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教室的时候，方近就听到三班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三班班主任陈老师正站在讲台上，似乎刚刚宣布了什么，无奈又宠溺地看着下面的学生闹腾。见到门口的方近，拍了拍电脑柜，示意安静下来。

还没上课，方近示意陈老师不用管他，将手里的数学作业放到坐在门口的学生的桌子上。

“发一下”

因为传闻的缘故，他带的班都没有课代表，几乎是逮到谁就是谁。既然三班的班主任在教室，他就没进去，而是拿着书退到走廊，依靠在外墙上望向外面。

凉风习习，阳光正好。教学楼旁的梧桐树下落下斑驳，几个女学生站在下面说笑着往上望。不知道从那里跑出来一个男生，扯了一下其中一个女生的鞭子便扬长而去，几个女生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铆足了力气追过去。

蓝白的校服灌风鼓起，青春在肆意张扬的奔跑。

男生像是故意的，跑的慢，绕着树兜圈子，眼看到自己就要被抓住了，索性直接抱头蹲下，几个女生围着他，像是给洋娃娃梳头发一样，在他寸头上揉搓。

看到这一幕，方近笑出了声。

倏忽间，胃部传来一阵微痛，方近忍了会儿，没过一会儿就消失了。等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没人了。没过几秒，上课铃打响，方近和出来的陈老师互相点了下头。

不少学生还在左右前后叽叽喳喳，脸上的喜悦怎么都挡不住。出于好奇，方近问了句，才得知在放国庆节前一天，学校组织去参观省美术馆。

方近瞬间明白了，笑笑不语，没拆穿他们。兴奋的不是参加美术馆，而是可以提前放半天假。

“方老师，你会去吗？”不知道是谁突然问了句。方近将U盘插进电脑：“还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就连去省图书馆这个消息也是他们告诉他的。而且，像这种集体活动，一般只需要主副班主任就行，他就是个任课老师，不强求去。

“那白老师会去吗？他是美术老师，应该会去吧！”

这话一出，方近瞬间明白了，恐怕这才是他们的目的。但同时也纳闷，为什么一个二个关于白榆的消息都要来问他，或许是有你些不满，头也不抬，说：“你们可以自己去问他”

话音刚落，教室后门传来开门的声音，方近和底下的学生一同看过去。白榆又拿着那个红板凳施施然进来听课了。

只看了一眼，方近就将视线重新落在PPT上。下面有不少学生在问白榆会不会去省美术馆，希望他充当讲解员之类。但白榆只是说了句很模糊的话：“看情况”

一句看情况，唤起不少学生的失望与叹气。

“先把刚刚发下去的作业拿出来，我们今天先讲作业”

余光瞄到有学生想要继续和白榆搭话，方近也不惯着，冷飕飕一句：“再讲与课堂无关的话，我可以向学校申请取消你的研学”

一刹那，蠢蠢欲动的学生全都安静下来。

“翻到15页，第3题，袁洁，你来讲一下这一题的思路”

——

“接下来第...23题”刚刚那股痛再一次出现，方近蹙眉，单手撑在电脑柜上，另一只手捂着胃。“你们自己先看一下，等会儿我随机叫人讲解题步骤”

努力讲话说完，方近垂头，深呼吸，想借着深呼吸让那股疼痛缓解。可不仅没有缓解，反而那股疼痛像是一股寒流，从他的胃部蔓延开来，霎时间，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支撑的手臂隐隐颤抖，为了不让学生看出来，方近努力撑住，抬头看了眼挂在后面黑板报上的时钟，还有十五分钟下课。

视线下移，猝不及防和白榆对视。

白榆从刚刚开始就觉得方近不太对劲，而方近视线的躲移更是验证了。他唰的起来，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被方近瞪了。

不准过来。方近说。

方近咬牙坚持，直起身体，望向下面，随机点了个人。

学生磕磕巴巴的讲完，思路大体都对，方近转身在事先在黑板上画好的几何图上画了条辅助线。

“这道题还有一种解法，就是在AO之间画一条辅助线”密密麻麻的疼痛让方近说话带着颤音，等讲完，离下课还有五分钟。

方近双手撑在电脑柜上，此时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接下来自习，等会儿自行下课”说完，方近快步离开讲台出去，出了教室的一瞬间，就再也忍不住了，唇齿间蹦出一个‘艹’字，扶着墙艰难地往办公室走。

他记得抽屉里好像有药，是上次感冒后剩下的。

方近前脚从讲台上下来，后脚白榆冲出后门，在方近算不上友善的视线中强硬地架着他一条胳膊，扶着他的腰。

“校医院在哪儿？”白榆问。

“回办公室”方近咬牙挤出几个字。

“如果你不告诉，我直接问学生了”白榆不客气道。刚刚他的不对劲，有几个学生已经发觉了。

方近瞪着他看了会儿，白榆失笑，嘴角扬起了然的弧度：“你再不说，等会就下课了，你该不想被学生看見我抱你去医务室吧！”

方近抿唇，眸色近墨，白榆脸上的笑意加深，放在他腰上的手开始下移。

“致远楼一楼”方近妥协道。

——

“我看你腿走路一顿一顿的，是不是也受伤了？我给你看看？”

“不用，就是撞到了”

“没事儿，现在又没学生，不忙，你把裤腿捞起来，我给你擦个药”

.....

起初耳边的声音如同蚊子声，可随着意识的逐渐恢复，方近渐渐能分清谁是谁。

校医和白榆。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算不上好闻，但莫名的让他心安。方近睁开眼，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好一会儿瞳孔才聚焦。

“醒了啊！还难受不？”校医见他醒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是什么大问题，急性肠胃炎，今早没吃早饭吧！”

“嗯”方近虚弱地点了下头。“你也是逞强，上次体检的时候我都提醒你了你是低血糖，最忌讳的就是不吃早饭。你倒好，不吃，还上了一上午的课”

方近不说话，他记得自己走到半路就晕倒了，而那时...他听到最后的声音...好像是下课铃。刚刚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而去校医院的路上又会经过食堂，也就是说不少学生看到白榆抱他来医务室了。

想到这种可能，方近的心情算不上好。

“输完液就可以回去了，你先躺着，我还有其他事儿”说完，校医便出去了。方近环视四周，除了他，没有其他的人。校医院的病床很硬，他睡得腰有些不舒服，挣扎着想要起来，坐起来的瞬间，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方近抬高正输液的右手，侧身，用左手往下够，摸到后拿起来。

是一件黑色的冲锋衣。

方近打量着，越看越熟悉，这不是那天午睡后他放在办公室档案柜里的衣服吗？当时他不知道这是谁衣服，就将它扔在了档案柜里。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脑海中出现一个人的名字，方近蹙眉，可那天他不是请假了吗？

存疑间，外面有人进来了。

看到他的瞬间，白榆笑了下，将手里打包好的饭菜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盖子打开，勺子放进去，而后端到方近面前，一连串的动作流利又自然。

方近盯着的不动。

白榆正色道：“下午我有课，你要是再晕倒了，我可不能第一时间抱你过来”

这是在告诉他自己刚刚是被他抱过来的？

“尝尝吧，应该是你会喜欢吃的”

白榆拿过他手里的冲锋衣，搭在方近的腿上，理了理然后将饭放到上面。

方近低头看了一眼，西红柿炒蛋、蒜苔炒肉以及清炒时蔬，没有一道菜是重盐重辣。昨晚吃的火锅，他基本没吃什么，今早又没吃早饭，虽然输了葡萄糖，但终究比不了食物来的有效。

见他吃了，白榆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等他吃了会儿，白榆盯着他那毫无血色的唇，质问：“为什么不吃早饭？”

除了最后一节课，今天一上午他都有课，但凡中间回办公室一趟，检查他有没有吃早饭，又或者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不对劲的时候就将他带走，他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懊悔以及自责将他包裹，握拳的手指紧了紧，指甲扎进手心里，隐隐约约有了见血的趋势。

方近将嘴里的东西嚼完：“按照约定，我没有躲着你。给我带早餐，那是你的事。但我吃不吃，那是我的事。”

白榆愣了下，想起那个【不能强迫他】的要求，不知道是被方近的硬气气笑了，还是什么，脸上苦涩的笑放大：“方近，你究竟是有多讨厌我才会拿你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方近不语，吃完，将饭盒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语气冰冷：“饭钱我回去转你”说完，便重新弄躺下，后背对着白榆，像是告诉他，‘我累了’。

随着他的动作，铺在被子上的冲锋衣也再一次落在地上。

白榆盯着方近的后背像是在隐忍什么，莞尔，捡起地上的衣服，轻手轻脚的退出去。听见关门的声音，方近睁眼，盯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在下午没课，输完液，方近刚准备离开，就被追出来的校医叫住。

“那个，方老师，帮个忙。我不认识送你来的那个老师，你帮我把这药给他”说着，校医将一管药膏交给他。“你让他按时擦药，他那伤不轻，不擦药的话，伤口很难愈合。要是严重了，说不定后面还有可能进医院看”

方近定了定神，想起意识恢复时白榆和校医的对话，那时候他没擦药吗？

听到方近的疑惑，校医摇头，说：“没，当时我让他擦药，他说他要去食堂给你买饭，怕去晚了，就没剩下什么好吃的了”

“诶，方老师，他是新来的老师吗？以前教职工体检的时候没见过他”

方近随意嗯了声，看着手里的药膏出神，他不明白白榆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戏弄他才强迫他进行所谓的男朋友游戏，那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回办公室的路上，方近越想越不明白，这事不能问软妹。想了下，他打开某瓣，注册了个虚拟账号，将事情删删减减发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下面的留言已经一大片了。其中，有几个提及频率最高的词：

【强制爱】【斯德哥尔摩】【喜欢】

他并不觉得白榆是喜欢他，比起喜欢，倒像是...以他为游戏。

所以，他是想玩斯德哥尔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