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外，她和罗桑赶到的时候，主座的大老板李总正在发言，讨论来年重点计划，连鲜少露面的副总也专门赶来公司开会。
她不是正式员工，这不是必参加的项目。所以在外面等着散会，没想到罗桑也站在旁边，“你不进去？”
“应该是跟我们讨论后面一年的安排，毕竟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肯定专心准备高考，这里就没时间再来了。”
这话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地方不方便她都想鼓掌了。她挑眉：“榨干最后剩余价值。”在她收到的短信里陈杨吩咐大会散场以后再跟她细说。
没多久，会议室的工作人员就各忙各的去了。陈杨示意他俩落座，回放PPT到年终数据的模块，特意对有初竖大拇指，“这个销量实在是漂亮。”
“只要能蹭到热度，就能涨一波线上特产销量。”她主张发展线上，增加特产货品。
陈杨拉扯嘴角，“谁还记得我们是旅游社。”作为彻底进入藏民区的中转地，旅客大多只会选择在县城待一两天，所以藏区旅游包车才是大头，因为自然地貌足够原始也足够多变，草原、戈壁、沙漠……越来越需要向导，只要顾客足够满意就能捆绑许多。
“品牌好感是一点点累积的嘛。”有初从善如流，“后续再多出几篇软文推广线下旅游呗。”
他还是嫌不够直观，“藏民区风光可以视频拍摄吗？”
“设备不够吧。”
“先用手机滤镜。”
她敛着眉眼，“好，您拍了素材我来修。”
陈杨放下鼠标，直直看向她，“听说你们放假了，应该有时间。”
叹气，“好多作业。”还是没接茬。
“车旅费、住宿费还有设备，所有花费我都可以报销给你们。”
PPT上写了所有数据分析，罗桑翻到最后，直接问他，“要拍些什么。”
显然，陈杨早就想好了，“冬天当然是雪景冰雪项目，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到了春夏就是草原风光，风吹草地见牛羊；还有秋天斑斓山景，风吹麦浪，到明年这个时候你们全心全意准备高考，就可以彻底放假了。”
各自心里打着算盘。
她也亮出自己的底线，“那先说好，我不入镜啊。”
他一愣，“你咋知道……”
“这不写了嘛。”往前翻了几页，停在人文板块。
“行吧。”陈杨只当小姑娘害羞，也没多勉强，只要把人说动就算目的达成。转头看向另一头，“罗桑应该可以。”
他耸肩，“我相当于回老家。”此话不假，他姥姥姥爷都还住在藏区。
陈杨继续往后推进，“接下来，顺便来说说有初建议的线上特产。”
有初：“东西大家都有，主要是包装，产品思维。”
“算不算欺骗。”罗桑对此始终有点隐忧，“还是先保持这些小东西，那些大件就算了。”
她知道这人对于各种运营文案的夸张处理颇有微词，“在合法合理的范畴内，这些只是手段，我们只要保证质量，就问心无愧。”
最后陈杨下结论，“增加现有上架特产的备货量。”
终于拍板定论，有初和罗桑走出酷游社，会议室暖气干燥，外面冷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她深呼吸，“没想到，陈哥连我们高考的时间都算好了。”
说是讨论，一番争论下来，其实只是变换话术下达通知而已。
果然，天底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罗桑没想到她突然的抵触，“拍摄的事情，我还以为你会很感兴趣。”
“意外么。”有初挑眉，“我很意外，你的意外。”
“你不是一直遗憾不能四处转转，这不仅满足你的心愿，还有钱拿。”
想起在学校对老王的承诺，她如实说道，“我只想混个温饱，而且……我想避免一些潜在风险。”
重复着她的要求，“不能入镜？”
对此，她没有丝毫避讳，“既然知道了，以后帮衬我一点。”
他点头，见她神态轻松，便问，“这是为什么呢？”
“我害羞。”她开始满嘴跑火车，“怕不好看。”
他没戳穿，而是顺着话说，“那拍得好看的话，我就不吱声。”
介于以后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应有初索性不再插诨打科，“这是不说的秘密。”
他无奈，从上到下打量一眼，“你真的……浑身都是秘密。”
她转了一圈，应对如流，“我知道，还有呢。”
“眼睛真大。”
“本来就大。”
“说着瞎话。”
“……”
受西伯利亚寒流影响，今年西北冬天温度特别低，气温很快降到零下十几度。
县图书馆内，有初看着发尾结成的冰，已经在为后面的日程担心了。因为寒假作业的时间被压缩，时间变得非常紧，以往气候干燥，洗完头发会只吹干发根，发尾的水分很快就会蒸发，忙起来总是忘记零下水会结冰的事实。
罗桑坐在对面，听到重重的叹气声，压低嗓子问她，“怎么。”
她摇摇头，指着他的物理作业小声说，“借我看下。”
“借我英语。”一个早早写完物理，一个写完英语，长短板都很明显。
因为气候问题，最好趁早去藏区，所以他们两个人没日没夜地赶着先写完作业，就怕计划赶不上变化。
放在以前，她也不知道图书馆为何物、在何处，和苏曼没两样。今时今日，她深刻地知道了图书馆的好，不仅更能集中注意力，还比在家省电省水。
“这里。”她把自己的作业本递过去，写了一半的题目边用铅笔在某处画了个问号。
他放下抄写一半的英语范文例句，看了看问号的地方，思考片刻后，在图上画辅助线，顺便备注解题思路。
有初将作业拿过来看，言简意赅，但很精准。
范文终于抄完，罗桑抬头，正好对上认真的脸，不知怎地，有种说不出的凝重。
安静的自习室，只听“噗嗤”一声，有人突然笑了出来。
奋笔疾书的中年大叔蹙眉，罗桑向他悄声道歉，“不好意思。”
兵荒马乱中，随便打开一本崭新的作业，快速看了眼对面，神色如常，应该是没有发现。
等到闭馆铃声响起，他们收拾书本离开，赶在天黑之前打道回府。
到了家门口，她破天荒地站在门外敲门。
罗桑有点诧异，“没带钥匙？”
她观察着里面的动静，一手遮在嘴边压低嗓子说，“我奶奶不太同意。”
天气冷，地方偏，大人不同意也是情理之中，完全放手的才是心大。
“要不要我帮你说。”
“我都说完了，怎么都不同意，你还怎么说。”
“就说去我姥姥家。”
“试试。”有初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多年邻居了，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好像多了一个说服的砝码。
门锁“喀嚓”一声打开，应奶奶站在原处板着脸，没有让路的打算，“还知道回来。”
有初瞥了旁边一眼，有点尴尬，“奶奶，我去自习了。”
不说还好，应奶奶像竹筒倒豆一样，全往外抖落，“怎么老不爱在家里呆呢？还要离家那么久，一个学生也是拎不清，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习！知道不知道啊？”
“知道知道。”这么当着外人的面被数落还是头一回，她有点尴尬。
罗桑没让气氛僵持太久，“应奶奶，您别生气，这次我也会去，就住我姥姥姥爷家，好久没回去，顺便陪陪他们。”
“确实是好久没见了。”提起老朋友，应奶奶有点恍惚，当机立断道，“那我也去。”
这走向，应有初也没想到：“……啊？”
奶奶撇嘴，“怎么，还嫌弃我。”
罗桑也有点猝不及防，但互相串门放他小时候是常有的事，所以礼数还是有的，笑得开怀：“那当然是欢迎的。”
“谢谢罗桑。”应奶奶也跟着笑了，说罢，拉着有初小声念叨，“你啥都不知道，不得我陪着。”
末了，还留下罗桑来她家吃晚饭。
“还是奶奶想的周到。”有初夸她。
罗桑表示先走一步，“我先去说一声。”
应奶奶反应过来，“坤子回来了？”
“嗯。”
“啥时候？我咋不知道。”
“回来拿点东西，过两天就走。”
略带薄灰的房间又有了住人的迹象，罗桑进来的时候，罗坤正在用剃须刀刮胡子。
大概是在外工作原因，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不少。有些人就是比较适合出去打拼，待在家里反倒容易生出一副颓废相。
“应奶奶喊我过去吃饭。”他放下书包。
“正好也没心思做饭。”罗坤落得轻松。
得到首肯后他就转身准备出门，不带一丝留恋。
临出门时，听见罗坤啐了一口，“别以为那点小伎俩就能打发我。”
罗桑不想再多生枝节，忍着没吭声。
这场面当然不是罗坤满意的，加了砝码，“你妈早跟别的男人跑了，你就是个拖油瓶！好好看看是谁养着你！”
他本来就拉开门把，听见这话终于转过身，眼睛幽深，“我妈是跟男人跑了……你怎么知道？”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事要是真的罗坤怎么会轻易放过兰岱。
但罗坤犟着不松口，“我就知道。你却还反过来嫌弃我，白眼狼！”
罗桑不为所动，继续刚刚的话题，“如果真这样，你到底是看不起我妈，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行，嘴皮子溜了，我不跟你吵。”
罗桑再度拉开门，走了出去。
也算各退一步，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