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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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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领一地不是轻松的活计,没人比秦萧更清楚这一点。

少年时酷爱鲜衣怒马,也曾怨恨父亲偏心,分明自己的兵事天赋更在兄长之上,却因一重嫡庶名分受不到应有的重视,反而为嫡兄忌惮,发配到偏远的玉门关外,一守数年,险些将身家性命葬送在沙风瀚海中。

直到李恭反叛,引外族军侵入河西,秦氏满门覆灭,唯他一人独撑大局。曾经肖想过的权柄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落入怀中,他才明白,有些位子不是谁都担负起的。

如何让百姓过得好?或者说,如何让治下百姓在乱世中依然能活下去?

这是每一个上位者都不得不穷尽一生心力研究的功课,涉及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但是对于秦萧来说,要做到这一点尤其艰难。

因为河西苦寒,粮产不丰,土产亦有限,无法与别地交换必须的物资。纵然受祁连山冰雪融水滋润,有些绿洲屯田,却太容易受天灾影响——春有旱情,夏有蝗灾,冬日苦寒,军民无冬衣御寒,一场风雪带走的人命俱是数以千计。

面对面的战场厮杀,秦萧从没有怕过,但他对冻毙的尸骸和歉收的庄稼无能为力,更别提掺杂其中的复杂人事,足以让习惯了军中氛围的悍将一个头两个大。

但他不能不硬着头皮上。

因为秦家已经没人了。

好比这一回河西大疫,百姓患病者数以千万计,甚至连军中都受到影响。周边邻居又没一个善茬——党项、关中、蜀国各怀心思,谁也不会将救命的药材卖给他。

实在无奈何,身居高位的河西节度使只能亲赴江南,用尽浑身解数,才从商贾手中撬出一批药材。

就这,若无崔芜暗中帮忙,也险些被孙家父子截了。

“少帅命人送回的药材,我都分发下去,也将得病的百姓按症状轻重分开安顿,一应秽物深埋处理,医者每日诊脉发药,都需佩戴面罩,进出要用净水洗手。”

颜适有意邀功,将这些时日的安排说得格外详细:“如此安排,确实令患病之人少了许多,轻症患者也大多见好。只有些年老体迈的重症病员实在没熬过来,我怕疫病过人,将尸首统一火化,每家唯留骨灰一捧以寄哀思。”

秦萧问道:“伤亡几何?”

“轻症不足三成,重症五成上下,若非处置及时,伤亡还要惨重,”颜适道,末了有些好奇,“对了少帅,你从何处听来的应对疫病的法子?虽说繁琐了些,不过当真有效,我都命人记下了,往后说不准也用得上。”

秦萧将公文卷成一拢,在这口无禁忌的爱将脑袋上敲了下:“还想有‘往后’?”

颜适不吭声了。

不过颜小将军这番话勾起秦萧不足为外人道的一点遐思,眼前倏尔闪现过一道纤柔身影。

当日汴梁城中,他察觉部曲留下的暗记,其中蕴含的信息分明是指汴梁城内潜伏有外族暗探。为保万全,他将崔芜留在酒楼,独自追踪上去,谁知刚与部曲汇合,就听说铁勒轻骑攻破了都城。

秦萧心中晋都之中必有铁勒内应,只是当时兵荒马乱,所有痕迹皆被乱军抹去,想要查明奸细却是难了。

彼时铁勒烧杀劫掠,昔日繁华帝都,一朝沦为人间地狱。幸而秦萧久在边关,习惯了与如狼似虎的“芳邻”打交道,身边部曲亦是久经战阵的精锐悍将,脱身自保总是不难。

可当他想方设法甩脱追兵,冒险潜回酒楼时,却发现原先熙熙攘攘的销金窟,已被大火无情吞没,碎瓦残垣轰然倒塌,砖石下露出几具未及逃脱的焦黑尸首。

那一刻,秦萧有冲动徒手挖开废墟,拖出尸骸,逐一比对年纪、体貌。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告诉他,那人没有死,纵然身处都城沦陷、乱兵劫掠的绝境中,那个执拗桀骜却又坚忍慧敏的女子,依然有办法为自己挣出一条生路。

但他到底没这么做,毕竟过了热血上头的年岁,权衡之后还是暂且退避。本想寻机潜入铁勒军营窥探寻人,不料运气不佳,半途撞见一小股铁勒斥候,虽将其尽数歼灭,己方却也有两人重伤。

秦萧是一军主帅,不能不为部下安危考虑。待得数日后,受伤部曲退下高热、脱离险境,他再次前往城外铁勒大营,留给他的却唯有人去营空的狼藉。

秦萧不曾放弃,一路暗中追踪,不料铁勒人兵分两路,一路向西,一路继续北上。他不能追得太近,仅凭大军过境的痕迹又无法判断崔芜去向,只好赌一赌运气,跟随北上队伍直入铁勒境内。中途寻了个空隙潜入军营,制造出些许混乱,声东击西之下,好容易将被外族掳掠的百姓救出部分。

正是从这些人口中,秦萧得知俘虏中确实有一位女郎中,还曾为铁勒大将治疗箭伤。

“她是个叛徒!”侥幸捡回一条命的男人狠狠啐了口,满面不屑,“她救了好些铁勒伤兵,像狗似地讨好他们,只差跪下来舔他们脚尖!我看,你也不用费心寻她,胡人待她好得很,每日吃喝不缺,还有毛皮御寒。她长得又不错,说不准早被胡人蛮子收作小妾,乐不思蜀了。”

秦萧不置可否,安顿好百姓,掉头往西追去。因着途中耽搁了时日,堪堪追到时,正撞见颜适无令出兵,轻袭铁勒营地的一幕,又好巧不巧地,从刀锋下抢回他一条胳膊。

个中原委,三日三夜也说不完。秦萧无意赘言,只问道:“你们清点人数,可见着被掳掠来的汉家百姓?”

别说,还真有。

中原百姓大多被胡都裹挟去攻打萧关,剩下的多是相貌不恶的年轻女子,若是互市还在,大约能叫出不低的价码。

她们原是好人家的女儿,被铁勒人掳掠至此,清白前程都没了。虽得秦萧相救,人却瞧着不好,十个里有七八个呆呆傻傻,见着满身血气的兵卒也不怕,只会痴痴地笑。

颜适冲锋陷阵无所畏惧,却不敢看这些女子空荡荡的眼眸,进帐打了个照面,又忙不迭退出来。

他寻了半晌,终于找见一个精神还算正常的,带她梳洗干净了,送入帅帐交由秦萧问话。

说来也巧,这女子便是当日身怀有孕又感染疫病的那位。此时洗漱一新,她绾了未出阁女子的发髻,怀胎两月有余的下腹尚还看不出起伏,跪地毕恭毕敬地磕了头。

听秦萧问的是崔芜,她倒还念着对方的救命之恩,说了公道话:“那位女郎中确实为好些胡人治了伤病,但归根究底,还是为了保住我们这些去国离乡之人——若无她在胡人跟前的脸面,当初瘟疫横行,我们早被拖出去活埋,哪还有命等到将军来救。”

秦萧不动声色,拢蹙的眉心却舒展开:“其他人呢?”

女子摇了摇头:“民女不知。”顿了片刻,又解释道:“前些时日,党项营地疫病严重,将那位郎中借了去,同行还有些精壮汉子。至于旁人……”

她神色微黯:“却是被那女郎中治好的胡人将军带走,眼下不知去向。”

她不知颜适在横扫铁勒军营之前,先挑了党项驻地,里头的中原俘虏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崔芜拐走,是以有此一说。

秦萧得了她的口供,又详细讯问了党项俘虏,串起蛛丝马迹,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饶是他老成,心底也不由击节赞叹。

先示彼以弱,待其不备,再直取要害。

这女子虽是楚馆出身,眼界、胆识却均属上乘,所行所为更隐隐合乎兵法要义,若事先无人教导,全凭自己领悟,当真称得上是不世出之奇才。

正思忖去哪寻人,她逃脱后又会去哪,只见颜适掀帘而入,手里还捏着个荷包来回翻看。

秦萧目力极好,一眼瞥见那荷包纹样眼熟得紧,是一对翱翔云天的大雁。再一回忆,当初逃难时,崔芜随身有一装首饰的荷包,绣的正是云雁图案。

他劈手夺过,确认是崔芜随身之物,立刻追问道:“从哪来的?”

“胡人手里缴来的,说是那女郎中贿赂他的,里头还有几样首饰。”颜适说,“首饰换了酒和盐巴,倒是这荷包,他见配色好看,手工也精致,便没舍得扔,想着带回草原,送给未过门的妻子……”

他话没说完,忽然消了音,眼睁睁瞧着自家少帅抹去荷包上沾染的灰尘,小心收入怀中。

理由也很冠冕堂皇:“闺阁之物,不可流落外人之手,等见到那位女郎中,我再将东西还给她。”

颜适:“……”

还不还姑且不论,打从他认识秦萧,统共也有十多年了,除了亲娘留下的玉佩,还没见他把哪个女子的物件这么宝贝地揣怀里。

莫非……

少年将军摸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笑了。

***

被秦萧“贪墨”了贴身之物的崔芜,还不知道她白认的兄长已经替她解决了心腹大患。

这些时日,狄斐领兵备战,她也没闲着。虽说手头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来个人,却还是像正规军一样,每日跟着狄斐的镇野军出操训练,除了兵刃只能用镰刀木棒将就一二,各项操练均是不打折扣。

狄斐对此不置可否,崔芜的人非要跟着他不阻拦,但也休想他开口指点。眼瞅着一帮泥腿子学着正规军的模样,在操场上摸爬滚打,他抿起嘴角微微冷笑。

“简直是乡野小童过家家!”

这个评价确实没错,随崔芜入关的汉子虽然精悍,却未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不管武艺还是排兵布阵都生疏得很,握着木棍的姿势活像拎了根打狗棒,换套乞儿服就能上街唱莲花落。

但狄斐盯了两眼后,忽然有些转不动眼珠,留意到汉子中身形最高大的那人。

是延昭。

他与旁人不同,显然习练过武艺,无论刀枪棍棒,使起来都像模像样。即便一开始有些粗疏,瞧着镇野军使过两轮,便也渐渐掌握诀窍,反而开始教导其他人。

如果只是这样,他也只能算是合格的武夫,不值得狄斐过分留心。但有好几次,狄斐瞧见他在校场边写写画画,走近了才看清,他原是将镇野军操练过的军阵记在心里,画于地上,自己参悟透了,再讲解给旁人听。

这份能力就很可怕了。

“这是个天生的战将!”狄斐不动声色地想,“若能招揽进镇野军,必为一大臂助。”

他不止一次动过这个念头,却又不得不打消,因为延昭虽性格桀骜,不大爱跟人说话,却是个直肠子死心眼。

他认准了崔芜,谁说话都没用。

“有意思,”狄斐原本不屑,此时却对崔芜这个冒牌郡主生出几分兴趣,“能让这样的人死心塌地,她到底有什么能耐?”

思忖片刻,他唤来亲兵:“郡主现下何处?”

亲兵反应片刻才回过味:“在伤兵营啊,不是将军您准许的吗?”

狄斐愕然:“她还在?”

崔芜确实在伤兵营,自打入关第一日起,她就将其他人交给延昭,自己带着阿绰和丁钰换了衣服,扎进伤兵营后再没出来过。

镇野军刚与铁勒人打过一场硬仗,伤亡不说惨重,也有二十几个重伤军汉,轻伤更是不计其数。原有的两个军医均已胡须花白,实在忙不过来,只得按轻重缓急排了序,轻伤的且等等,紧着重伤的先来。

崔芜的到来,可算解了燃眉之急。

这时候就体现出“练过手”的好处,不管铁勒营还是镇野军,伤兵营都是大同小异,污血秽物遍地横流,伤兵的呻吟声亦是不绝于耳。

崔芜的“郡主”身份无法拿捏狄斐,震慑几个老军医还是手到擒来。在她入主伤兵营的第一天,即便再不情愿,两人也只能按照崔芜的吩咐,打扫干净营帐,又专门起了炉灶,一应用具均需放入开水消毒一刻钟。

“我知此举麻烦,”崔芜语气温和,神色却极严厉,“但我们麻烦些,兴许就能救回一条人命。只要能让将士们少些死伤,再多麻烦都是值得的。”

没人能否认这话,尤其当他们看到崔芜亲自挽起袖子打扫干净营帐,又为伤兵清洗创口吮吸脓血。且她并非政治作秀,而是真的精通医术——好比第一日,有个小将士胸口中箭,虽未伤及要害,却离心脏十分之近。

两个老军医先后瞧了,直摇头,谁也不敢上手去拔。

小将士疼得受不了,嘴唇被自己生生咬出血印:“快、快拔了,就算立时死了,也好过受这些零碎折磨……”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崔芜背着药箱赶到了。她大致查看过伤口,确认没伤到心、肺之类的重要器官,熟练地清创、去除腐肉。

军中没有麻沸散,小将士瞧她年轻,眼皮子直跳:“你、你行吗?”

崔芜头也不抬:“我曾给一个胡人将军治伤,中箭部位在大腿根,差一点就伤到血脉。他恢复得极好,后来还亲自领兵攻打萧关。”

小将士惊怒交加:“那贼蛮胡是你救的?你可知他杀了我们多少兄弟!”

崔芜:“他再杀不了人了。”

小将士怔住:“你怎么知道?”

崔芜:“因为我杀了他。”

小将士:“……”

下一瞬,他只觉伤处剧痛,喷出一簇细细血花,那箭头已被崔芜干净利落地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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