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大门再次被敞开,只是不知这真相何时能见光。
这次宋大人也是跟着她们一起查的,他还十分坦然地同她们说:“我刚上任,这案子便定罪了。据我打听到的,除了遗体,其他的都没有什么破坏,应当是没怎么查,但过了那个时间,再查,也不知道能查出个什么。”
若那个丫鬟是无辜的,那这替罪羊还不止一只。
楚慕蝉想着,案发现场在贾老爷房里,现场宋大人并没叫人清理,不过能实际找到的证据,并不多。
贾老爷这间房的陈设很简单,将书柜堆在过道两旁,柜子不多,里面都是放着账目,可是周围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有一张木桌,桌上剩下一小截快燃尽的蜡烛,与半杯同样凉了的茶水,床前挂着一把剑,尸体血迹应当是都被清理掉了。
剑?君倾辞向来对这种宝剑兵器感兴趣。
她走近抓起那把剑,宝剑出鞘,剑锋映着她的半边脸,她勾起唇,向楚慕蝉笑道:“慕蝉,你快来看!”
“看什么啊?”楚慕蝉心思全在账目上,没有给她一丝目光。
“快看嘛,”说着她拿起宝剑舞了两下。
“好好好,”楚慕蝉敷衍着扭头,顺手用两指夹住了剑锋的末端,迎上了君倾辞那张笑脸。
“是不是好剑?”
“嗯嗯……”她扫了一眼剑身,忽然眼神一顿,“等等。”
“怎么了?”君倾辞凑近顺着她的目光看。
她的眼神直勾勾的落到了末端那点血迹上。
“这时血吗?”君倾辞问道。
“是,”楚慕蝉从医多年,自然一眼便能认出,“你在哪里拿的?”
“在……”君倾辞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床前趴在床底下。
“你在干嘛?”楚慕蝉疑惑问道,不一会儿,就看见她从床底找出了一块白布。
“上面有血,”君倾辞将叠好的白布摊开递给她,上面赫然是一摊已经干掉的血迹,上手摸一下就知道这摊血迹不算干得特别久,君倾辞盯着血迹,感觉到它的气息十分厚重。
“剑是在床头挂着的,既然剑上有没擦干净的血迹,我就想,应当有布之类的掉落在这附近,”君倾辞解释道,又问,“你方才找到什么了?”
“没找到什么,柜子那里有被翻动的痕迹,但屋子的主人已经不在了,我也不知道丢了什么,”楚慕蝉微微蹙眉,俩人对视了一眼。
往期的案子,衙门的人和死者家属都会配合,不过看现在的形式,怕是难让他们好好说实话。
“但一个谎要另一个谎来圆,”君倾辞像是能看透她的内心,回答了她的话。
楚慕蝉:“还有桌上这快燃尽的蜡烛。如果得到证实,还需要一些口供,来证实这位姑娘的不在场证明。”
“宋大人呢?”她忽然问。
“方才出去了,”楚慕蝉刚回答完,宋大人就从门外进来。
“你们查得怎么样?”
“还需要打听一些事,”楚慕蝉将微笑挂在嘴边,问道,“我们认为,这一小截蜡烛有蹊跷,大人是否打听过?”
“当时,我向在场的人打听过了,这快燃尽的蜡烛,在亥时,还是烫的,说明贾老爷在生前这段时间,是点着灯的,”这些都是宋大人能提供的线索。
君倾辞闻言,说道:“有两种可能,这之中,也不排除丫鬟犯案的可能,一是,这截蜡烛是贾老爷入睡前点的,吹灭上榻后,凶手进入卧房用床头的宝剑将其杀害,而后在想账目里面翻找什么出什么重要的东西,其二,贾老爷生前点灯是因为有人来访,他起身接见过什么人,这样的话,可能真的是相识的人,而后那人用同样的凶器将其杀害,翻找账目。”
这可能可就多了,只是君倾辞现今把这两种摊开。
“但其实这两种可能,也不够准确,同时不排除这蜡烛是凶手杀害贾老爷后点的,为了寻找什么,那边归为了第一类,这样毫无头绪,况且,还不能草率的将凶器定为这个,”楚慕蝉摇摇头说着。
“慕蝉,我并不认为凶手会将自己点燃的蜡烛放回原位,”君倾辞难得反驳,“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将蜡烛带走,盗窃的话一般不会往书柜上翻,而且,如果我真的想要掩盖自己在找重要的东西,也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翻找痕迹。”
“那凶手应当是随手乱翻?为了掩盖仇杀?”楚慕蝉疑惑道,又摇摇头,“倒像是为了掩盖两人之间的秘密。”
当然这些都是两人的猜测。
楚慕蝉将那把沾有血迹的剑递给宋大人,又说道,“因为发现得太迟,我们无法确定,这把剑上的血迹是案发当晚,还是再此之前便有的。”
楚慕蝉看着他,眼神颇为复杂。
“贾老爷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方圆八百里没人不知晓,据他的家人所说,他这把剑从来只挂在卧房,不曾带出去过,他的卧房,也不曾让他人进来过,就连贾夫人,也没见过。”
宋大人皱了皱眉头,盯着那点血迹,开口道:“贾老爷上上恰恰是剑伤,这把剑是凶器的可能很大。”
“现在只需要那它和尸体上的伤痕作比对,应更能做进一步的确定。”
“我们想见一下贾夫人,”一旁沉默无言的君倾辞突然开口,疑惑地又问道,“慕蝉,你说,这究竟是有什么隐情,可以让他们让这桩命案仓皇定案?”
这话不只是说给楚慕蝉听的,也是说给在场的宋大人听的。
但宋大人的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相反的,他皱了皱眉,说道:“我会安排你们去见贾夫人。”
楚慕蝉猜测,他此时应当是想,自己刚刚上任就被泼了这么一盆脏水,应当怎么洗清吧。
“宋大人,那这贾小姐?”点到为止,楚慕蝉便没再问下去。
宋大人说道:“贾小姐和贾老爷的尸首同时被发现,贾小姐是在屋顶被发现的,她胸口插着一只匕首,匕首上有毒,她也咽了气。”
*
江州城外最近动静闹得不小,随着天气渐渐转凉,街上也冷清了许多。
二人也略有耳闻,说是什么附近有个门派想开山,那座山可不好开,不知这么多年积了多少冤魂野鬼,怨气颇重。比起楚慕蝉,君倾辞显得更在意这件事。
她抬头望着天,观察着变动的天色,面色凝重。
他们见到贾夫人的时候,她端坐着,年纪看着不到四十,只是气色不佳,双手不安地揣在一起,谈话的过程中眉头都没有舒展开过。
“老爷是个很讲究的人,平日里向来一丝不苟,”贾夫人微蹙眉,说道。
“那这位丫鬟,平日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楚慕蝉细心地观察着贾夫人的神情,问道。
贾夫人手里的帕子越攥越紧,面露悲伤,说道:“彩楠几次来向我诉苦,彩楠是我的丫鬟,那个杀害老爷的丫鬟是大小姐的丫鬟,但她心图不轨,想着靠贾老爷上位,还多次欺辱她,府里的丫鬟都看不惯她,我一开始也是不管的,但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似是想到了伤心处,贾夫人眼眶发红,用帕子擦着泪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君倾辞一脸漠然的坐在一旁看着她,旁边的楚慕蝉则是安慰道:“贾夫人,故人已逝,节哀。”
“贾夫人可知那晚,贾官员,是几时就寝的?”宋大人开口问道。
“那晚客人多,但老爷早早就去睡了,说是身子不适,我本应叫郎中的,可是他偏生说不用,我也没办法,后来有去瞧他,但灯已经灭了。”
“那时是什么时候?”
“刚到戌时。”
君倾辞:“贾夫人,老爷生前可有什么仇敌?”
贾夫人脸色微变,有点难看,可能是觉得这话冒犯,良久,才慢慢开口:“没有,老爷生前都是用自己的钱做的善事,不可能结下什么仇怨。”
楚慕蝉打圆场,说道:“贾夫人,我们无意冒犯,这只是例行询问。”
出了贾府,宋大人问道:“阁下有什么看法?”
"戌时灯已经灭了,但亥时还烫着,那就像阿辞方才说的第二种,老爷已经躺下了,还起身接见什么人,"楚慕蝉说道。
宋大人疑惑:“不能是贾老爷睡梦中听到了什么动静起身点的吗?”
“蜡烛烧得有些时间了,”君倾辞接话,“除非凶手真的为了找什么东西将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供。”
至于要证实那姑娘的清白,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宋大人,前些日子的那道刀疤,可能对上?”沉默半天的君倾辞忽然开口。
宋大人沉重地点点头。
那把剑虽然不是历史多悠久,也并非多珍贵,至少对君倾辞来说,在自己拥有的凡间剑里面,不算排不上档次,所以这种档次的剑伤到的,伤口较为好认,同样的,就算是凡间的剑,凡人来用,也是需要一定修为的。
她们去见过那个见贾夫人前去见过那个丫鬟,没有什么修为更不会什么功夫,这样一来,就能确定,这个丫鬟没有杀人的嫌疑。
既如此,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位贾夫人要怎么抹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她真的认为丫鬟能够去杀害贾老爷吗?是在隐瞒什么?还是单方面的偏见?
还有,师尊……
君倾辞偷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
来江州在这段时间,她有些躲着我,不,来江州之前也躲着。就因为我要找心上人?疏远我?找什么心上人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君倾辞暗暗跟自己较劲,她也发觉到这几日楚慕蝉会说一些梦话,虽然醒来之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还是让君倾辞心生疑虑,天裂时那段其实她也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把楚慕蝉关了起来,好像是强迫她做了什么。
日积月累的忧虑,终于积成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悬在君倾辞的心上,无时无刻,让她喘不过气来,种下的谎言的种子,终于慢慢滋生,让她担忧害怕。
“阿辞,阿辞?”
君倾辞这才回神,发觉已经在马车上了。
“宋大人走了?”
“嗯,刚走的。我让他先回去,明天我们再去见一见那位姑娘。”
不过说起来,“阿辞”这个称呼是不是要改一改啊?
楚慕蝉细想起自己最近做的梦就一身鸡皮疙瘩,什么囚禁,捆绑,强制……这些她当年,才会偷偷看的话本,忽然就在自己身上重演,这是什么羞耻……
“为什么不今日见?”君倾辞忽然打断,问道。
“午后去找找人?”楚慕蝉开口解释,“去贾府再看一遍。”
对方没有异议,只是莫名地盯了她一会儿,问道:“你饿吗?”
“饿……饿,有点,”楚慕蝉忽然有些接不上话,干巴巴地回答道。
“那我们找个地吃饭吧?”君倾辞掀开轿帘,“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川菜馆,去那儿吃吧?”
“好。”
“你有什么头绪吗?”君倾辞忽然问道,路上十分颠簸,她一手撑在坐垫上,一手从楚慕蝉身后绕过,护在她一旁。
“有些疑惑,为什么一位贵夫人,会去了解丫鬟的事,或许是她们关系好丫鬟同她说,但也……”楚慕蝉有些犹豫,顿了顿。
“她说府里的丫鬟都看不惯那个姑娘,她可能是因为那个丫鬟想要上位,对这件事相对关心,但我并不觉得,一个大小姐的丫鬟会欺负到夫人的丫鬟头上,。”
楚慕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你和我想的一样。到了。”
川渝堂的位置比较显眼,坐落在街市中心,因为这堂里的美味佳肴,平日里排满了人,此时是正午,虽然是秋季,但江州这里烈日出奇的烫人。川渝堂的牌匾流着金光。
两人进去定了个位置便坐下了,君倾辞点了几样楚慕蝉爱吃的菜,自己不怎么会吃辣,只点了一盘炒白菜。
没想到川菜馆竟然有不放辣椒的菜……
当然这种想法还是存有很大偏见的。
方才就察觉到前台算账的老板娘一直盯着她们看,上菜的时候,竟然也是老板娘亲自上,她端着盘子,妖娆的身材裹着衣裙,脸上画着浓妆,长得风情万种,姿态非凡。
她将菜一盘盘地摆上来,楚慕蝉伸手帮她,老板娘看了她一眼。
落在君倾辞眼里怎么看怎么像抛媚眼。
她还跟师尊说话,还俯下身子跟师尊说话?!
看到这一幕,君倾辞血压都上来了。
把你的爪子给我撒开!
如果不是现在身穿男装,君倾辞真的想上手,好在她停留得不久,很快收拾着盘子离开了。
楚慕蝉这时看了看四周,找到目标后,才将目光落到面前这位眉头紧皱的人身上。
“怎么不吃?不和胃口吗?”
“没有,”君倾辞除了还蹙着眉,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生闷气似的紧握着筷子,下一秒,将一筷子夹杂着辣椒的青椒塞进嘴里。
楚慕蝉没觉得怎么,只是见她半天没动静,才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我唔……”只见对面这人涨红了脸,吐不出第二个字,闭着嘴一动不动,楚慕蝉见状,立即倒了一杯水给她。
她一连喝了三四杯水才缓过来,楚慕蝉觉得她被辣到的样子十分滑稽,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这一声落进了君倾辞的耳朵里,莫名恼羞成怒。
楚慕蝉只是笑了一下,眼睛又落到了她被辣到的嘴唇上,颜色殷红,她觉得君倾辞像一朵沾着露水初绽的玫瑰,明丽动人。
久违又熟悉的心跳声震耳欲聋,让她措手不及,只能匆匆瞥开眼,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她刚刚跟你说了什么?”经历了一段小插曲,君倾辞问道。
“有熟人。”
“在哪儿?”
楚慕蝉冲着某个位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