讲了很多遍了啊，记住，是虚无之乡，也可以说是虚幻梦境。”整体意思理解还算可以，老王没再发作，转头看着全班，“这天气确实舒服，大好时光你们要好好珍惜，而不是睡觉！”
罗桑点头，态度十分诚恳，“好的。”
“十年寒窗就剩最后一年多。”老王没再为难他，“有什么不适宜的想法，多学习庄子的大智慧，‘树之于无何有之乡’。”最后这句话，却是盯着罗桑说的。
几乎是一瞬，幽深的眼一凛，嘴角绷直，“好的老师。”
老王低叹：“罢了，坐下吧。”
“……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教室书声琅琅，铃声一响，又是再度分发的试卷，无穷无尽，好像永远写不完，只有黑墨在不断消耗，透明笔芯已经扎成捆。
语文、数学、英语、化学……学科知识的求解无穷无尽，足够冲散不合时宜的迷思。虽然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萌发，好在天亮以后，阳光会驱散潮湿的幻觉，跟随日月如流。
高二下学期各种繁杂的测验增加了，少有的几个好处就是把体育课、信息课都如数奉还。除了几位体能差生为体能检测发愁，其他多数学生都在认真记录各种操作流程。
顶楼机房内，窗帘紧闭，电脑显示屏幽光闪烁，鼠标、键盘显露严阵以待的情绪，除了偏科分子应有初。
但她也不算轻松，因为换季感冒了，所到之处，遍布擦鼻涕的纸团，她已经学会随身携带垃圾袋了。
有初红着鼻子悠闲地滑动鼠标，电脑窗口全是各大征文竞赛活动的网页，终于不用计算上机时间保存信息了，想到初次去县图书馆电子阅览室的样子，莞尔一笑。
英语课代表卢英走过来，“上次比赛的最终结果好像会发到邮箱，正好上信息课，你可以用电脑查收一下。”
有初转头一脸茫然，好像第一次听说，“邮箱？”
“对啊，报名表上填了联系邮箱。”她联想到一个可能性，突然面露惊恐，“……你不会忘了吧？”要忙的事情实在多，不想再费精力奔波了。
有初噗嗤一声笑了，伸手安抚她，“别担心，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卢英放下心来，“那你好好想想，登录账号和密码，上去看看。”
“嗯嗯。”一脸保证。
等到卢英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她才两眼无神地盯着屏幕呢喃，“邮箱……邮箱……”
“邮箱！”突然灵光一闪，她扶额：“真是服了我自己……”
“怎么了？”苏曼坐在旁边，正准备问她问题，就见应有初两手抱头，“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有气无力，“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苏曼问了刚被难住的操作步骤，不放心道，摸了摸她的额头放下心来，“有什么不舒服要即使说哦。”
“没事，就是有点闷，待会儿下课出去透气就行。”拉扯嘴角，发现笑不出来。
以前看侦查频道，有些确定嫌疑人的情况反而撤销了外界诱导，因为下意识的反应最难伪装，甚至何时露出马脚都不记得。
她就是这样，看到联系方式的邮箱栏就填了，和以往很多次一样，几乎出自肌肉记忆。
不远处赵康时问她，“这里咋搞的？”
和苏曼刚难住的地方一样，她按住有初让她趴会儿，自己起身过去，“我给你讲。”
赵康时犹豫道：“……你可以吗”
“当然了，我刚学会。”她握住他的鼠标，转过他偏向另一方向的头，“有初不舒服，别喊了。”
“你……”
“认真听，这里……”
屏幕亮度在人为调解下变暗，浏览器的众多窗口中，插入一个邮箱网站的页面。
验证方式层出不穷，鼠标不断点击确定，在她以为邮箱废弃登不进去的时候，邮箱账号主页顺利登陆。收件箱图标右上角的读红点赫然在目，有初在首页各种广告邮件中找到卢英说的比赛结果，第三名还不错，提交打印申请即可。
退出邮件界面看到最下方熟悉的收件地址，发送时间是两个月前，手指控制不住地下滑，又多了一个熟悉的发送地址，时间在三个月前，越过垃圾广告，又在四个月前显示新邮件……两个账号交替重复，发送注定没有回复的邮件。
无独有偶，日常接触的风格复刻到了线上交流，温暖的人依旧温暖，找茬的人依旧找茬。
一声轻笑泄露了心思，手在鼠标上方不住颤抖，屏幕里的光标停留在某封未读邮件前，食指只需稍稍用力，就能点击查看。
……按下鼠标，至少可以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可那是前尘往事了，应有初……
……只是看看，好奇心可以有的吧……
……好奇心是一切隐患的开端……
右手握着鼠标，点击就进入邮件界面；左手在键盘，按下Windows＋D组合键就回到桌面。
“我知道了！谢谢！”
“就说了能把你教会，我厉害吧！”
“不过师傅教得好。”
拌嘴声不绝于耳，赵康时和苏曼即将开启新一轮battle，不过课堂上老师一咳就立马停止。
苏曼灰溜溜坐回自己的位置，嘴里不住地吐槽，“赵康时又把我无语到了。终于破天荒感谢我，非得加句师傅厉害，你说是不是故意给我找不痛快呢。”余光瞥到隔壁电脑屏幕显示在桌面，正纳闷着转头，见有初拿着纸巾遮住了脸，看不清神情，“嗯……”
苏曼听出点鼻音，“你怎么了？”仔细观察她的脸，发现眼眶发红，被吓了一跳，“眼睛怎么了？”
她把纸团攥手里，瓮声瓮气回答，“我吃的这个感冒药有点奇怪，眼睛发酸，一直流眼泪。”
“那怎么办，你脸好红，发烧就麻烦了。”苏曼肉眼可见地着急起来，“请假吧，睡一觉应该就好了。反正这节信息后面英语，你都学得好。”
“没那么严重，我在这里睡会儿就好。”她趴在桌子上，“不能请假啊，还有好多事。”
日子都被试题填满，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去陈扬那边了，本来说好下午过去的……思绪在逐渐升高的体温陷入混沌。
埋头闭眼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苏曼看不下去，直接上去跟信息老师那里帮她请了假，“反正星期五了，你可以多休息两天。”
迷蒙睁开眼，短短几分钟，她真切感受到情绪对身体的影响，“我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回家的路如同迷雾前行，终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很快睡过去。
梦里却在入睡前，抱着叮当猫的枕头和人打电话。
“我的邮件要及时回知道吗？告诉你这个门户邮箱有邮件追踪，你下次再晚了我就用这个功能！”
“怎么这样！你想清楚我的姐妹，说不清是你哪天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I’m watching you哈哈哈哈哈。”
……
“嗡嗡嗡……”真实的震动将人唤醒，她摸着手机接通，“喂……”酸涩的眼睛眨了眨，呆滞看向窗外，夜空漆黑一片。
低沉磁性的嗓音冲散气流，“喂，你还好吗？”问候又是如此礼貌，非罗桑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