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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逆拘龙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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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双眼黑如点漆,目光却明锐如一面铁镜,看着大卫穿过重重走廊,无数扇舱门为他次第打开,尽头的长道中天窗打下一格格阳光,年轻人的背影在明暗中前进,最后一扇水平向下的隔离门打开,环绕隔离门的大型能量装置沉雄地运转,肉眼不可见的牵引束在嗡鸣声中成型,聚集,垂下,大卫向隔离门一跃而下,豹子般敏捷地消失,高能声波形成的牵引束将会承载他的身形,流风般轻盈地将他降落在地面。

护卫长前脚离开,代替他的两名护卫后脚已经进入隐秘的内舱,不似大卫那样年轻得还像个小孩的毛头小子,这两人都是沉稳内敛的成年人,一男一女,都是皮肤微褐,脸颊发红,五官粗犷深邃,向皇帝低头行礼:“陛下。”

“不必多礼。”

两人越过琥珀,以三步的距离列在皇帝的左右。女性护卫开口道:“这还是您第一次点大卫.亚伯拉罕出去和人对战,您那么看重这个人么?让一名精通刺杀术的刺客去,这人也许会受到难以想象的重伤。”

“哦,你怎么看?”

女护卫眼珠微微发绿,黑发结成一绺一绺的辫子高束,眉目飞扬,深邃面目上一股勃发的英气,“您不该让大卫出手,属下一直认为他不可控,他在‘沉稳’上的修行不够,即使是号称十年中的刺杀第一,也是技术大于心性,没有和十年前拼杀死于战场的英雄做比的缘故。”

似乎是来自王庭星团之外,她的口音和用语都有几分特殊,一股凌厉的古韵。

男性护卫面容古朴,身材高壮如小山,神情却极为沉默内敛,闻言只是点头附和。

“耶罗银,你说得不错,他不是一个用来试探的好对手,”皇帝缓缓地说,“但也许我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反过来打磨大卫呢?他太年轻太骄傲了,别人无论怎么敲打他,他的自信都无与伦比不可动摇,因为在他这个年纪他根本没有对手,他几乎没有输过。”

耶罗银眼神一凝,“您相信这新兵能做到这个地步?以一具银闪打败大卫?可是您许可了大卫使用‘龙’旗舰的通用甲,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理论终究只是理论,战场上的事情,谁说得准?”

皇帝的声音陡然锋利起来,像一叶刀光催发,“武士对阵,拔刀只拼一股悍然血勇,不到刀风割面,决死的那一瞬间,胜负生死,终究只是他人妄言!”

......

会场中的上万人屏息,看着遥远的人影在牵引束中降下,他的姿态之轻迅,仿佛天忽然开了,神的灵从云中降下。

“那…是…什么人?”每个人心中都只有这个想法。

年轻人从牵引束中踏出,纯黑色斜钉银扣的军服,姿态放逸飞扬,面容年轻得没有一丝阴翳,一头耀眼的金发在阳光下焕然生辉,瞳子清澈,如光照湖水。

“大卫.亚伯拉罕,奉命测试优胜者水准。”大卫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粒石子坠入水面,泛起了整座会场的涟漪。

奉命?奉谁的命?难道真的有上级看上这个新兵了?想到这里的人们不免都心生艳羡嫉恨。五大舰队啊!谁不想进?

在场的人,却没有谁认出了这个名字,到了大卫这种身份和级别,名字和形象都是保密不宣传的,反而闻名的是他们的代号,属于大卫的代号就叫做“狂雷之鬼”。

大卫从人群中走过,所行之处人群都被劈开,有如大潮二分,仿佛畏惧他凛冽的刀光。

在他一步步踏上高台的同时,仿佛滚落一滴清澈的水银那样,苍红色的机械层从他的胸口开始蔓延,似流体也似固体,金属表面完全展开时有一瞬的耀眼反光,从左到右滑过,仿佛澄明的天穹中擦出一线流星。在大卫被完全覆盖后,那具机甲像是巨人般忽然“立”了起来,顶天立地,整片天地忽地成为了它的延伸,再没有比它更高更远的东西,云和雾从它的头颅间流过,时光则穿过它礁石般的胸口,它的影子投在大地上,亘古的云层那样孤独而苍老。

常型000-E类改,“夸父”。

“这是……什么机甲?”

哪怕台下站着的教习和军官们,这一刻也愕然失声。

就像没有人认出大卫.亚伯拉罕一样,也没有人能够认出这具机甲,那样赤铜般焚烧着的红色,那样孤独而古老的巨人的影子,每一根线条都刀砍斧凿,透着苍劲和雄浑,让人想起最遥远最遥远的时候,想起大地尽头的奔跑,想起叫做“夸父”的巨人,燃烧如日出的背影。

那具机甲上几乎有一股如有实质的“精神”,仿佛夸父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声呐喊,向着天空拔地而去,无始无终。

阿龙迦瞬间明白了原因,这是因为这具机甲中“躯壳”的等级之高,精神场已经凝聚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连人类这种进化避开了精神领域的生物都能直观地感受到,像是铭刻着万古之前一个隐隐约约的侧影,让人瞥见时蓦然惊动。

好机甲!阿龙迦心中赞叹。

他没有见过这个型号的机甲,但以他对机甲的了解和狂热,想来是他死后才出现的机甲,也不知道是用于五大舰队的哪一个。

“好!再来!”阿龙迦长啸一声,居然毫不寒暄,双剑旋切,模糊光华如轮,右手握剑之势一反,就推出鬼魅般扑面的一剑。“铛”的一声锐响,金属交击,一柄细细的银刀探出在夸父之前,刀面一闪,银光如雪。又是“铛”的一声,暗中切来的另一柄剑也被挡住了,真正的杀机蕴藏在这一剑中,毒辣地刺向下阴,夸父的第二柄银刀随之旋出,在腹部!

大卫居然也是双手武器!双手银刀,滴水不漏。

“问候都不听就开打?”大卫的声音似笑非笑,“不太礼貌吧?”

“我连求饶都不听。”阿龙迦淡淡地说。

他抽身一旋,没有人知道一具银闪怎么会有那样鬼魅般的灵敏,回身之势像一阵淡淡的烟,诡异的滞空一瞬后,压下的是暴雨般的攻势,握剑的手势仍然是一正一反,旋切出去,虚实交错,杀机暗藏。大卫笑了一声,起初只是格挡应对,银刀抖落片片雪光,渐渐地,双刀上的力道凝实起来,仿佛薄雪压成冰再凝成冰雹,刀剑相击的声音变作刺耳的“铮铮”声,银刀最终竟然是以攻势在和双剑对挡,双刀之快,如逆起的冰雹之瀑,光华剔透。

从台下看,刀剑之式居然都是模糊的,银刀和双剑留下的影子,只仿佛耀眼的冰流和铁青色的豪雨对冲,冰流霜华寒湛,而豪雨炽烈雄浑,冲击之相密不可分,有如大潮上涨,“只怕是一时分不了胜负吧?”台下人心中都忍不住这么想。

这一切结束在两道诡异的“锵”声中,打破僵持之势的是大卫,他的双刀如一卷奔行的银雷冲天卷起,凌空截断阿龙迦的剑式,刀上锐气延展出去,居然有一股压不住的狂气像十万刀剑从刀上迸发,指天刺地,绝无畏惧,锋锐不可当,果然不负他“狂雷之鬼”的名号。

此招过后居然毫无停顿,两线银光冷冷地一闪,走出凄冷而诡异的长痕,速度之快几乎划破空气发出利啸,双刀目标皆是阿龙迦的命门,此刻银闪中门大开,再也无法抵挡了!

一击毙命的杀人术!不知道多少人曾经这样死在双刀之下,大卫“近十年刺杀第一”的名声在这一刻转换为可怖的现实,双刀落下的瞬间,他即将再添一名手下败将!

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阿龙迦的声音居然带着微微的笑意:“哦?刺杀之术?”

决生死的片刻还有心思说话?这新兵是真的不知死活吧?大卫的念头刚起,忽然就察觉到,有什么在瞬息之间就变了,眼前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他心底一紧,他知道那个瞬间一定有什么发生了,可是那个动作太快了,快得来不及看到,所以留在人心中的就只有那一“闪”,分隔光阴的一闪!

大卫回过神来的瞬间,一个沉重的震感已经蔓延在双刀上,他心中骇然,居然挡住了!可是对方哪来的剑?他的剑式不是已经被截断挑起了么?挥出去的招式哪里有那么好收回?

怎么……来得及回剑格挡的?

阿龙迦以右手剑封住双刀,机甲的感官相通也包括痛觉,反震回来的力竟然震痛他的手腕。

方才他已经使用了自创的四式中的“雀闪”,这是空中借力之剑、腾挪之剑、流转之剑,他借凌空截断之力侧弹剑柄,鬼神般莫测地旋回右手剑,刚好一剑封在双刀的前路上,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看似随便的一个护卫,居然精通刺杀之术,甚至能以力气撼动他驾驶的银闪!不过刺杀之术么…

真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他放声大笑,“好!很好!派这样的人来,看来天上的人终于看得起我了!”

此剑一收,阿龙迦的风格突变,所有攻势都骤然回收,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力道,他居然采取了全然的守势。大卫的刀式还在不断袭来,一刀更比一刀刁钻凌厉,每一刀都来自视觉和直觉的死角,刀式再没有任何的花哨,扑面只一股纯净而肃杀的死亡之气,仿佛一轮漆黑的太阳升起在大地之上。

大卫再不抱试探之心,出手招招都是杀人术,已有凝重之意。

情况如此危急,银闪之前的攻势却全然消解,双剑只有在刀光逼近时才略微动作,仿佛已被大卫的威势击溃,只是被动地见招拆招。

“他要赢了吧?那新兵不行了!”台下有人喊,“他都挥不动剑了!”

台下骚乱起来,都以为胜负将分,新兵一时的运气用尽,大势已去了。

占尽如此优势的大卫,越打心中却越是凝重,仿佛一道寒气从脚底袭来,上贯天灵,他全身的血都好像微微地凝住了,银闪那些看似无力的“格挡”,居然悄无声息地化解掉了他每一式凌厉不可测的杀人术,双剑总是精准地卡在刀上某个最薄弱的点上,便让他的动作顿时凝滞,易如反掌,好像他对这所有杀人术都了然于胸,对他的所有发刀、衔接、盘算都了如指掌。

可这根本不可能!绝不可能有人比他还要了解这些刺杀术!大卫心跳如鼓,他的刺杀术只来自于一个地方,帝都君临最高军校——帝托里尼学宫!整个中央星域,只有这一个地方光明正大地传授最精深的刺杀术,杂糅从古地球到开拓纪元再到混乱纪元的一切流派,为此他们甚至特地开了一门武术选修课,这门课的名字叫做:《从母星纪元到现当代:临场杀人术的变迁》!

虽然名字听起来像是枯玄深奥的学术研究,但这门选修课却是地道的武术课,由帝国军方资历最深厚特殊的几位大人物教导,其中蕴含的刺杀术精髓被誉为是整个已知宇宙的刺杀殿堂,从上个纪元开始,修习这门选修课除了要做全套的背景调查外就只有一个要求,数千年不曾改变:在校时长十四年,十四年中的武术和实战两科,必须蝉联第一!

即使要求如此苛刻,千年中能够选修这门课的人物也不在少数,可是本纪元中,能够拿到象征刺杀术登临极点、圆融归一的“圆满”称号毕业的,只有两个人。第一个人的名字已经因为他在整个时代中掀起的血浪被抹去,人们惧于提起,而第二个人就是大卫.亚伯拉罕,只是这个原因,他就被誉为最强刺客之一!

大卫一直为自己的这个身份所骄傲,可是这一刻,居然有人能将他引以为傲的刺杀术轻而易举地化解,大卫年轻骄傲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丝胆寒。一阵压抑许久的疑云随之划过,对面的银闪明明留有余力,他为什么只守不攻?

人们都以为银闪已经无力挥剑,大卫自己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刀上反震回来的力丝毫不少,甚至还在不停凝聚内敛,仿佛飓风之眼缓缓旋转,凭临爆发的前一刻,这个想象仿佛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他隐隐约约地猜到了,这具银闪收回了一切多余的动作,也许是在“蓄势”。

蓄力,蓄气,蓄不死不休的意志,他知道精神和气势能够在蓄势中以几何次数叠加翻倍,可是什么样的一剑需要这么长的准备?也许不是人世中能见到的一剑吧?

大卫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脏缓缓沉了下去,无力和挫败感同时浮了上来,他在心底苦笑一声:真是……输了啊!

凭借武术,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这样僵持下去,但他发出的每一刀都能被对方破解,等到对方再发出最后的那一剑时,他已避无可避。从技术层面来说,他已经输得不能再输,他甚至回想不起自己是从哪一个点开始失败的,大卫心底终于一横,这是战场,而战场的胜负不只因武术而定,他心里还有不甘,他从来没有在几万人的面前败退过,这次也不想!

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决胜的因素,这个因素能翻转一切!他们的机甲有天渊之别!

大卫一向自信于自己的刺杀术和武术,不喜欢以机甲的优势压人,但这一刻他已然别无选择。他在心底说:对不住了!在我动用机甲的特殊状态的时候,我就已经承认你比我强大。如果我们的机甲处于同一个层次,我连一点机会都不会有。但是我不能输,我从来没有输过!这次也不能!

答应过的,我……绝对不能输!

大卫闭上眼,再猛地睁开,目光如两道电射,一股血性从心里拔起,“狂雷之鬼”,死搏的勇气!

常型000-E类改-夸父,异化状态·逐日!

浓厚的白色雾气从夸父上升起,它的表面温度似乎忽地飙增,袅袅的烟云蒸气笼罩这具苍红色的机甲,身形峭拔如巨大的枯骨,若隐若现,真如太古年间的鬼神。

终于撑不住,还是使用特殊状态了么……阿龙迦心中平静,毫无波澜。他保持着防守姿势,凝神内视,精神守一。

他的心中正观想着一口剑,缓缓地翻转着,这是他的心之剑、自我之剑、魂灵之剑,这口剑杀了太多的人,已经染成了铁锈般的深红色,却锐利而妖异得不可思议,多年的淬炼中,像是有某种妖魔般的生命在剑刃上滋生,深红色染在清澈透明的剑身上,美丽森然得眩目,生动得仿佛随时会剖开胸膛跳跃出去。这柄剑翻转的同时,血光所至,照见了他自身的一切念头,也照见本性真我,此刻皆安宁蛰伏如沉睡的凶兽,沉在剑下。

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问:“逆拘龙之术,知道这刺杀的终极之术,前置功课是什么吗?”

他的声音和年少的自己重合了:“是冥想。”

数十年前,大屋,枯瘦如鹰的老人和他对坐。

“我听说你在学宫修习的刺杀术有成?”

“老师说得没错,学生已经通过考验,得到‘圆满’的许可。”

“不错。既然如此,我传你最后的终极一术。你的技术已经凭临绝境,然而不圆满的地方却在于你的心灵,你没有释放本心之术。”老人褶皱中眯起的双眼忽地睁开,目光如剑,“我见你心中有火,大火,焚烧世界的火焰,然而却只是徒然地拘在心底,烧灼血肉,人心中的束缚太多了,怜悯、犹豫、畏惧、悔恨……你亦不能免,然而心有游移,不能登临极点,是懦夫的行径!人们都叫你‘龙’是么?可是哪里有龙被束缚在大地上?”

“我欲传你古地球时,禅宗炼心之剑,这一剑的名字叫做‘心归正·狂龙天’,斩心也斩我,是死寂中催发心中狂龙的绝境之术。人心需得达到极致的静,极致的空,古语说“心猿归正”,人心就像猴子那样跳脱,只有看清所有情绪,累加所有情绪,最后释放的一瞬间,极致的狂龙会从寂静中挣脱一切桎梏,对狂龙来说,连这个世界都是束缚,你是龙,是鲲鹏神鸟,是一阵自由无形的大风,你的世界该只有天空,只有向上,永恒的向上!”

说到最后,老人几乎挥舞大袖,天地间有雷声骤起,窗外天空昏暗,阴而欲雨。

“上了笼头的神骏,石锁压住的狂龙,今日,我放你自由!”老人忽地收敛一切行径,目光冷冷地直视阿龙迦。

“石锁压住的狂龙……”阿龙迦低头笑笑,“老师是在说我么?”

“不是你,”老人语气冷漠高远,侧头去看晦暗的天空,雨滴千万,都坠落在鹰隼般苍老的双眼中,“我是在和你心中还没有醒来的那个人说话!这世界已经走到行将毁灭的终点,再也不需要满眼希望的孩子,只需要魔鬼一样的英雄!血河中拔起的英雄!”

“老师,学生有一个问题。”

“说。”

“这一剑只能在发在心中么?不能斩出?”

“如果你问的是‘心归正·狂龙天’,那么不能,禅宗只图炼心斩我,照见本性真如;可如果你问的是‘逆拘龙之术’,那么当然可以,这是脱胎于狂龙天的虚构之剑,理论上才能存在的终极之术,千万年前,人们一直坚信有人能够斩出这一剑,这是诞妄和真实交错之剑,这一剑既斩心魂精魄,也斩真实不虚!”

时间往后再拨一年,这一年他十八岁,结束了在帝托里尼学宫十四年的修行,十四年中蝉联星环总区大比第一,名震帝都,横压一世,所有天才的光芒在他之下都只能流星般黯然熄灭,刺杀术推至大圆满,身成混乱纪元后三千年中第一个刺杀术“绝顶”,被当世誉为“将帅一体”,未来的“天下第一名将”,这一年阿龙迦有朋友有信仰,斩出的每一剑都以希望为支撑,煎熬着他绝高的梦想和绝大的意志,也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情,万古之后,他终于真正地创造出了人们虚构出的“逆拘龙之术”,当年他终于发出这一剑时,似乎掏空了肺腑熬干了血肉那样,心中却仍勃发着他和朋友们的约定与承诺,那些泡影般的梦想鲜活地跳动。

然而老师鹰隼般的目光从过去洞彻,也洞穿了他短短几十年的人生,寥寥几语就钉下了他的未来:这世界根本不需要满眼希望的孩子,只需要魔鬼一样的英雄!再十年的争战,他终于在血腥中褪去那身充满希望充满幻想的年轻人的躯壳,苏醒为呼吸天地的狂魔,鲜血淋漓,再也不需要仁慈、希望,和梦想,这个时代,凭临战场,一切只有血与火中的毁灭!他的名字所至,仿佛魔鬼行于地上,让所有人仰望、畏惧、胆寒,甚至不敢说出那三个字,他的确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下第一名将”,每逢征伐,无论对象,必行凌厉酷忍近乎邪道的杀伐之术,却战无不胜,令人闻风丧胆。

而后他也像一切狂魔般被烧死在火中。

轰鸣声大作,烟云蒸汽中,对面苍红的夸父已经像神魔般“睁开了双眼”,像是有生命降临在那具机甲中,一丝令人悚然的灵性微微生出,它的形象忽然生动起来,停顿的一瞬后,红影如高山拔起,双刀仿佛风卷狂云迎面而来!

阿龙迦居然不闪不避,立在原地盘踞如石,他舒展十指,缓缓握剑。

是时,距离他第一次挥出“逆拘龙”十七年,这一次,他身边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再不怀一切光明梦想,终于举世皆敌,每一个念头都向下坠落,如漆黑的陨星,落入毁灭的深渊,握剑时一切收束为完全的死寂,心中那柄观想之剑倏然崩散,心底最深处现出令人憎怖的原貌,那是一口漆黑的井,漆黑的灭世的狂魔在井中仰望天空,孩子一样的脸儿,双眼纯黑,带着微微的迷茫微微的忧愁。井中埋着生死间的大仇恨、大破灭、大恐怖,他临死前的大愿似乎还回荡在井中:“背叛我的,当叫死亡展翅降临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死而再生,他终于明白了许多年前老师未尽的意思,狂魔般的英雄,英雄般的狂魔,以大恨大愿磨剑,则无往而不利也,万事万物皆可杀!

这世界不需要英雄,地狱般的时代中只有魔鬼才能超拔!他的心完全地沉没进漆黑大恨的最深处,如果让昔日的师友们见到,也许会感叹一句:你已入全然的邪道。

最后一刻,刀锋扑面的瞬间,心底的漆黑中,像有一滴水坠下,刀风滚滚下压,吹得水滴微微一摆,坠入无边的寂静和黑暗,这一滴水泛起了万顷海面的惊涛骇浪,黑暗震颤,一股穿透时光的伟大力量磅礴地荡开,极深的心底中,响起悠长的龙吟,再没有那么撼动心魂的吼声,吼声中狂龙的魂魄穿透他的胸膛去向远山大川去向大海和天空,他的剑势随之发出,没有人能看清那一剑,划破光阴划破生死,这是苍天之怒,伏尸百万!

逆拘龙,绝天海。

一息后,包裹两具机甲的烟云蒸汽无力地消散,台上的一切都显露在所有人眼中。夸父如一具亘古的雕塑般顿住了,它手中,用于格挡的银色双刀都被无可匹敌的伟力崩断,刀片下坠,银光残破。银闪铁青色的剑锋堪堪停在夸父的胸膛前,这无与伦比的合金居然深陷下去,驾驶舱中的大卫心中骇然欲裂,那一剑的剑风居然贯穿了夸父,毁灭的剑意逼入驾驶舱深处,直穿他的头颅,他忽然觉得头颅冰寒,而眉心剧痛,他伸出手去摸,一滴血滚落在他指尖,额上缓缓开裂出一道细长的血痕,从天灵直至眉心。

“我……已经……死了么?”他心中不可抑制地浮起这个想法。

意识到对方在最后关头留了手,自己在这必死的一剑下留了性命,大卫升起的第二个想法是心如死灰,完全不可匹敌!

世间焉有此人哉?

大卫修行的十几年中,因为出身的特殊,交手的各路名将大家不知凡几,但从无一人给他留下如此鬼神般高大莫不可挡的印象,像高山投在大地上的影子,其他人只能如匍匐的蚂蚁般被笼罩。

也许确实是那个人的学生吧?他默默地苦笑,那个……改变了一整个时代的人!

那么输的也不算那么冤!大卫想起自己之所以被称为“近十年刺杀第一”,而不是“刺杀第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他错过了“那个人”在世的时间,他从来没有和神勇遍传群星之环,光辉照耀向前向后半个世纪的千叶葵花总舰队长“猩红之龙”比试过!

而“猩红之龙”才是公认的“绝杀第一”!

人们普遍认为他较十年前旷世的英雄要逊色一筹,不能比那些战场血河中奋起的人物,才冠以他“近十年”的约束。

大卫翻出机甲的驾驶舱,如今终于能和那个人的学生一比,才终于明白自己的渺小,往前十几年的骄傲都像太阳下的薄雪那样脆弱,他脸上总是带着的微笑不可避免地苦涩了,“我认输!你……很厉害。”

“大人想见你,跟我来。”

……

阿龙迦跟着大卫·亚伯拉罕,在万众艳羡的目光中登上白鹰座,他的心境还留在发出逆拘龙时的死寂,踏过一扇扇舱门时,只有一个想法留从心底:到底会是谁呢?

最后一扇内舱之门打开,洁白的仿佛没有上下之分的内舱出现在眼前,墙壁以完美的白色六边形组成,微微闪烁的数据流从六边形边缘流过,这每一面六边形既是屏幕的同时,也是性能强大的光子计算机,仅仅只是这一架白鹰座,算力之高,加起来甚至能支撑一场星团级战争的后勤运算。

内舱的尽头,有一面六边形屏幕是激活的,巨大的光屏被投影在前方,投影纤毫毕现,俨然是会场中的一切。

光屏前立着几个护卫制服的人,以众星拱月之势,拱卫着一袭深红色的大氅。看到那袭深红色的大氅,阿龙迦的心从死寂中微微地搏动起来,心底漆黑涨潮,狂魔睁眼,会是……谁?

“哦,来了么?”那一袭深红色的背影转过身来,面容清秀,态度随和,仿佛亲切的兄长,“你很厉害,比试的优胜者。”

两道目光相交的瞬间,仿佛空中擦响了一道雪亮的雷霆,两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字像从灵魂深处蹦了出来:陈,寂。

看清那个人的片刻,只是那一瞬,仿佛有人在心上调弦,拨动了一架满是灰尘的枯木琴,灰尘簌簌而下,琴音袅袅,还是带着许多年前的醇厚和明亮,他看清楚了那张脸,脸庞清瘦,眼角刻着岁月的纹路,神情那么熟悉那么陌生,像是忽地回到很多年前,还有很多烦恼很多喧嚣的时候,学宫的阳光下,一支杏花开放,朋友们凝视彼此坚定的眼睛。一句话自然而然地从他的心底流淌出来:你老了。

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老了啊。

却只是那一个瞬间的事,那个充满阳光的下午,记忆的碎片梦幻泡影也似地熄灭了,下一秒,生死间漆黑的恨意、滔天的血、鬼魂的怨仇大潮一样从心底席卷而来,漆黑的,漆黑的再也不见天日。心底的狂魔仰天嘶吼,像是有万鬼齐声怒吼,恨意冲天不息:陈寂!

黑……真是很黑啊……伸手不见五指。这么多年,他一直徘徊在漆黑的井底,煎熬着临死前的怨恨熬成灭世的黑水,如今终于以恶鬼的姿态重临世间,看见还以血肉之躯活着的故人,他心中不由得生出巨大的恶毒的欣喜,几乎想要露出血淋淋的笑容。

第8章 08 逆拘龙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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