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恰好绿灯亮起，黑车穿过马路，驶入另一条车道。

刘锦觑着他的神色，问：“队长，你要去？”

白沙哭笑不得：“他都把皇太后搬来了，我能不答应吗？”

公安局皇太后——老坛酸菜面。

陪伴局里每个人度过难捱困顿的夜晚。

身份地位高于局长，别名千金不换。

刘锦有些眼馋：“队长，我陪你去，那面能分我一半吗？”

白沙：“……”

白沙：“想要那桶面也行，实验中学这个事儿只要你处理好，我就给你，怎么样，刘队长？”

他现在整个思绪都沉浸在季书文的死亡上，根本分不出精力去折腾别的东西。

刘锦眼睛亮了亮，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车很快开到实验中学门口，向门口保卫出示警官证后把车开进去，然后按照同事给的地址朝着四楼走去。

一上四楼就能听见各种乱哄哄的声音，好在这层楼全是办公室。

循着声音，刘锦敲了敲门，听见里面吵闹声陡然小声下来后，推开门，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还不等她开口问是谁报的警时，目光陡然瞥见头发凌乱的宋雅娟以及被她护在身后的刘锦城身上时愣了愣：“是你们？”

脑中白光一闪，刘锦迅速反应过来：“所以偷拍别人洗澡的是你儿子？”

白沙微微皱起眉。

办公室里静了静，显然谁也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走向。

身为教导主任、也是这帮人主心骨的王泉主动开口询问：“警官，你们认识？”

刘锦回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口突然猛烈跳动起来：“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顿了下，问：“是谁报的警？”

西装男人抬了抬手：“是我，警官，刘锦城偷拍我女儿洗澡，我要求从严处理！”

“还有我女儿！”

“我们家的姑娘也是被偷拍了！”

刘锦比了个安静的手势，问：“视频在哪儿？”

王泉主动把手机递过去：“警官，视频都在这里面。”

刘锦打开手机，找到相册，不提被删掉的，里面一共储存了三十七个视频，有些是小女生洗澡的，还有是女生换衣服的，睡觉的……

被拍下照片的一共有七人，全是学生。

刘锦越往后看脸色就越难看。

不知道是不是时代发展太快的原因，她对初中不学习男生的印象里一直停留在打架抽烟旷课上，这种确确实实触碰到法律的行为还是第一次见。

刘锦看向刘锦城：“你认，对吗？”

刘锦城早在被王泉抓住的时候就吓到把事情全一口气吐露出来，如今当着警察的面儿他就更不敢否认了。

当下迎着极为家长厌恶反感的目光中，害怕的小幅度点了点头。

刘锦看向白沙：“把人带回去吧。”

白沙极为自然道：“好的，队长。”

宋雅娟当即就慌了：“不能带他走啊警官！他还没成年呢！怎么能把他带去警局呢！”

刘锦：“没成年不是他犯罪的借口。”

宋雅娟就是个普通的底层妇人，对社会最基本的认知就是未成年人不会犯错、儿子的其他不重要只有学习重要、小卖铺该怎么增加收入等等。

所以一听到犯罪这两个在她心中代表着需要坐监狱枪·毙的极为严重的词后，想也没想就反驳道：“不就是拍了几个视频吗？！怎么还能和犯罪扯上关系！你们这些警察和他们都是一伙的！就知道欺负我这个老实人……”

说着就要扑上来拽刘锦的衣服。

白沙率先一步挡在她面前，人高马大的形象顿时让宋雅娟心生怯意，白沙沉声道：“你是要袭警吗？”

“……”

尽管有些事情见的多了，但刘锦此刻还是不免感到一丝无语，她对这种凭空泼脏水极为厌恶，于是给宋雅娟补充一点儿法律知识：“你儿子偷拍别人属于侵犯他人隐私权，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42条规定，偷拍散步他人隐私，最高可以处十天拘留，并处五百块钱罚款。”

“至于你口中说的他还未成年，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12条，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八周岁违反治安管理的会从轻减轻处罚，但不会免除。”刘锦说：“我说的这些并不代表最后的处罚结果，具体情况要看其他家长如何处理，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如果家长们要起诉刘锦城，那处罚结果可能会更严重。”

宋雅娟当即就不干了：“怎么可以起诉！怎么可以起诉！这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情，为什么要欺负！道歉赔钱我都可以接受，你们起诉我儿子，就不怕被所有人都知道你家姑娘被人看·光了吗！”

这话直接激起众位家长的怒火，其中一个哑着嗓音怒吼道：“我家姑娘被你这个杂碎儿子看光的！你儿子是犯罪！他是社会的渣泽！他才会被人唾骂！”

-

等把人全都带回警局，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关于家长的具体情况由二队的人负责问，而刘锦城则是被交由白沙和刘锦。

在进审讯室询问之前，刘锦把手机交给白沙，说：“队长，你让技术科的人把手机复原一下吧，我翻相册的时候还看见有删除的，但现在删除以后只保留三十天，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受害者。”

白沙点点头，招手叫来一个小警察，把从王泉手里拿到的手机递过去吩咐了一遍，然后转头看向刘锦：“走吧，进去问问。”

审讯室里。

刘锦城低着头坐在审讯椅上，额前的刘海盖住了他的眉眼，就这样安安静静坐着的时候，挺像一个学生的。

“诶，刘锦城，把头抬起来。”

白沙唤了一声：“一直低着头干什么？桌子上有花？”

“……”

好一会儿，刘锦城才抬起头，露出那双被刘海遮挡住的颓迷的眼睛。

这种眼神白沙只在那种沉迷酒色的犯人身上看到过，微抬下巴：“还记得我吗？之前在你家小卖部见过一面。”

“…不记得。”

刘锦城没说谎，当时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只看着游戏，晚上回了家宋雅娟和他说他才知道有警察上门，也不怪他记得这么一件小事。

因为当时宋雅娟的表现实在是太慌张了。

刘锦城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天晚上回家后的场景。

客厅里，宋雅娟只留了一站昏黄的小夜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这种场景对于他们家来说实在是太常见了。

宋雅娟迫切的希望自己儿子能够立刻悔悟然后放下手机专心学习最后成为那匹能考上重点高中的黑马，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在刘锦城小的时候，宋雅娟还能捏着他的耳朵骂两句打两下，然后一把把手机抢走。

但现在不行了。

从刘锦城上了初二开始，青春期伴随着个子一起长起来。

叛逆不说，气急了还会还手打她这个亲妈！

宋雅娟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造什么孽了，能生下这么一个只知道和她要钱贪图享乐的混账，有时候情绪上来了，就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拿刘锦城当隐形人，但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叫家长和期末考的时候。

大部分时间，宋雅娟觉得，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那可是亲生骨肉，就算现在混了点儿，难不成她还能真的不管他吗？

更别提他现在还未成年。

宋雅娟就怀着这种信念，每当刘锦城晚上回来的时候，要么当隐形人看不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开始叹气希望自家儿子能看见自己这幅孤单的模样幡然醒悟，要么就是简单说两句然后问问宝贝儿子饿不饿再去厨房下碗面。

看情况，刘锦城猜测是前者。

他很讨厌宋雅娟对他做出这幅卖惨模样，他心里觉得自己没有错，就是正常的玩手机而已，宋雅娟非要把这当成一件天塌下来的大事，所以他换好鞋后，继续打算当作看不见径直回房间的时候，宋雅娟开口了。

“刘锦城，你知道今天警察来了吗？”

宋雅娟的声音有些颤抖，感觉到和以往不同的刘锦城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道：“警察来就来呗，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宋雅娟压抑已久的怒火喷涌而出，她猛得拍了下茶几，怒声道：“你说我怕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干了什么丢人的事儿才会让我害怕警察来把你抓走！”

“……”

刘锦城也不高兴了：“你又发什么疯？我做什么了？”

宋雅娟看他还在死鸭子嘴硬，干脆不打哑谜了，直接把刘锦城小学用的旧手机重重扔在地上，那个旧手机是老古董了，这样一甩都没摔烂：“刘锦城，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手里的视频，从哪儿来的！”

其实有研究显示，习惯性窝里横的人大部分都是没什么大出息的人。

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人人平等。

刘锦城就是这样，自己做的坏事被宋雅娟戳破后，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恼怒的捡起地上的手机，质问道：“谁让你翻我东西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别动我东西，你有病吧！”

“我是有病我才会生下你这么一个混账！”被亲生儿子这样一说，宋雅娟的怒火是一层层往上冒：“你…你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啊？偷拍人家姑娘换衣服洗澡？你知道你这种叫什么吗？！叫混混！叫流氓，搁我们以前是要被枪毙的！今天警察上门的时候，我以为你干的这些破事儿让警察知道了，他们要来抓你！”

“这不是还没知道吗？”刘锦城满不在乎道：“我会藏好，不让人知道，你别大嘴巴到处乱说就没人会知道，还有，以后不准进我的房间，下次再让我知道一次你翻我东西，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从记忆中回神，刘锦城只看了一眼白沙就快速移开视线。

他很害怕，也很紧张，此刻他的手心都出汗了。

白沙点点头，问：“手机里的视频都是你拍的？你怎么拍的？”

“……”

刘锦城不敢撒谎，咽了咽口书，低声道：“那些都是我小学同学，毕业的时候写过通讯录，我知道她们住哪儿，就跳了低楼层、方便拍视频的地方去拍。”

刘锦看了眼白沙，示意自己有话要问。

刘锦道：“刘锦城，我记得昨天和你妈聊的时候，你妈说你们家是住在上面二楼的，我问你，你平常有没有在家对着对面小区里的房子偷拍？”

刘锦城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说：“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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