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褚玉离开后，灵婵对巫岐道：“你怎么看？”
巫岐：“什么怎么看？”
“那个叫林晦的女弟子啊，你难道不好奇，不想去探探她的虚实？”
刚才给玄褚玉治疗的时候不可避免沾染上了血迹，他掐了个水诀清洗着手，头也不抬道：“只是一道剑意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灵婵不赞同道：“可那是林昭的剑意！”
“诶，我记得你之前好像也试过去承她的剑意，你都没成功，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巫岐将擦手的白绸布“啪”的一声扔进水盆里，冷脸道：“说明什么？我是医修不是剑修，我若是被她的剑意认可了才有问题吧。”
林昭神陨之后除却命剑飞星之外什么也没留下，剩下的稍微能算得上遗物的便是她那几块剑碑。
一个剑修最在意的唯二，一是剑，二便是传承。
林昭生前一直没有收徒弟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太过眼高于顶，什么都拿沈危楼作比较，长得没沈危楼好看的不要，资质没沈危楼好的不要，就连性格没有他讨喜的也不要。
她也不想想像沈危楼那样的天纵奇才，修真界五百年都不见得能出一个，也就是尉迟游徒弟缘好遇上了。
因此她嚷嚷了一百年的想收徒弟，直至临死前也无果。
大约是为了帮林昭完成夙愿，沈危楼将四块剑碑从刀山剑林中取了出来，一块放在朱雀宫的林昭的衣冠冢上立着，一块放在学宫给弟子们做启蒙入道用，剩下的两块则都放在他的天阙殿里。
只是百年来无一人能得到她的认可。
眼看着剑碑蒙尘，就像记忆里那个闪闪发光的人也跟跟褪色，黯然，巫岐害怕有一天，在时间的长河里她会从意气风发到被人遗忘。
于是他脑子一抽，跑去找了玄柏影想自己试试。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别说共鸣了，他手刚放上去便被剑碑震开了。
一想到自己当着玄柏影的面被震飞的狼狈样子，巫岐的脸色很不好看，尤其是灵婵事后还告诉他不光是他，玄柏影，她，甚至沈危楼都试过了，他们或多或少都和剑碑有所共鸣，唯有他毫无反应不说还被排斥了。
这说明他于剑之一道上毫无天分，被林昭嫌弃了。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种家伙被世人忘了就忘了吧，没什么好值得可惜的。
灵婵向来是个读不懂空气的，她全然没有注意到巫岐的不悦继续说道：“这倒也是，你的话就算去看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从贵妃椅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那便我去吧，瞧瞧这林晦到底是璞玉未琢还是顽石不化。”
于是第二日，灵婵便来了学宫。
在看到灵婵的时候众弟子都很惊讶，秋瞳更是以为自己还没睡醒眼花了，揉了好几次眼睛。
“别揉了，眼睛都红了。”
林昭把她的手拿下来：“你没看错，是灵长老。”
其实林昭也理解他们为什么看到灵婵这个反应，在上一世灵婵来授课的次数一年都难有一次，她也不是不愿意授课，主要是懒，太懒了。
别人闭关修炼为了突破境界，她闭关纯休眠，一睡就是好几年。不闭关的时候她就各种吃喝玩乐，尤其好赌，除非输的精光没钱了，否则你休想在宗门看到她的人影。
今日破天荒来学宫了，可不得让人大吃一惊吗。
灵婵慢吞吞地走到前面，然后当着弟子们的面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早上好啊，今天由我来给大家上符理课，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她也不等他们回答，自顾自点头：“嗯，看你们的样子应该很惊喜很意外。”
灵婵说着废话文学，余光不着痕迹往林昭那边瞥去。
她在来之前问过玄柏影谁是林晦，不曾想竟然是那个身着红衣的小姑娘。
先前考核的时候灵婵就隐隐从她的剑中看出了一两分林昭的影子，所以她被林昭认可灵婵意外又不意外。
说是来探虚实，其实灵婵更多的是想来看看对方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能让林昭认可，若是真有两把刷子，灵婵想把她给收到自己门下。
毕竟林昭都死了，她仅剩的传承就那四块乱七八糟的剑碑，如何收徒，又如何能让其继承衣钵？
可到底是林昭看上的人，作为好姐妹，灵婵觉得她有义务代她收徒。
若是她被剑意认可真的只是林昭赌气而为，那就收了那个陆朝天吧。
嗯，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灵婵这么想着，将无数张符纸分发给众人。
“嗖”的一下，林昭面前骤然出现了一张明黄符纸。
“今天不白来啊都不白来啊，本长老直接跳过那些有的没的讲解，教你们画符。”
灵婵将一张符箓悬在半空，指尖凝聚灵力随手画了几笔，收笔的瞬间符箓金光乍现，灵力涌动。
她将画好的符箓展示给众人看，灵力为笔，落纸殷红，毫无顿涩。
“嗯，这道符箓大概就是你们如今能做到的极限了。”
学宫的弟子除了少数像陆朝天这样的凡人弟子之外，哪怕不是世家大族，也是自小是在仙门出身，基本的符箓都认识，唯独这一张他们从未见过。
“灵长老，恕弟子眼拙，请问这是什么符？”
灵婵道：“这个啊，是我自创的摸鱼符。”
“啊？”
“哎呀，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摸鱼符啊，就是你平常晨练，或者上课的时候偷懒用的，只要你把符箓一贴脑门儿，就这样！”
她“啪”的一下把符箓贴在那弟子额头：“你们看，这样是不是就发现不了他了？”
那弟子并没有消失，还是在前排正中间一个很显眼的位置，偏偏之前一眼就能看到的人，此时贴了符箓后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人。
秋瞳惊讶地睁大眼睛，捂着嘴低呼道：“真的诶，他明明就在那里啊，为什么我们发现不了他？”
“因为存在感变低了。”
林昭解释道：“那个所谓的摸鱼符是用灵力掩盖气息，你的气息被覆盖了，你的存在感就低了，也就很难被发现了。”
秋瞳恍然大悟，由衷夸赞道：“林晦妹妹，你真厉害，懂得真多。”
“呵呵，还好。”
不是她懂得多，是她和对方狼狈为奸的时候就用过，连符箓的名字都是她起的呢。
果然就不该对灵婵抱有期望，一百年过去了还是这么的不靠谱。
［宿主，有新任务。］
林昭皱眉：［什么任务？］
［你先看一段剧情。］
系统给她看的也是灵婵来上课的剧情，只是和灵婵教的摸鱼符不同，原文里她教的是一道本心符。
本心符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勘测道心的符箓，符箓上的灵力越精纯，越没有杂质，说明其人道心越坚定。
当年师尊在她心不静的时候也让她画过，只是她太急躁了，连画了三日才勉强合格。
后来尉迟游将本心符用来检查沈危楼体内魔气有无失控，少年道心澄明，无一次失败。
［这是原文的重点剧情，在一众心性不定的弟子中唯独男主的本心符一气呵成，对比强烈鲜明，将男主超凡脱俗的心境展现得淋漓尽致。所以这段剧情提升男主爽度和逼格必不可少。］
这个任务和之前的大同小异，只是有一点不好处理，灵婵的授课内容已经订好了。
［必须是本心符吗？］
［只要是能凸现男主逼格的都可以，不局限于本心符。］
不是必须就好办了。
陆朝天就坐在林昭旁边位置，隔了个过道，稍微一伸手就能碰到他。
她戳了下他的手臂，低声唤道：“陆朝天。”
陆朝天正跟着灵婵的动作学，听到林昭声音后忙回头，眼神无声询问。
“这道符对我太难了，我只知道怎么画，但是灵力不够画不下来，你能帮帮我吗？”
林昭说着将自己画了一半的符从桌下递给陆朝天，眼神恳求都看着他道：“除了你我找不到别人了，我不想他们因为我画不出符看不起我，看在我前几日不顾安危来后山救你的份上，求你帮帮我，好吗？”
这番话她是全程忍着牙酸才说出来的，因为表情有些狰狞，反而显得她特别不安，特别害怕他拒绝一般。
这种小事陆朝天本就没打算拒绝，看她这样更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们是朋友，又是过命的交情，哪用得着求？你给我便是。”
林昭弯了下唇角：“那就拜托你了。”
“你就把后面的两笔画完就好，前面的我已经完成了。”
早些时候林昭是灵婵摸鱼符的主要客户，她不喜欢听那些老学究啰嗦，总是用摸鱼符躲懒，偷溜回去练剑。
可是这种符箓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的，至少是瞒不过鹤松子这类道行深厚的修者，于是她便想着法子在摸鱼符上升级改良了一番。
这件事灵婵并不知道，因为她就用了一两次，后头她同尉迟游开始练双剑后，修行一日千里，很快就不用去学宫上课了。
林昭已经将改动的地方画出来了，只需要他照着摸鱼符的运笔收尾就行。
在不改变符箓性质的基础上，还能青出于蓝，怎么不算有逼格呢？
陆朝天并未发现少女在符箓上做了手脚，怕她手上没东西被发现，把自己的符纸递给了她。
林昭也注意到灵婵看过来了，装作艰涩的样子凝聚灵力，笨拙画着符。
她一边画着一边留意旁边的少年。
陆朝天的悟性很高，很快就掌握住了运笔的技巧，可能是因为这是林昭的符箓，他很是谨慎，在空中画了两三遍，确认无误后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落笔于符箓。
灵婵注意到他要落笔了，一个瞬身移了过来。
她的气息隐藏得很好，悄无声息，陆朝天并没有发现她眨眼到了他身后。
倒是林昭给吓了一跳。
林昭看着灵婵抱着手臂，神情严肃地盯着陆朝天画符，心下有些愕然。
灵婵怎么这么关注陆朝天？是当时考核的时候表现突出，注意到他了？
陆朝天对灵婵的注视毫无所察，以手为笔，笔走龙蛇，手腕转动之间，俊美的面容在符成的瞬间被灵力镀上一层金边。
没有凝滞，一气呵成，且符箓灵力纯粹。这无疑是一张品质上成的符箓，即使是一些经验老道的符修也很难第一次画就做到这般程度。
灵婵这下是真惊讶了，毫不吝啬赞叹道：“画得不错，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陆朝天听到声音一惊，慌忙要起身行礼，却被她摁着肩膀坐了回去。
她拿起符箓也没怎么看，“啪”的一下贴在了少年的额头。
几乎是在符箓刚贴上，下一秒少年整个人的气息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和刚才存在感降低不同，这一次哪怕是灵婵这个长生境初期修者，第一时间竟也没有觉察到他。
这不是单纯的掩盖气息，而是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了。
灵婵心下一惊，想把符箓取下来查看，然而符箓已经用了，上面的符笔随着灵力的消耗消失殆尽。
她语气有些急切：“这符你怎么画的？再给我画一遍。”
陆朝天不知道灵婵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在她催促之下，只得重新画符。
当时为了和少女前半部分的符笔衔接自然，他照着她画的虚空描好几次，她画的部分他已了然于胸。
怕画的不一样让灵婵看出端倪，陆朝天便硬着头皮按照林昭的来画了。
只是刚一落笔，他便感到原本顺畅的灵力变得顿涩难行，他咬着牙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把林昭画的那几笔画成，等到画后面的时候灵力已枯竭，无法再运笔了。
怪不得林昭要找他帮忙了，这完整的一张摸鱼符竟然这般难画。
陆朝天红着脸，不好意思道：“灵长老，弟子能力有限，只能画到这里了。”
“……不用了，到这就够了。”
灵婵看着符纸上面有些歪斜，总体还算流畅的符笔眉目沉凝道。
先前在考核那日看到陆朝天的时候她只觉得这少年道心难得，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他的天赋异禀。
难怪林昭会选他，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她的徒弟。
不过可惜了，那道剑意阴差阳错到了另一个人那里。
想到这里灵婵看向一旁装作认真画符的少女，视线落到她眉心的剑纹，心下竟生出了之前玄褚玉一样的念头。
要不干脆把剑意抽离出来给陆朝天吧，放在她身上实在暴殄天物。
不，这也太血腥暴力了，况且她不是也在画符吗，给她个机会，看看她画得如何再做决断吧。
尽管灵婵不觉得对方能画得比陆朝天那道符更好。
林昭感知到她走了过来，慢吞吞运笔画符，表现出一副笨拙生疏的样子。
“呵。”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灵婵也不等她画完，将符纸拿开。
符纸上的运笔歪歪扭扭不说，由于灵力不纯，落纸生成的也不是纯正的朱砂红，而是淡得看不清的浅粉色。
“啧，你这画的都是什么？鬼画桃符，丑了吧唧的跟拿脚画的有什么区别？”
她看得连连摇头，画技烂得跟林昭画得似的……
灵婵一怔，有什么在脑子里火石电光闪了一下。
一样。
和林昭画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