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闹钟准时响起。方近挣扎起来，睡太久带来的昏沉感让他下床的动作延迟了会儿。耳边的闹钟声还在响，摸到手机，按了下锁屏键，音乐截然而止。

坐床边缓了会儿，他才穿鞋下地，想到什么，又退回来，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好几声微信提示音。

划开锁屏，果不其然绿色软件的右上方多了个数字，11.

方近重新坐下，点开，一眼就看到两个相差极大的微信头像占据了他联系栏的顶端。银色动漫男头像的是陈最，由于是最先发消息，占据了榜首，方近点开。

——陈最：方老师，我到了。

——陈最：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方近点开那些图片，匆匆扫了一眼，虽然不是单间，但环境看起来不错，就是不知道室友怎么样。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担心是多余的，Camellia应该打过招呼。

回复了些嘱咐的话，方近退出聊天界面，视线停留在下面那个备注【马克西姆】微信头像上。头像很奇怪，既不像是陈最那种动漫彰显年轻的头像，也不像是其他老师那种成熟稳重选择自然风景，而是被风吹起、阳光分割出明暗的蓝色窗帘。

拍摄的角度很刁钻，深蓝色与周围白色墙壁让人想起医院病房，再加上画布里颜色比例分配，算不上难看，但也算不上好看。很难让人将这个头像与学艺术的白榆联系起来。

方近迟迟没点开，但还是看到了最新一条。

——马克西姆：要约法三章吗？

约法三章？方近愣了下，轻笑一声，这本是他应该提出的要求，反而被要挟者说出来了。这感觉就像是狼抓住了羊，并告诉羊，‘我要吃你，但你可以提出三个条件’

羊敢提，那狼就会因为羊的‘不准吃我’的条件而放过它吗？狼和羊本就不在同一平等线上，所谓的条件也不过是狼为了享受一次又一次因为条件强忍饥饿感后，终有一天反扑享受饱餐一顿带来的快感。

狼不会因为羊的条件而彻底放过羊，白榆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约法三章彻底放过戏弄自己，更何况，他手中握着的把柄，让约法三章像是鸡肋。

鸡肋...虽说用处不大，但...这鸡肋的权利总比没有好吧。

方近埋头苦笑一声，说到底，他还是没有接受最坏结果的勇气。

——方近：不能让第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能强迫我；关于我的一切烂在肚子里

发送过去后，对方很快就回复了一个【好】字，相应的，白榆紧接着也提出了他的要求。

——马克西姆：不准躲我

方近没回复，而是静静地等着接下来的条件。在等的瞬间，他脑海里想了很多，但几乎都是坏的。

他不确定是否能接受白榆剩下的两个条件，一遍又一遍看自己提出的三个条件，绞尽脑汁思考是否能最大程度的让自己处于有利地位，至少在这段‘游戏化的关系里’能不至于彻底沦为案板上的鱼肉。

可出乎意料的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剩下两个。方近按耐不住，他不想后面再一次面对这个问题。

手指刚打出一个‘剩’字，手机震动了下。

——马克西姆：早上好，男朋友。

——马克西姆：今天天气不错，待会儿见。

方近反复确认那两句话，就像是不认识一样，他试图从那两句平息无常的话中看出背后暗含的意思。

可惜，失败了。

原本平静的心神在瞬间停顿了下。是只有一个条件，还是剩下两个没有想好？他想问清楚，但手指硬在原地打不出字。

再次看到白榆的最后一句话，方近转身，窗帘被他拉得死死的，仅有一点儿光线从窗帘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间钻出来，明亮的色彩一点一点，慢慢地蚕食房间里的黑色。

看着那抹光线，方近拽着手机站起来走到床边，唰的一声，窗帘被他拉开，刺眼的阳光像是终于得以见到天日的囚徒，迫不及待地尽数照在他的脸上。

炽热、明亮让他睁不开眼的同时，却又让他想尽快看到。

湛蓝的天空陪衬着各种形状的云，像棉花，像浪涛，又像积雪，不惹尘埃世俗，煞是好看。

由于收拾昨晚的残局，方近到办公室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不等坐下，就看到自己办公桌上有一份早餐。

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都还是热的，隐隐约约能看到空中的热气。

收拾完从家里出来已经快来不及了，他没来得及去买早餐。现在第一课也开始了，食堂窗口也关了。原本想着忍忍，等到中午一块吃。

谁买的不言而喻。盯着早餐看了会儿，方近将它推到一旁，拿起由于昨天收上来的作业开始改。没改一会儿，张老师推门进来，身后还跟两个学生。

方近看了眼，了然，这两个学生已经是开学第三次被张老师揪到办公室训斥了。听了会儿，方近得知这两个学生昨天晚上翘了晚自习不知道去哪里疯玩了，把书包搞丢了，连同里面学校统一定的、外面书店买不着的真题集。

高中正是男孩子们身高抽条的时候，一个个高的让原本只有一米六几的张老师被迫仰着头说话。张老师虽然身体小小的，但能量大，尤其是嗓门。

“书包都丢了，你们怎么不把自己也搞丢了！”

“一天到晚的，上课交头接耳，下课就打球。现在厉害了，晚自习都敢翘了，长本事了是吧！”

“那么大本事，怎么不自己去找真题集！”

....

两个男生双手背在身后，垂着头，从方近这个角度看不清眼里的神情，但意外的能看见他们嘴角的憋笑。张老师每吼一句，其中一个男生嘴巴动一下，应该是在反驳，但这反驳的话没法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另一个男生则是是不是抬起头打量张老师，见她又要骂就立马低下头，好不容易等到她喘气的空档了，眼疾手快的拿起张老师桌面山的水杯，小腿飞快的跑到旁边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水。和方近的视线接触上，冲他吐了吐舌头。

“张老师，喝水。”男生将水杯递到她嘴边，身体弓着。

瞧见他那副殷勤的样子，张老师肚子里的火又起来的，张了张嘴，喉间没成功发出声音。一脸很铁不成钢的夺过他手里的水杯。趁她喝水的时候，两个男生开始解释，不，应该是狡辩。

“张老师，我们知道错了。刚刚老班都骂了我们一节课了，你要是再骂下去，我们后面的课就没法上了”

听闻这话，张老师抬眸，戏谑说了句：“哟，现在知道上课了？”

男生不好意思的挠挠了头，再次诚恳，拉着旁边的男生发誓：“张老师，我们真真真知道错了，下一次一定不会了。拜托了，老班在班里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准借真题集给我们去复印，还说要是你这也没有，就让我们手抄。”

“手抄？”啪一声，张老师将杯子放到桌子上，扫了两人一眼：“正好，练练你们那狗爬字”

“张老师”见她气消了，两个男生对视一眼，一人拽着她一只胳膊各种撒娇，不管张老师怎么愠怒，两人都不撒手。

“松开！再不松开，你们就真的给我去手抄了”张老师说。见有希望，两人立马松开，眼巴巴望着张老师。张老师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孩子，在自己抽屉了找了半天，他记得还有多余的。找了会儿，只找出来了一本。

“张老师，你在扒拉扒拉，说不定那个犄角旮旯还有”

“....你当我这里像你那一团塞的桌肚啊!还扒拉扒拉，我看你死啦死啦的”

真题集的话....方近停下笔，他好像记得陈最的那一本在他这儿。他找出来，起身递过去：

“我这里倒是还有一本，不过是写过的”

“没事没事，谢谢方草！”男生一把接过，生怕方近后悔似的。张老师怒瞪了眼刚刚说话的学生：“怎么叫人了？”

“谢谢方老师，感谢方老师救我狗命”男生立马改口。

说完，两人一人抱着一本真题集立马跑出办公室。人出去后，方近关上门，教室里还开着空调。

“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玩，也不知道毕业该怎么办！”张老师叹息了一句，余光瞧见方近刚刚为了找真题集而将早餐放在了一摞作业上方的早餐，想起什么，跟方近开始唠嗑：

“话说，白老师还真是客气，给你我都带了早点，还故意说什么顺手的事。”

方近看了眼早餐。

“诶，方老师，我看白老师跟你走的近，你知道他有对象吗？”

办公室里的空调开的很低，冷飕飕的。听到张老师的话，方近顿了下，找到遥控器，调高几度，语气平淡：

“不太清楚”

“啊”张老师有些失望，自顾自的说：“我闺蜜最近正好单身，也在法国留过学，长的特别像那个女明星沈回。虽然跟白老师接触不多，但感觉是个正经人，想着牵个线。”

张老师看向方近：“但我又不太好意思直接问他，要不...方老师帮我旁敲侧击地问下？”

方近沉默了会儿：“我跟他关系...”

“但同性之间总是方便些”见他有拒绝的趋势，张老师立马道，“我把我闺蜜照片发你给你，他要是没有的话，你就把照片给他看，要是他有交往的打算，你就告诉我，我推微信给他”

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方近只好应了。没过一会儿，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下。他没看，而是继续批改作业，这些等会儿上课的时候都要讲。

“方老师？”

“嗯？”

方近以为还是相亲的事儿。张老师指了指早餐:“早餐冷了吃，对胃不好”

“好”

方近将早餐从作业堆上拿下来，放到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