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出逃后成为开国女帝 > 第12章 第十二章 伤寒

第12章 第十二章 伤寒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崔芜本以为胡人收获颇丰,会立即折返关外,不曾想离了中原地界,原本浩浩荡荡的队伍一分为二:一半人马押着部分俘虏继续向北,另一半却是往西而去。

很不幸,崔芜就在西行的队伍中。

她本人对向北还是向西并无太大意见,唯一的影响是,越往西,气候越干旱,人烟也肉眼可见地荒芜。

又行七八日,每日清水洗漱的待遇也没了,只能蓬头垢面见人。待到后来,风沙渐大,崔芜不得不用麻布将头脸包裹起来,免得吃一嘴沙子。

同行的俘虏比她更艰难,这般连日跋涉,年老体弱的泰半倒在半路,剩下的多是壮丁与年轻女子。饶是如此,忍饥挨饿地赶了一个月的路,众人境况也着实不佳,每日都有人掉队。押送的胡兵不管救治,直接将人丢进山沟喂狼。

类似的景象每一日都在上演,同伴亲人固然哭号连天,却换不回胡兵心软,反而招来一顿皮鞭。次数多了,崔芜尚能视若无睹,丁六郎却有些受不住,他倒不至于上前阻拦,只用破破烂烂的皮毯蒙住脑袋,权当自己一双耳朵瘸了。

直到某一日,队伍里传来惨叫,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倒在地上,嘴唇蜡黄不省人事。

胡兵连抽两鞭,瞧着没动静,故技重施地将人拖起,就要扔进路边沟渠。身后忽然传来怒吼,一个身量高大的汉子扑过来,将胡兵撞到一边,俯身把男孩护在怀里。

胡兵连连怒吼,皮鞭雨点般抽落,都被汉子用厚实的脊背挡住。如此僵持片刻,胡兵不耐烦了,刷地拔出弯刀,抬手挥出一道极凌厉的劲风。

这一幕落在丁六郎眼里,强忍了一路的圣母心终于熊熊爆发。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撞开挥刀的胡兵,张开双臂挡在男孩与汉子身前。

“你们这一路杀了多少人!”他愤怒得眼珠通红,厉声嘶吼,“沿途的河道快被尸体填满了,够不够!够不够!”

情绪激动之下,他吼得太急太快。胡兵根本没听懂他嚷嚷了什么,只知道汉人奸诈惫懒,若不处置了刺头,效仿者只会层出不穷。

于是懒得与他啰嗦,胡刀再次挥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清脆的铁勒语:“住手!”

这人的语气太笃定,透着不容置喙的决断。胡兵愣了愣,势在必得的一刀居然没落下。

他回过头,只见说话的正是扮作男装的崔芜。

胡兵知道这个中原女人颇受自家统帅看重,也听说了她救治伤兵的事迹,心里却颇不以为然。此时见她出头,有心给一个下马威,弯刀非但不曾收起,反而指向崔芜:“这里没你的事,滚回去!”

谁知崔芜压根不搭理他,径直走到汉子身前,将人扶起后,又去探那男孩脉搏。

胡兵被晾在一旁,难免恼羞成怒,一时顾不得耶律将军的叮嘱,抬手去薅崔芜衣领。

崔芜忽然回过头,神情严肃:“去禀告耶律将军,立刻就地扎营,然后检查汉人俘虏,凡是出现发热症状的,全部隔离关押。”

胡兵动作顿住,一愣:“你说什么?”

崔芜见他没听懂,只得把话说明白些:“他得了瘟疫,会过人的,还不照做!”

胡兵神色蓦变,虽半信半疑,却不敢拿“瘟疫”开玩笑,转身飞快跑了。

瘟疫的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不到一炷香,“就地扎营”的命令已然传遍全军。耶律将军亲自带人赶来,劈头就是一句:“你确定是瘟疫?”

彼时营帐已经立起,崔芜将自己的帐篷让出,给发热的男孩养病用。但凡进入帐篷之人,都须面罩蒙脸,一军统帅也不例外。

“这孩子发热、头痛,脉浮而弱,舌苔薄白,当为中风伤寒,”崔芜说,“此病极易过人,须隔离诊治,其他人若有无故发热的,也请单独看顾。”

耶律将军没说话,垂眸抚刀,眼底掠过冷意。

崔芜知道他在想什么,加重了语气:“将军!伤寒之症与旁的疫病不同,过起人来速度极快,眼前看就这孩子一个,实则这些天,所有人同吃同住同行同卧,过了病气的不知凡几。”

“纵然弃了这孩子,也难保俘虏中没有旁人发病。就算您将俘虏都杀了,飞溅的鲜血和□□也会传播病气,到时,您还能将麾下精锐也一并除了?”

她刻意夸大病情,说起话来半真半假。耶律将军却没那么容易上当,皱眉道:“真有这么厉害?我怎么没听说过?”

崔芜早有准备,笑了笑:“将军可曾听说令西域楼兰一夜覆灭的‘热窝子病’?”

耶律将军倏尔变色。

所谓“一夜灭国”是夸张的说法,但楼兰古国确实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销声匿迹,而且不是简单被吞并,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兽都没留下。

“国久空旷,城皆荒芜”,这是大唐高僧玄奘西游经过楼兰古城时,亲笔留下的记载。

一个普遍得到认可的解释是,当时的楼兰人得了一种急性瘟疫而大量死亡,幸存者无奈之下,只得弃城而逃。

瘟疫的名字就是“热窝子病”,据学者考证,也就是曾让中原汉室“家家有位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的伤寒。

耶律将军显然听说过“热窝子病”的恶名,脸色难看至极。

“百多年前,此病曾于中原肆虐,患者高热气喘,有些甚至出现血块淤肿,不过两三日就死去,”崔芜说,“那一次,中原百姓总有千万人死于瘟疫——将军,您想眼看自己的士兵步他们的后尘吗?”

耶律将军眼神冷得可怕:“你能治吗?”

崔芜其实没有完全的把握,但她知道,一旦自己怂了,这胡人主帅下一道命令,一定是将掳掠来的千余百姓就地坑杀,以绝后患!

“能治!”崔芜压下心虚,用最笃定的语气说道,“不过,我需要一片干净安稳的营地,将病员隔离安置。还有,我需要药材,越多越好。”

耶律将军沉吟片刻,扭头看向西北方。

崔芜亦跟着回头,就见天与地交接处,隐隐浮起一带青色山脉。

她将眼前景与刻印在脑海中的舆图作对比,方才恍然,原来月余赶路,已经越过幽云十六州,来到阴山脚下。

横亘在眼前的广袤原野,就是“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塞上江南——河套平原。

在前朝国力最为强盛时期,这片塞上沃土一直被当作国朝后花园。此时的沙漠化进程远远没有开始,后世的乌兰布和沙漠、库布齐沙漠,还有毛乌素沙地,连影子都摸不着。

阴山脚下,长草连天,农耕与畜牧文明在长生天拥抱的国度水乳交融。天风拂过山脚,拨开葱茏草木,无边绿意中点缀着如云营帐和成群的牛羊,天神最慷慨的恩赐在这里显露无遗。

然而此刻,草场与耕田上空笼罩着阴霾,牧人进进出出,将死去同伴的尸首抬去空地。

被神眷顾的国度,同样遭到瘟疫的侵蚀。

粮车上的崔芜拂去额前乱发,瞧着远处营帐中央,迎风拂振的“李”字大旗,眉头微微蹙紧。

她一路上没少探听情报,知道这所谓的“李”姓其实是前朝赐姓。首领出自党项族,因前朝末年救驾有功,受封节度使,更给予国姓的至高荣耀。

随后,前朝覆灭,中原征战不休,各方势力轮流登场,却都自顾不暇,更无余力染指这片远在河套的宝地。

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家人将其堂而皇之地盛在盘子里。

“姓耶律的不好好经营关外那片地盘,跑来河套做什么?”崔芜惊疑不定地想,“铁勒和党项凑到一起,绝不只是串个门这么简单,能让这两边吃到一个盘子里的,莫非是……”

她转头向南,郁郁葱葱的草场与林木映入视野,翠意无穷,她却并不觉得疏阔,心头反而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因着突如其来的疫病,铁勒军并没有靠近李氏军营,而是相隔百丈就地扎营。胡人按照崔芜所说,将高热与无异状的俘虏分开安顿,若有高热不退的士兵,也一并送进病区营帐。

崔芜一路上都在猜测,耶律将军不回关外老窝,非要往西边跑的理由,如今答案揭晓:在这依山傍水的福地中,居然藏了个规模不算小的互市!

参与交易的势力不止一方:有生于斯长于斯的党项族人,手眼通天的北地豪强,门路广泛的富贾行商,甚至还有来自玉门以西的西域商人。

凑在一起,堪比后世的联合国!

不过,也亏得如此,崔芜没花多少力气,就凑齐了治疗疫病所需的药材。

她也不跟胡人客气,强行征用了灶台和几口大锅,又把伙头军指使得团团转,从早到晚只做一件事:熬药!

药方是桂枝汤,这其实并不合理,盖因每个人的病症或有不同,单是脉浮脉沉一项,便可开出不同的方子。

但患病之人众多,崔芜没有对症下药的条件,只能一锅熬药,再根据病情缓急酌情添减。

而这还只是她每日工作的一小部分,除此之外,她还要密切关注重病患者的病情发展,指挥未发病的俘虏统一处理秽物,尽可能截断传染源。

更重要的是,她要安抚众人情绪。

此间俘虏成分之复杂,甚至超过了参与互市的各方势力,除了从中原腹地掳掠来的百姓,更有沿途劫持的各族人口。

好比那对险些死于胡兵刀下的兄弟,就是铁勒男人与中原女子混血所生。

草原部族可不讲究什么母凭子贵,孩子的出身倒有一大半是由母亲血统决定的。如汉家女奴所出的“杂种”,则是阶层中最卑贱的一类,男子继续为奴,女子则逃不过被主家凌辱的下场。

是以,当哥哥的才会冒险带着弟弟逃走,却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仅撞上班师北归的铁勒大军,幼弟更染上了伤寒——这在当时几乎算是必死的疫症。

他们受人欺辱久了,对铁勒人固然恨之入骨,对中原人也不甚信任。崔芜每每送药,当兄长的都要先喝两口,等上一炷香没异样,才将剩下半碗喂给小弟。

崔芜冷眼瞧着,并未阻拦,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药量加了一倍。

发热的铁勒胡骑更不用提,崔芜将他们单独关进一间营帐,汤药也是另起炉灶。

耶律将军看待麾下精锐,自然比牛马不如的俘虏金贵许多,崔芜一日十二个时辰,倒有六七个时辰是困在胡人营地,忍受呵斥是小,处理秽物也不难,可怕的是连日来不见好转,死去的重症患者越来越多,士兵对医者的信心不断下降,营中气氛也越来越紧绷。

崔芜察觉到,却什么也做不了。伤寒重症患者,会出现汗如雨下、二便失禁等阳亡阴竭之症,相当于现代医学中的心衰、呼衰等脏器衰竭病,以眼下的医疗条件,根本救无可救。

崔芜能做的,也只是开出急救回阳饮,药方是人参、附子、炮姜、麦冬、五味子、甘炙草,加减治疗。

幸而有耶律将军的亲兵压着,一时半会儿倒也不至于闹出大乱子。

直到夜色降临,她才获准离开胡兵驻地,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回帐休息,她还要去俘虏营地为患者诊治。

按说都是中原子民,彼此血浓于水,总该好说话吧?

结果并没有。

中原百姓最是安分守己不过,给口吃食就能得过且过下去。然而这一路太艰辛,多少亲朋故友倒在北上途中,好容易到了目的地,又染上要命的瘟疫,谁能随遇而安?

恐惧、不安、悲愤,种种负面情绪堆积在胸口,总得寻个发泄的途径——可想而知,见天向胡人“献殷勤”的崔芜,成了众矢之的。

“砰”一声,药碗砸在地上,滚烫的药汤泼上崔芜裤脚。如今天气渐热,她穿得轻薄,脚腕皮肤当即红了一片。

崔芜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摔碗的是个面色蜡黄的汉子,他妻子和小儿子死在北上途中,对胡人也格外仇恨。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瞪着崔芜,似是要喷出火来。

“我看到你给胡人将军治伤!”他咬牙切齿,“你还救了好多胡人……他们都是畜生!他们手上沾着汉人的血!”

“你救了他们,你是胡人的狗,是叛徒!去向你主子讨好献殷勤,我不用你救!”

男人的话说出了不少人心声,一时间,无数道目光聚集在崔芜身上,或鄙夷、或憎恨、或麻木。

崔芜面无表情,弯腰捡起碎成几瓣的碗,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身影闪电般冲上前,抬手就是一记大耳刮子。

“啪”一声脆响,蜡黄脸的汉子被打懵了,一时没回过神。

“少他妈在这道德绑架带节奏!不治?不治就滚,当人家欠你的!”

丁六郎看上去比崔芜还要愤怒,指着蜡黄脸汉子一通怒吼:“她是围着胡人献殷勤不假,可你他妈一双眼睛白长了,看不出她真正想救的是谁?”

“若不是她救了那胡人将军,胡人会听她的?胡人不听她的,你们能安安稳稳躺在这儿喝药?早被拖出去就地挖坑埋了!”

“你享着她的庇护,喝着她想方设法讨来的药,还嫌她开药的手脏?哦,敢情好处都被你一个人占了,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是吧!”

崔芜:“……”

丁六郎一顿狂轰滥炸,落在她耳朵里,却只有四个字排众而出,分外清晰。

“道德绑架?”她匪夷所思地想,“这是古人会用的词吗?”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