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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圣庭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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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第二区,圣庭

暮色已去,黑夜沉沉地笼罩天空。

圣庭中已经亮起通明的灯火。卫兵们红衣黑领,昂首挺胸,怀抱闪烁寒光的军刺,成百上千把军刺指向天空。

他们的背后,灯光像山和海一般亮起,黑色的建筑群横亘在大地上,白衣的侍者四处奔走,夜色中圣庭豁然苏醒。人们推开圣庭古老的巨门,点亮每扇窗下的黄铜灯,掀开花海上的防寒布,火色的蔷薇和白色的马蹄莲对着夜空悄然绽放。

这里是帝国历来举行盛事的城堡,历代的皇帝们在这里举办世纪的婚礼、葬礼、国宴,甚至加冕仪式。据说这里既保留着古代皇后们宣誓时的面纱和额冠,千年之后还有凌厉的香气,也埋葬着早夭皇嗣的蔷薇金棺,过往的形象雕刻在棺盖上栩栩如生。

从古老的木门中看去,圣庭的三重门庭像一组嵌套的镜子。

步道笔直地通向深处,被拱门截断,分成不同的中庭,有的种植花海,有的古树苍翠,一路要穿过三道拱门,才是最深处的圣庭。

一眼能看见最后的庭院,草坪似乎陡然开朗,宏伟的圣庭拔地而起,泛着古老的灰色,凌厉的尖刺直指天空。

最早的时候,这里是某位皇帝祈祷的圣所。建起它的时候,本来是一座教堂。

黑衣的男人无声地走进木门,黑鞋黑裤,黑衣的扣子扣到领口,露出来的双手肌肤苍白。

他在沉默中行走,踩过草叶上的露水,夜色里一袭黑衣,像一个黑色的幽灵,路上的侍者来去匆匆,完全无视了他。

只有当他走过第三道拱门的时候,他的轮廓才被照亮。拱门上的吊灯光如火焰,据说本意是要让所有从这里经过的人像被圣光照亮,洗刷罪孽,阴影不存。

路过的侍者一抬头看见他,像是突然看见鬼魂显形,惊得手中礼花散落一地:

“李上将!”

让人意外的,灯光下,这个鬼魂般的男人有一张异常俊美的脸。

五官清晰如刀裁,眉毛压得很低,拉出锋利的一笔,瞳子里像是有冰片一闪,极冷。

他的衣装齐整,一丝不苟。黑衣的前襟上,别有一枚银色的徽章,泛着金属的光泽,刻的是纯银的三角,禁锢着星辰般的眼睛。有点像神秘学里的“全视之眼”,却是诡秘的竖瞳。

那是“异常实体战略局”的标志,这是个极其神秘而血腥的机构,对异常和实体的研究据说已经超出人类科学的边界,从而向魔鬼的那一侧滑去,而眼前的李约李上将正是局长。

“不用害怕,今夜,李上将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一个黑衣蓝氅的护卫从黑暗中走出,对着李约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您来得早了。”

“只是我的习惯。”李约径直向前。

走过最后一扇拱门,最后的庭院豁然开朗。两边是一望无尽的草坪,镶边一色烈火般的蔷薇花,圣庭坐落在草坪的尽头,果然是教堂般的建筑,哥特式的尖刺有如高山,人从石子路上一路走去,仿佛朝圣。

每隔五步,蔷薇丛中有小灯照明,照得石子路泛着淡淡的金色,李约踏着石子,黑衣愈浓,脸孔仿佛透明。快到门前了,他忽然抬头。

就在这一瞬,教堂鸣钟,报时整点。钟声通天彻地,夜空黑尽了,巨大的黑鸦成群结队地飞起,夜风忽如其来。原本教堂的每道飞拱上都垂着烈火雄狮旗,现在它们飞舞如上百团火焰,帝国三千年历史的红色,仍旧鲜艳得像血。

李约垂下双眼,那眼神并不凌厉,只是寒冷得像冰:“空气里有熟悉的味道。今夜要下雨吧?”

护卫没有达话,只是欠身:“请。”

巨大的门扉在李约面前洞开,耀眼的光明崩泻,他一步踏入圣庭之中。

“异常战略局局长,李约上将到——”响亮的声音破空。

迎面是辉煌洪亮的乐声。

门后是二十四排锦装的礼官,衬衣笔挺,燕尾服光洁,戴金边礼帽,领花是白色的大蝴蝶结,连嘴唇上的胡须都修成打着蜡般的一弯。礼官们手持长号、大号和单簧管,仰天吹奏,吹的是一段欢快的迎宾曲,声音嘹亮。

一卷深红的长毯滚到人群深处。李约从人群中走过,金色的长号在上空交叉,仿佛以刀剑相交,贺英雄凯旋。

有侍女从两侧迎来,仿佛沉默的影子,为他解下外披,她们的手指温软,而动作轻柔,态度极其礼貌。但李约知道假如他表现出一丁点可疑,或表示拒绝,这些侍女会瞬间从她们那漫长的绸缎长裙下拔出各种杀器,从发丝一样薄的刀刃到生物毒性剧烈的基因针,因为与其说收走外套她们其实是在收走一切利器,她们那么礼貌是因为她们在贴身搜寻你的武器,在这个地方,她们有合法搜身一切人的权利。

李约耸耸肩,漫步走向中庭。

如果是第一次进入圣庭,大概会是难以用语言表述的震撼。

再没有这么宏伟的教堂,这样拔地而起的伟大的神迹。

一眼望去,是从地面接到天顶的玫瑰花窗,十扇百扇千扇,每一扇都是斑斓绝丽的彩绘玻璃,灯光透过去照成辉煌的金色。而天顶绝高如在云中。

远处,黑木像长桥那样托起巨大纯金的管风琴,托在所有人的头顶,架空的二层高悬,管风琴音管高耸,管风琴是包围式的,竖起高山般耸立的四角,角上立着吹奏黄金号角的天使,天使展翅翱翔。

似乎正有人在那黑木的长桥上弹奏管风琴,这样巨大的教堂,如此古老而绝世的管风琴,声音在高天里混合成浩大沉雄的风暴。

诗人常以山海形容乐声,可是此刻又怎么能用山和海来形容那样的声音?怎么能用大潮和水波?便如在云上酝酿着雷霆那样啊!环绕声震耳欲聋,无处不在。

这样扣人心扉的音乐,李约却只是淡淡地抚掌,“好雅兴!这琴声,是你的风格。”

琴声稍缓,仿佛是鼓琴人听见了这话,一息之后,琴声再起,如浪涛天。

李约却没有兴趣再发表评价,因为一袭深红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的尽头。

黑色的、苍白的,皇帝。

即使披着一袭深红华贵的大氅,男人留给别人的印象还是黑白这样沉默的颜色。

皇帝今夜以盛装出席。藏青的军装,肩章垂金,胸前佩着五色绶带,勋章耀眼如星辰,斜披的大氅上围着金子般的长缕。他的双眼漆黑如墨,额发向后梳去,露出清秀的眉宇,修长的双眉,面容如玉,如果不是唇边有一抹淡淡的笑容,似乎就要显得疲倦了。

男人对李约微微地笑,“李卿!”笑容中,似乎有亲切的热情。

李约却不敢有丝毫轻慢,低头行礼,“陛下。”

……

“所以我们在这里站岗干什么?”

“什么站岗?站岗轮得到我们么!你要抢这些禁卫的饭碗?”大卫露出老神在在的笑,“我只是带你来中心地带深度参与活动嘛。”

阿龙迦和大卫站在大殿的一角。作为护卫,他们本该寸步不离地守在皇帝左右,更别说已经荣升护卫长的阿龙迦。然而陈寂看了他一眼,只是摇头,说:“不必跟着我。你的任务,就是记下今天出席的人脸。认清他们,才是你做护卫长的第一步。”

这话变相地给了他自由活动的权利。所以他现在得以站在隐蔽处,默默地观察。

阿龙迦还是那身挺拔的黑色制服,银扣雪亮,右肩上却已披上了深蓝的大氅,银色的绶带系在胸前,头发梳整齐了,深红色的瞳子明亮如火。虽然没有那些显赫的勋章,却也显得神采逼人,看那张年轻而骄傲的脸,眉梢冷冷的神光,倒像是某个世家门庭的贵公子。

大卫和他一般的打扮,这是今天护卫们的统一着装。

大卫此刻竟显出微微的焦躁来,那管风琴弹得越响,他就越脚不沾地,来回踱步,金发被他抓成了鸡窝,那音乐倒像是在他头盖骨上敲出来的。

“你怎么了?”

“哈哈……只是听到了熟悉的音乐。”

大卫头上居然微微出汗。他讷讷地一笑,“不说这个了……你看这殿中的人,能看出什么分别来不?”

分别?阿龙迦瞳光一闪。而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们的衣服颜色不同。”他侧过头,“比如右手边二十米处,人数为八的团体中,有五人衣红,两人衣墨绿,只有一人衣黑。”

不仅是这八个人,放眼望去,圣庭的大门洞开,衣装华贵的人群陆续而至,人头涌动,宣唱声不绝于耳。

人群的着装泾渭分明,多数人的衣着都是红色的,深红、浅红、暗红、枫红,女士们的长发中斜插晚霞一样红的大丽花,男士领口则塞着枫红的领巾,这些衣红之人虽散布各处,与人交谈,却隐隐仍成一个群体,眉梢眼角骄傲而飞扬。

其次是衣墨绿的人群。这些人的服装趋向保守,长袖长裤,似乎每个人都是异战局局长李约那样不露肌肤的严苛,领口的领带打到最紧,女士们的长裙不事热烈奔放,而更加婉约,身周的香水也沉郁如夜色,深青的裙摆在人群中走过,仿佛暗水上盛开青色蔷薇。

最后,人群中隐约能看见几个穿黑衣的人。这些人的人数实在太少,淹没在人潮中,只能看见零星的黑色。

他如实描述。大卫点头,“非常敏锐。只是,除了这三类,其实还有第四类的人。但是他们穿的颜色太杂太随意了了,就混在前三类中,你看不见。”

阿龙迦眉头微动。这种大规模的着装同调性,在他的心中,代表着某种党派。“是为了区分党派?”

“是。”大卫承认,“这是他们政治官员中的大党派划分:中天派,衣深红,其中成员全部来自或就任于王庭星团,也就是中天大冕座;星环派,衣墨绿,代表附近多重群星之环的势力;边缘派,衣黑,来自更荒芜、遥远的边缘星域。”

“至于第四派,第四派没有名字,但人们都叫它自由派,其中所有人都追随圣庭女爵。”

阿龙迦心下了然。在他的年代,这种按王庭、星环、边缘星域的党派划分就已经根深蒂固了,只是还没有形成这样的着装统一。

“在此之外,还有一些政治力量是属于‘皇室党’的,但是,他们不可能出现在圣庭夜宴,因为没有人邀请他们。”

‘皇室’党。阿龙迦的面容似乎狰狞了一瞬,他很多年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再次听到这个曾经以肉互搏、以牙撕咬的死敌,牙间仿佛有一股浓烈的血腥。

人群嘈杂起来。门口再次奏响恢弘的音乐,响亮高亢,仿佛天空里下起一场金色的骤雨。

门后那些人走进来的瞬间,仿佛有光照了进来。却不是灯光,而是那群人的容光,这光像是一下把一切都点亮了,满殿的光明都开始呼吸。

那里站着月色般的群影,都是年轻人,女孩们长纱如雪,男孩们一身白衣。

他们的美似乎是朦胧的,不可触碰,像映在冰上的影子,一袭袭白衣影子重叠,叫人想起芭蕾舞剧吉赛尔里在林中起舞的幽灵,头顶垂下哀艳的白纱。都是年轻而纯净的面容,年轻人们低着头,眉毛秀气,睫毛纤长,低垂的瞳子清澈如湖,清秀得像是竹子,或者《以诺书》中描绘的神前天使,叫人心中战栗又惊动。

殿内被那种光芒压得静了一瞬,而后愈发得嘈杂起来。

“‘歌舞团’来了。”有人低声嗤笑。

“不知道今天又要跳什么舞?”

年轻人们排成长列,从黑色拱顶的长桥下走过,像是一列朝圣的白衣神使。队尾跟着黑色礼服的魁梧老人,面如重枣,大胡子垂到胸前,用金带严谨地束拢,然后是提着孔雀羽长裙的雍容女人,最后是一个白色兜帽的少女,牵着白衣的小男孩。

“别看有的年纪小,这几位都是享有‘国手’之名的音乐家,或者演唱家,”大卫努努嘴,“至于前面那些年轻人,确实是受到了邀请才能来圣庭献出表演,但却并不是民间那种歌舞艺人,事实上,他们中几乎所有人都是公卿要员之家的贵胄,不是家里最优秀的孩子也接不到邀请,来到这种只限于顶层的御前夜宴,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这是顶天的殊荣。”

“什么表演?”

“等所有人都到了,你就能看到。”

仿佛是应和着大卫这句话,前殿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本来年轻人们的到来使得场面喧嚣十足,有人吹口哨打趣,有人眼神肆意流淌,可这一刻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像一道雷霆劈开了混沌,天地初开。

门外的禁卫推开古老的木门,极其齐整而沉重的脚步声在夜色中响起,那声音里的森严,仿佛是一整支军队在行进!

“军部的人到了。”有人低声地说。

十四个服深黑军装的人在沉默中踏入殿中,难以想象那样有力的脚步声,居然只来自于十四个人。

他们没有佩任何武器,每个人除了站姿刚昂笔挺,都显得寂静而平平无奇,只有在女侍搜身时,偶尔有人抬眼,隐隐地有股血气,让人感到全身针扎般的危险,像是雨林中野兽窥伺。

进入殿中后,十四人忽然整齐地分开,微微躬身。

响亮的宣唱声响起:“银环蛇总舰队长,庭兰上将到——”

一个人影从十四个人之间走出。只是一个人,那十四人的气势,乃至全场所有人的气势,都像风烛般吹灭了。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披着深黑色的军装,黑色的手套和长靴,身形高挑夭矫如黑豹,一双冰镜般的眼,两道深青色的长鬓,有如刀裁,眉宇清秀,风骨苍峻,几乎有如古代的侠士。

她漠然地四顾,瞳光如雪,长靴击打地面的声音冷酷,她谁也没看,可她目光所过之处人们都低下头去,仿佛畏惧她那凌厉的刀光。

“真是的……这脚步声,总是让人发出冷汗啊!”似乎有人咬着牙,窃窃私语。

“‘这就是‘狐蛇鹰剑葵’中的‘银环蛇‘’总舰队长,‘烈旌旗’庭兰,”大卫小声赞叹,“其作战之风神勇刚烈,是千载少有的、以大范围横推和“勇武”著称的名将,近年来几乎从无败绩,治军之严酷,传闻中几与不可说的那位并肩。”

大卫扭头,捅了捅发怔的阿龙迦,“你怎么了?”

“没什么。”阿龙迦回神。

只是见到了当年的故友。曾经在几光年没有恒星的黑暗中并肩奋战,透过舰船的观测窗,只有朋友的战舰在无尽的黑暗中呼应。真是刻骨的孤独啊。

真好!多少年后,得见故人勇烈更甚!

似乎有人听到了他的心声,一声清越的长吟在夜色中传来:

“挥泪别赋五载后,涉水遥见故人来!”

夜色中,唯有风声,鸟啼,吹衣声烈烈。

一袭皎洁如月的白衣,信手拊掌,踏入殿中,步子轻盈有如踏风。是个贵公子一样的年轻人,面容婉约,眉梢眼角都像画出,写意而风雅。

年轻人在庭前长吟,缓步,微笑,人们心中的紧绷忽然就松懈下来,不自觉地就要跟着微笑,他走入殿中的速度不急不缓,脸上氤氲着晨雾般的笑意,仿佛不是御前的夜宴而只是晨间信步。因着年轻人脸上的那个笑,殿内凝结的一切又开始流动,冰消雪融,没有人见过那么风雅而如美玉的年轻人,那个笑容,清澈如水,不染尘埃。

迟来的宣唱声响起:“铁羽鹰总舰队长,秦羽衣上将到——”

这样的人物,似乎让人觉得他随时会从袖中拿出一把折扇。可是他长袖一振,抽出的却是一柄长剑。是柄华美的长剑,剑鞘纯白,表面上镀着一层镂空的银,花纹繁复,流淌着古老的光泽。

“秦羽衣,携御赐剑上殿觐见。”

在这之前,四下里都是静静的。现在殿中一下子嘈杂起来,嗡嗡的。

“‘画眉月’秦羽衣,号称是风一样不可挽留的贵公子吧?”气度高华的女人嘴角含笑。

“公子清如水,万花避白衣,”有人玩味地这么说,“就算是风也该是拂面的春风吧?有时候总让人忘记他也是军部的人。”

这些女声都带着调侃或玩味的笑意,像一股暗香隐隐地流动。可是大卫开口的时候,评价却是截然不同的四个字:

“不可捉摸。”

“铁羽鹰舰队长,外号‘画眉月’的秦羽衣,虽然形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却其实也是闻名天下的名将,行事如妖鬼,最不可揣测。”大卫脸色居然有三分的凝重,“我姐姐和我介绍的时候,说庭兰上将神勇凌厉,治下严酷,众人见其风采莫不为之畏惧折服,为人时,却有一分清刚,是古来将帅正统之风,但是介绍秦羽衣的时候,她只用了三个比喻:山间的云雾,夜狩的雄狐,月下的山鬼。”

“她当时的话是,‘此人性如妖鬼,为谋深远,偷天换日,近其身必有波及,然,不可近,不可不近,不可远,不可不远。’”

阿龙迦听着这评价,里面熟悉的意味让他忍不住想笑。却不是说的有什么错误,而是说的正确!太正确了!

可是这话居然出自她之口……过去了许多年,故人之间似乎隐隐也有博弈。

“怎么,现在舍得跟我提起你姐姐了?”阿龙迦想起大卫之前提到姐姐就装傻的样子。

“这不是没办法吗,再瞒有什么用,你马上就要亲眼见到她了。”大卫整个人气馁下去。

“在哪?”

“等她弹完这一首,你就会看到她。”

不远处,秦羽衣行至与庭兰并肩,自然而熟稔,秦羽衣拂长袖而笑,“五年不见,将军风采,真是更甚以往。”

庭兰的声音冷酷,“是么?可惜五年不见,你的脑疾,似乎没有丝毫好转。”

黑衣上将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此言似乎是暗指秦羽衣出场时的骚包。

秦羽衣汗颜,“将军,故人相见,上来就拆台么?大家都还盯着呢,总要留小弟一份面子的。”

“这么多人盯着,你不是照样吟你那歪诗?”

“……”

远处,圣庭的大门缓缓关闭。

合上的一瞬间,木门发出沉重的响声,同一时刻,管风琴的声音停了。

所有人都不由地回头。

管风琴并非突然寂静,琴声本来有如高天里的一场风暴,仿佛在云中擂击青铜的大鼓,开天辟地,太古鸿蒙,急而复急,高而复高,演奏者忽然雷霆般一挥,在极致有力的强音中,挥出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句号。

强音落地,演奏者霍然站起身来。

这是全厅的人第一次看见演奏者,那是一名白色宫装的女性,她提着长裙,从那么高的黑木长桥上走下,一步步,天地失色。

她散漫着一头金子般的长发,阳光般的金色,明亮得像是流淌着火光,脚下踩着白鹿皮的高跟,脚步清脆,滴滴答答,像一场朦胧的春雨。

阿龙迦心下了然,脸上继而浮现出一缕叹息般的笑意。

叶妮薇·亚伯拉罕!这么多年,依然晨星般璀璨!

所有的人都纷纷向她欠身低头,“圣庭侯爵。”

连皇帝也抚掌问候:

“叶妮薇,感谢你的演奏!真是绝丽的一曲。”

阿龙迦察觉到身边的大卫已经全身紧绷,这小子脸皮轻轻抽动,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头发丝都快要根根倒立,不禁感到好笑:“……你姐姐对你影响这么大?她在二十米之内,你都不成人样了?”

“你没有姐姐,你说的轻松。”大卫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抖了抖,几乎要整个退到阿龙迦身后,“我不仅大败你手,还丢了护卫长的职位,她还不知道会怎么……算了,不说了。”

他抖擞肩膀,长呼一口气,用手捋过自己一头的金发:“如你所见,这是我姐姐,亲姐姐,叶妮薇·亚伯拉罕,亚伯拉罕家族当代家主,世袭封号,“圣庭侯爵”。”

“在帝国,法统并不分封贵族,没什么公爵侯爵的,人人都是平等公民。只有历代亚伯拉罕家主这一个例外,他们是整个帝国史上唯一被承认头衔的存在,以圣庭为号,贵称‘圣庭侯爵’。这封号并不是由帝国赐予,最早的时候,亚伯拉罕家族是超级文明‘苍白王庭’的子民,那是个有贵族制、推崇古老血统的文明,亚伯拉罕当时的阶衔就是侯爵,直到宇宙文明大一统,进入帝国时期后这个头衔还被保留,是因为在黑暗时代初期,大熄灭的天灾中,亚伯拉罕为全人类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贡献,考虑到这功勋,才有这个‘圣庭侯爵’的荣誉称号。”

虽然嘴上在交谈,两人的眼神却没有离开过金发的圣庭女爵。

女人昂首挺胸,锋锐昂然,没有佩任何珠宝,却比这殿中任何一个盛装的“大人物”还要气度高华,金发亮如燃烧,面容冷厉,长眉如刀,瞳子是热烈的海蓝色,那样一张冰封的脸上却有一股朦胧的光晕,她的美鲜明夺目,古老而华艳,仿佛剥蚀的壁画。她的白裙剪裁精妙,胸口别着古老的家徽,“不朽蔷薇”,双肩系冰蓝色的披风,有流水般的羽纹,走动时被风揭开,像一面轻盈的长旗。

她从楼梯上走下,四周马上就有追随者一拥而上,形成一个隐隐的大圈,圈中人既不衣红,也不衣墨绿或深黑,他们的衣着随意,各式各样,细看去他们的眉间却有一股相似的神情,坚定、狂热而澎湃,叶妮薇行在簇拥之中,仿佛万军、万众的女王。

“这就是你说的看不见的第四类,追随圣庭女爵的‘自由派’吧?”

大卫点头,“无有不可,无有不为,这便是以‘凡事皆许’为口号的自由派。不分什么王庭、星环还是边缘星域,所有人都以兄弟姐妹相称。”

女爵白裙如海浪,她迎面地和皇帝、官员们点头行见面礼,人们蜂拥而上和她攀谈,女侯爵却如蜻蜓点水,并不停留,她利落的脚步最终在庭兰和秦羽衣的面前停下,黑衣的上将和白衣的贵公子前,侯爵那张冰封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一缕笑容,仿佛画家笔下绝世莲华的盛开。只是那一缕笑,让人什么都忘了,大脑一片空白。

她伸出一只手。

庭兰握住那只手,弯腰向她行吻手礼,“Ca fait longtemps,我光辉的星辰。”

“久别了,这一别如世纪般漫长。”侯爵微笑。

周围的人们一时都有些怔住,庭兰踏入这间殿堂时那么冷厉那么满身肃杀,可她此时行吻手礼的姿态又那么自然而绅士,这一幕好似黑衣的骑士王低头轻吻君主手上的古戒,在神前发下征战一生的誓言,白袍的君王以悲悯的目光抚摸她的头顶。太老旧太童话了吧?可是也太浪漫,放在油画里是黑和白相衬的极端,人们的心跳不由得有些怦怦然。

“侯爵大人!真是多年不见。”秦羽衣那袭白袍不合时宜地挤入画面,笑眯眯的,“侯爵大人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别人?我还以为是我穿得太白,光反射到了你的眼睛。作为你几十年亲爱的好友、战友、同事。难道不值得一个拥抱?”

“舰队长。”侯爵看向他,却只是冷漠地点点头。

寒暄和交谈声被一阵铃声打断,白色领结的侍者摇响黄铜小铃,皇帝在不远处向人们微笑颔首,这是在说来宾到齐了,圣庭夜宴,就要开始。

可是人真的来齐了么?阿龙迦无声环顾,军官们断续入场,可是连五大舰队的舰队长都没有到齐,银环蛇的庭兰,铁羽鹰的秦羽衣,那么鬼刺狐的唐璜呢?还有千叶葵……甚至剑齿虎的舰队长?

剑齿虎……么?他缓缓地低下头,那个瞬间,他想起了一个名字,一个不堪回首的名字。重生以来他竭力不去想,可今日故人聚首,那个黯淡的侧影,终于不可避免地在回忆尽头浮起。

所以不是还没到齐,而是不能到齐了。他默默地按住胸口,有一股空洞的痛楚缓缓淌出来,他尚且有重新睁开眼的机会,可是他们中最好的,已经死了。

一如阳光般的昨日。

那个杀了他的人……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陈寂,陈寂在人群之中,像金色的雕塑,那张脸还在得体地微笑,那笑容让人想要撕毁,仿佛暴雨撕裂阳光。似乎当你站在阴影中时,看到那样的笑容会让怨恨成百上千倍地疯涨。

他杀了那么多人,帝座下少时的朋友们尸骨相藉,为什么笑起来还是毫无阴翳?仿佛他、他们的死亡,都只是可以挥手掸去的浮灰。

他心底那个幽魂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咆哮说这就是你的王朝么?这就是新时代?今天我看见它的繁荣了,真是美丽而……血腥!旧时代的人都被烧死了,所以长久而繁盛。

你还会烧死谁呢?你还想烧死谁?故人只有那么多了,庭兰唐璜还是秦羽衣?他恶意地揣测,也许这就是今日朋友们不再和他站在一处的原因。皇帝啊,皇帝,念起来真是了不起的名字,皇帝!皇帝不需要朋友,所有人都有如下人。

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走过黑木长桥,进入内厅。圣庭夜宴,将在更私密也更华贵的内厅举行。

阿龙迦和大卫缀在队尾,外殿已足够华丽,进入内厅,却仿佛又是一重山在眼前推开,内厅的庄严不可以语言描述,空旷高寒,几乎可称“神圣”。

仍然是典型的哥特风格,白骨般细长的束柱林立,所有线条都昂然地向上流去,尖形拱券拔的内庭像天空一样高,站在这森然的天顶下,让人不敢高声语。

红绒地毯像一卷细长的新血,直通内厅的最深处。那里的“庄严”“神圣”浓郁得简直如有实质,灯光在墙壁上打出透明的光环,像烈日的光辉闪烁成圈,十万只箭呈圆心齐发。

本该是圣像和神台的地方,只是一片空旷。圣庭的尽头只有一面墙,所有来者的目光,第一时间却都会停留在这面墙上。墙上高悬巨大的金属徽记,鲜艳而古老,并列在圣庭之上。

从左到右,一共有五面金属徽章,代表的赫然是五大舰队,依次是鬼刺狐的“鬼影铜面”,银环蛇的“无限之蛇”,铁羽鹰的“垂天之云”,剑齿虎的“铸剑神虎”,千叶葵的“千叶血葵”。

这是它们最被人熟知的标志,舰队旗帜。

“鬼影铜面”是一张古朴的青铜色面具,厚重神秘;“无限之蛇”是深蓝的,深蓝近黑的宇海中,无限之蛇衔尾如两个巨轮,像是一个倒放的无限;“垂天之云”,描绘的是一只遮天蔽日的苍青之翼张开;“铸剑神虎”则是口含双剑的玄黑之虎,那既是它的利齿,也是它铸下的名剑,意指剑齿虎是帝国重器,它剑锋所指,天下宾服;“千叶血葵”则是最艳丽的,巨大的血葵花怒放在旗面上,每一叶都流淌下浓郁的血色,猩红色千层万层地绽开。

这五枚巨大的徽记下,是密密麻麻的小型徽记,从天顶一直垂到地面,多如海沙。

这都是帝国官方麾下的成建制舰队,它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号,叫做“星舰联盟”。

而在这所有的徽记之上,唯有一面古老的巨旗,悬挂在圣庭的天顶,像金色的天河奔流到地面,它的颜色是璀璨的金银二色交织,并绣苍红和深青,扬旗烈烈,一头鬃毛狂发的雄狮跃然而出。它的气魄勃发而苍古,飞扬而厚重,新与旧,新生和苍老,跳跃和庄严,似乎都只在那一面旗上,仿佛穿越了无穷古今,而形貌依然。

“烈火雄狮旗”,数千年来,帝国不曾改换的旗帜。

“何等浩大奇绝…”大卫叹息。

“叹为观止。”阿龙迦附和。

两侧有铺着金锦白布的长桌,桌上水晶杯搭成一座座梯形塔,人们摘取酒杯,向酒侍索要不同种类的酒。流泻入杯底的酒液,有的灿金,有的酒红,有的如琥珀,有的透明如冰种的玉,有的浓紫。

阿龙迦拿起一杯,他只是轻轻地摇晃,杯底泛起淡淡的碧色。

清澈的敲击声响起,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处。皇帝以银匙轻敲酒杯,今晚他一直挂在面上的微笑隐没下去了,这强权的主人以目光扫视众人,那目光如铁般刚强冷硬,每个人都仿佛被按剑的手擦过头皮。

他缓缓地举杯:“为今夜祝酒!”

“数年枕戈待旦,人类兵马已足,黑夜中的火光就要再次燃起,大进攻的时代来了,今夜,庆祝我们的第五次总攻!”

他以斩钉截铁的三个字结束致辞:“敬人类!”

众声附和,如海潮般回荡,人们举杯如山林:“敬人类!”

许多人以为这样隆重的时刻,他会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讲,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进攻,御驾亲征在即,也许他需要费上那么一点心神来,撂下一点掷地有声、振聋发聩的致辞,如钟发省,恫吓而令人慑服,这是历代皇帝们御人的手段。可这个男人,只是吐出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来,只是简短地告知“本人马上就要去打第五次总攻,你们都知道一下”,便如大声宣告他一点都不在乎这间殿里的废物们如何想,金鱼如果思考,人类只会发笑,从君临到遥远的第一星环虫桥群,所有星舰已为他林列如海。

不同于软弱多变的先君们,这条血脉中终于诞生出以血手治世的神勇之主,皇帝陛下的意志仿佛洪流推进在宇宙的荒野上,在他的时代,其他人的心绪都只是水面的鸿毛。

烈酒被一饮而尽,皇帝笑容又洋溢起来,目光中透出醺醺的酒意和欣喜,他张开双手:“夜宴开始!”

音乐骤起。天和地忽然旋转起来,人们发出惊叫,那群纱衣如雪的年轻人们不知道从哪个缝隙中涌进人群,每个人都在旋转,和着乐点徜徉滑步,年轻人们以目光问询,将点头的人牵着手拉进他们的队伍。只是一瞬间,内厅中的肃穆就融化了,所有人都在舞蹈,音乐是一首华丽而花哨的华尔兹,暖场正好,礼裙和纱裙旋转起伏,像春天百花盛开。

阿龙迦逆向穿过人潮,悄无声息地来到大殿角落,像一道黑色的影子。重生后,他已经习惯这样默默地观察人群,所有的细节都被纳入眼底。

他看见大卫逃也似地淹没在人潮中,女爵在人群外冷眼看着,庭兰抱臂在她身侧,似乎说了什么,她的面容柔和一瞬。他看见秦羽衣一振白色的长袖,切入舞蹈的人群,他似乎是个绝好的舞者,起伏之势夭矫,有如直攀云中,如鹤展翼,如龙在天,他的舞步刚勇强势,带动周围的人为之改变,不再是曼丽的华尔兹,而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远古的巫祝在黄昏的冰原上挥举大袖起舞,年轻人们披着冰纱旋转,在他的操纵中难以远离,像是飘落在鹤羽上的冰花。

最后,他看见陈寂在人们的簇拥中举杯,他不拒绝他人的敬酒,且饮且笑,显得豪迈十足。今夜皇帝的姿态十分松懈,面上浮起浓重的酒意,仿佛慵懒的雄狮。

喧嚣的静寂中,阿龙迦无声地笑了笑,向那浩大的人潮微微举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殿里的光太耀眼。恍惚间照得故人容光明亮,还似当年。

“请问,我能和您跳一支舞么?”背后,有轻柔的声音响起。

阿龙迦悚然。全身的汗毛在同一瞬倒立,一股毛骨悚然的战栗漫过他的脊背。

他回过头去,一个年轻的女孩正朝他微笑,黑发黑眼,黑色的瞳子映着灯光,眼波流红。

重生以来,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巨大的危险,像面对血海尸山。他脑海中的警铃疯狂大作,心却缓缓地沉到谷底。

两个人隔着人潮像野兽般对视。

良久,阿龙迦缓缓地说:“好。”

新年快乐!!!!

小的又回来了!!!!

厚着脸皮求评论谢谢大人们给您拜年了

第12章 12 圣庭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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