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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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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芜没把丁六郎当回事,她之所以捞对方一把,完全是为了报答丁六郎在俘虏营里的回护之恩,并不打算产生过多的交集。

但那姓丁的不知怎么回事,从手术开始,一双眼就像是黏在崔芜脸上一般,死活撕不下来。

崔芜只当没看见,将最后一口烤肉塞进嘴里,就着烧开的热水灌下。

然后她一抹嘴,对耶律将军道:“伤口虽然处理好了,往后三天却尤为关键,如果不发热、不流脓,就算熬过了这一关。”

想了想,又道:“胡都将军流了不少血,还请将军准备一壶热水,水里加入少许盐和糖,每隔两个时辰让胡都将军饮一碗,有助于伤情恢复。”

她没主动要求看护伤员,既是不想自讨苦吃,也知道眼前的契丹将军未必信得过自己。耶律将军果然没有异议,唤了亲兵进来。

“单独准备一个营帐,安排人值夜巡防,没有本将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他吩咐道,“违者,军法处置!”

崔芜略有点讶异。

让她惊讶的不是单独一间营帐的待遇,她毛遂自荐冒险救人,为的就是展现价值,换取更好的待遇。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达到了预期的效果……甚至更好。

眼前的外族主帅不仅给她准备了营帐,还照顾到她女子的身份,专门安排亲兵巡夜。虽说未必没有提防监视的意思,但必须承认,在遍地皆虎狼的军营里,这个安排还是让崔芜松了口气。

她落落大方地一福礼:“谢将军体恤。”

耶律将军一摆手,命她出去。

崔芜好人做到底,自己升天也不忘带着丁六郎一起。两人跟着亲兵出了营帐,经过空地时,忽而变了脸色。

——一同拖出俘虏营的丁三郎和账房仍被绑在木桩上,四肢密密麻麻插了不少箭簇,血快流干了,人却没完全断气,还在发出微弱呻吟。

再如何面和心不和,那也是丁六郎的同族兄弟。刹那间,疯狂上涌的鲜血烧热了理智,两条腿不听使唤地往前冲,又被崔芜拖了回来。

“你想死吗?”她从牙缝里挤出话音,“你若打定主意不要这条命,我不拦着你。”

丁六郎两腮绷得死紧,到底按捺住了冲动。

胡人放纵肆虐的大笑声中,两人闷头进了营帐。亲兵刚走,丁六郎就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颓然又无力地捂住脸。

崔芜刚经历一台手术,没力气安慰他,就着盆中剩水随便洗了把脸,整个人摊开手脚倒在铺盖中。

丁六郎却又很快缓过神:“方才,谢了。”

他俩谁也没纠结男女共处一室的问题,身处乱世,能活着就是万幸,纠结细枝末节毫无助益。

崔芜用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的:“不必,就当回报你之前替我解围的人情。”

丁六郎没说话,想来他也意识到,自己出面并没能帮到崔芜,还险些害了她的性命。

短暂的沉默后,他问道:“怎么就你一人?你哥呢?”

崔芜将被子拉下来,眯眼瞧着丁六郎。

她没见过这男人,却不难从他与丁三郎的对话中推测一二。想来,这位也是丁家子弟,跟着同族兄长北上见世面,却不想时运不济,遇上外族破城,被困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

“你怎知我与兄长不在一处?”她反过来试探道,“你见过他?”

丁六郎:“没。我要是见过他,也就不用问你了。”

崔芜并没有失望,反倒松了口气。萧二没有出现在俘虏营,意味着他与部曲顺利汇合,逃过了一劫。

……又或者,他死在铁勒破城之际,尸骨无存。

崔芜拒绝考虑第二种可能,凡事只往好处想:“兄长有事要办,先行一步,我也不知他身在何处。”

丁六郎不知是有心安慰她,还是没话找话:“那就好,我看你哥挺有能耐的,要是脱身了,一定会回来救你。”

崔芜奇道:“你怎么知道?”

四月的汴梁城郊,入夜后有些寒凉。丁六郎摸索着拖过薄毯,裹成一团蜷在火边:“当初在船上,丁三……我三哥看你长得漂亮,想用五百贯买了你,你哥死活不答应。姓季的掌柜几次想动手掳人,也被你哥挡了下来。”

“他这么心疼你,怎么可能不救你?”

崔芜被“心疼”两个字戳了心窝,许多被刻意压制的回忆,猝不及防地翻涌上来。

她理解的心疼,是高三备考时压力大睡不着觉,母亲一边嫌弃地嗔怪“年纪不大,心事不小”,一边到处问治失眠的法子。

是她考中远在外地的大学,父亲一边念叨“这么大的姑娘了就该让你自己锻炼”,一边坚持买了火车票,扛着大包小包送她到了校园门口,全程没舍得让她沾手。

是她电话里随口说一句想吃螃蟹,十一回家餐桌上就摆着红彤彤的清蒸大闸蟹。

是她感冒高烧,一个人去医院吊水,大半夜打电话哭唧唧地说想回家。第二天清早睁开眼,看见连夜打飞的的父母坐在病床边,茶几上摆着她最爱吃的白糖饼和豆腐脑。

穿越多年,她几乎忘了这两个字里藏着多深的情谊,多浓的眷恋。

崔芜吸了口气,及时打住不受控的思绪,疑惑道:“兄长拒了丁三郎君?什么时候的事?”

“你小……生病那会儿,”丁六郎说,“我三哥嘴上说想聘你为妻,其实是想把你当礼物献给北地豪强,拉拢外援。”

“我在门外偷听到,还留了张字条给你哥报信,怎么,他没跟你提过?”

崔芜第一次听说这事,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多半是她当时刚小产,精神不济身体虚弱,萧二怕扰了她休养的心思,是以一字未提。

可能是早在船上时就有所察觉,也或许是习惯了对旁人的好意不抱期待,崔芜并未对丁三郎的龌龊心思感到愤怒,只是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

惊讶萧二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默默替她解决了这么多麻烦。

不解两人非亲非故,她崔芜何德何能,值得萍水相逢之人做到这份上。

“丁三郎君总算救过我,如今人已不在,往事不必再提,”崔芜淡淡道,“丁六郎君,你日后有何打算?”

丁六郎抬头:“你什么意思?”

“铁勒人不会在中原久留,到时返回关外,势必要将我等俘虏一并带走,”崔芜说,“丁六郎君家大业大,少了三郎君这个压在头上的兄长,家里只有更器重的份。”

“你若想逃,还须趁早。”

丁六郎没接“想逃”的茬,而是抓住关键点:“铁勒人不会久留中原?你怎么知道?”

崔芜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在另一个时空,外族同样打入后晋都城,甚至建立起全新的王朝,意图将中原沃土变为族人的跑马场。

却不曾想,外族的倒行逆施激起中原汉室的激烈反抗。数十万汉人拧成一股绳,声潮浩大来势汹汹,胡帝屁股底下的龙椅坐不稳,亦不适应中原气候,只得匆匆撤出关外。

如今时空虽异,情理却同。且崔芜仔细留意了胡人军帐规模,远远达不到国战兵力,便知此番破城纯属奇袭,十有八九不会久留。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铁勒轻骑在城外停驻了十日,期间汴梁城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浩劫,后晋国库多年积累被劫掠一空,雕梁画栋亦付诸一炬。

火光冲天而起,烧碎了晋帝千秋万岁的大梦。

与俘虏营里朝不保夕的都城百姓相比,崔芜这些天还算好过,每日吃食不缺,甚至有清水梳洗。

早起后,她先去胡都营帐,确认这位身板过硬,没发烧也没感染,便将这胡人将军留给须发斑白的老郎中们玩耍。她自己则转去伤兵营,将伤势较重的兵卒扒拉出来,目的只有一个,练手。

她是外科出身,把脉看诊或许不比浸润其中数十年的老郎中精准,动刀却极利索。同样是截肢保命,由她下手,伤兵的叫喊声硬是比临时寻来的杀猪匠轻上三分。

当然,也有可能是看美人看出了神,忘了喊疼。

但是落在耶律将军眼里,这就是崔芜的功劳。

胡人心思简单,只认一个理:不管她是汉是胡,也不管她是不是女子,只要有利用价值,就得像宝刀骏马一样好好爱护。

于是当天晚上,几个白日里对崔芜动手动脚的士卒受了军法,拖到空地上实打实挨了二十军棍。

与此同时,送到崔芜营帐的晚食翻倍丰盛,有胡饼有烤肉,甚至还有一壶热腾腾的奶茶。

虽然奶是泛着腥味的羊奶,茶也是气味苦涩质量低劣的茶末,可对崔芜来说,只要能调养身体滋补元气,都是好东西。

她十分慷慨地分了丁六郎一半,剩下的就着胡饼烤肉,全塞进自己肚子里。如果搁在现代,她看都不会看一眼——一碗奶茶多少热量?一块烤肉多少脂肪?这不是纯纯长肉的节奏?

可是在朝不保夕的乱世,热量是保命灵丹,脂肪是救命稻草,尤其对刚小产过的女性而言,有多少都不嫌够。

丁六郎却吞得有些艰难,他对着奶碗里自己的影子怔怔片刻,有些迟疑地开口:“你这两天……救了不少胡人?”

崔芜:“那又怎样?”

丁六郎舔了舔嘴角:“他们伤好后,会不会继续屠杀中原百姓?”

崔芜沉默了一会儿,放下手中奶碗。

“你想说什么?”她问。

丁六郎有些慌乱:“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也不容易。说起来,要不是有这份手艺,咱俩现在都去找阎王爷报到了。我就是、就是……”

他烦躁地抓抓脑袋:“我就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崔芜:“……”

不知是不是想多了,但这小子说话总给她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崔芜原本酝酿了一肚子冷诮讥讽,被这么一打岔倒是消散大半。她重新组织了下语言:“胡人破城,是我让他们干的吗?”

丁六郎:“不是。”

崔芜:“是我让他们屠戮百姓吗?”

丁六郎:“也不是。”

崔芜:“我有权调动军队阻击外敌吗?”

丁六郎:“……没有。”

崔芜定定看着他:“我不是发动战争的元凶,也没有退敌的本事——有本事有权柄的,早在得知澶州失守时,就带着一家老小逃亡出城,将满城百姓留给胡人欺凌。”

她指的是病入膏肓的晋帝,出入伤兵营很容易探得消息,其中就包括后晋皇族的下落。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胡虏南下并非毫无预兆,至少宫中和百官就提前一日得到消息。

然而他们什么也没做,既没有组织军队守城,亦不曾疏散百姓逃命,只管拖家带口脚底抹油。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混账无能。

“我指望不上旁人,只能指望自己,乱世求存已是不易,丁六郎君还要指摘我求生的姿势难看吗?”

丁六郎不说话。

崔芜也没过分紧逼,将剩下的一点烤肉塞进嘴里。

她其实明白丁六郎的心情,当她在伤兵营中认出险些砍了丁六郎的胡人时,当她想到放任这些胡人伤愈,他们手中的屠刀迟早会沾染中原百姓鲜血时,说不膈应是假的。

但她没别的办法,她想活。

莲座上的金身不渡人,高居庙堂的贵人不管事,她只能自渡。

又三日,铁勒大军启程北归,胡人掳掠的汴梁百姓果然被裹挟在队伍中。

崔芜亦在其列,只是她日日在伤兵营混着,已经混成半个军医,更兼胡人凶悍,心性却多憨直,承了她的照顾,待她总比旁的俘虏客气几分。

是以,崔芜不必如旁的俘虏一般绑成一串艰辛跋涉,而是裹着皮毯坐在粮车上,连带丁六郎也沾了她的光。

此时已近五月,纵然一路北上,却不见想象中“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春风过境,冻土催化,绿意生发。官道两旁时而可见探头野花,虽只零星数点,却不难想象来日乱花迷眼的盛景。

崔芜一时多瞧了两眼,就看到乱花与浅草深处,明显浅了一个色调的异物。

是腐化了一半的尸骸。

个头瘦小,身量不足,约莫是未长成的孩童。

崔芜胸口一窒,眼前的春日盛景骤然退色,脑中莫名浮现出几句话——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再一次地,崔芜心生感慨:可惜,我麾下无兵,手中无权……

崔芜并不打算与胡人一世为伍,从入胡营的第一天就在盘算出路。

前提是,她知道往哪跑。

如今世道纷乱,苍生如刍狗,若不能寻得一方豪强庇佑,到哪都是任人宰割的命数。

在经历汴梁城破之前,崔芜是这样想的,如今却有了别的看法。

纵然豪强势大、金主靠谱,也难保没有别的变数——好比萧二,一路行来对崔芜照拂有加。甚至有一度,崔芜生出随他去新东家考察一番,若是靠谱,就把自己“卖”给人家的念头。

可汴梁城破、胡骑肆虐,靠谱如萧二都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可见如今的世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只有自己,永远不会辜负自己。

打定主意后,崔芜反倒不急着跑了。幸而四月末的时节,北地天气亦是转暖,她有粮车代步,跟着铁勒大军赶路也不算太辛苦。每天吃饱睡足,只安心将养身体,如此半个月后,同行百姓倒的倒、病的病,她自己反倒壮实一圈。

就在这时,崔芜发现,铁勒人的行军路线有些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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