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婚礼将近，早幸能做的事越来越少，王妃已经渐渐免去她的职责了，这个女孩会随着她的孩子北上，从王庭昙花一现的光芒，沦为历史上又一位帷幕背后的女人。

让梅提欧成为公王是她和丈夫针对预言想过的破局方法之一，如果不被提起她是不准备拿出来用的，但既然被帝国使者捅出了这个秘密，她也不得不搬出这个解决方案了。至于革新派是否会追随梅提欧而去，国家是否会分裂，这都要交给新的王去考虑，她只能负责好自己执政的当下。

幸好莱昂能理解她的想法，对这位大儿子她不是不愧疚，在梅提欧出生前他是她们眼中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但当梅提欧带着那个预言来到人世，即使丈夫还在权衡，心中的天平也不免因为神的旨意悄悄有了倾斜——直到梅提欧八岁时，她们又回心转意，专心去培养这位被冷落了一阵子的孩子。

他不是一个有气量的人，但所有麻烦他的父母都已为他荡平，他的弟弟也会顺从他的心意，局面已准备好，赫林戈的王并不是每一位都配得上那顶王冠，但莱昂会做得好的。

*

究竟怎么做才是真的帮上了她的忙呢？克尔泽疑惑不解。他救下了早幸的性命，却又不得不看着她把自己装入干涸的花瓶中，自顾自的枯萎。

梅提欧大人变得更可怕了，他会在无人处与早幸调情——这个“人”不包括克尔泽或是其他的潜在情敌，未来魔王的占有欲昭然若揭，而早幸却在听之任之，麻木地回应那种扭曲的爱意，比如现在。

“我自然对你是喜爱的，但这份爱是在模仿希尔伯，或者你的其他爱慕者，即使这样，你也想追随我而去吗？”

“当然。重要的不是你对我的感情，而是我自己的想法，”早幸恹恹地接受这个密不透风的拥抱，她已不知是多少次回答这个问题了，每次她的答案都会发生改变，不变的是提问者永远不会满意，“所以你不必对我的行为负责，我如果不想这么做了，自己就会走……唔……”

她们唇舌相交，这样打断她话语的亲密接触代表答案并不符合梅提欧的想法：“……不，请不要走，我想听的不是这个。请说会永远站在我身边，我好像某一部分坏掉了……修好我吧，或者就陪着无法动弹的我……”

但上次她就说了会永远待在他身边，却被指着鼻子大骂骗子。梅提欧真的坏掉了，早幸有点绝望，阿实的惨剧又在重演，而这次比较可怕的一点是——没人打得过梅提欧。

克尔泽也有点走神，这种闹剧看了太多次他快要忘记梅提欧大人是怎样的人了。最初梅提欧和他搭话与他做朋友时，他只觉得这是一个格外亲切的贵族少爷。但后来他知晓了他的身份，又在学习光明神殿历史时发现梅提欧与三代勇者身边的圣徒从长相到气质都格外相像，克尔泽开始醉心于去帮助这样一位优秀的大人——那时他还只是个刚展现天赋的圣殿学徒，而梅提欧出生起就已声名远扬。

梅提欧大人，他曾拥有所有他向往的美德：谦逊，忠诚，友善待人，强大自持，绝无私心……但现在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早幸觉得没有人会经历和她类似的修罗场了，她和克尔泽陷入了冷战，落在梅提欧眼中却成了打得热火朝天，而现在她还要把水搅得更浑一些：“梅提欧，冷静一下，你的意思是会带我去北地吧？”

说来那里是莉莉安的母亲曾工作的地方，温蒂上次还给了她不少关于如何适应北地气候的建议……早幸开始用无关紧要的事分散注意力。

“嗯，或者你想和我去其他地方吗？私奔也行。”

你要早说就没这么多事了。早幸僵硬地把手贴在他的额头上，其实这些多余的接触有点没必要，她现在整个人都在他怀中，这么做只是想确定这种癫狂的发言不是因为高烧：“克尔泽可以跟着我们吗？”

方便他随时杀了你。

梅提欧本来闭着眼感受早幸掌心偏低的温度，她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看来黑巫师对她的蛊惑总算是告一段落，但她为什么不独属于自己呢？像她宣称的那样。梅提欧知道自己在变得异常，心底的某个盖子好像被打开后就合不上了，可这让他觉得解放，让他觉得舒服。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渴求，现在却觉得……为什么要压抑呢？

希尔伯可以去争取，他又为什么不可以。

梅提欧睁开眼，那双变得魔性的翡翠双眼盯着克尔泽不放，把对方看得头皮发麻：“克尔泽，你身上有对我的杀意。你想要夺走她吗？”

的确，如果他杀了成为魔王的梅提欧大人，早幸就自由了。但她再也不会原谅他……不，更可能没法原谅什么都没做到的自己。但这些都是小事，他在看着两个曾经的友人一起坠落，其中一个还是他喜欢的人。

这都什么事啊。克尔泽的声音变得和早幸一样干巴巴的：“梅提欧大人，你想知道我们和黑巫师交易了什么吗？”

早幸无神的双眼恢复了清明，瞬间写满了对他的警告。而梅提欧的表情却变得困惑，抱着早幸的手进一步收紧，静静等待着他的解答。

“……但就和你说的一样，我想要夺走她，却不想真的杀了你。”克尔泽垂下眼把视线落在文字上，封存了银色树叶的书签就在他的手边。

他不再去看面前这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只吐出了今日对她们的最后一句话：“所以你加油吧，争取别知道那个交易的内容，知道了准没好事。我会跟着你们的，你拒绝也没用。”

*

明日就是婚礼了，早幸整理着王妃送来的着装，觉得诡异得要死……王妃居然送了一条和新娘同色的白裙，虽然没有海菈的裙子那么浮夸，但早幸还是觉得过了，不知道的会以为她走错婚礼现场了呢。

海菈对此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嘉宾里也有不少准备穿白色礼服的，神官的衣服也是差不多的颜色，完全是莎莉自己心里有鬼才觉得不正确。而且她明天会是全场最美的女人，势必要压过那位“虹彩”的公主——莎莉想太多了，她离自己大概有二十来个翠尼尔小姐的距离吧。

虽然莎莉多半不会赞同。真是，那位失贞的翠尼尔小姐都离开社交场那么久了，为什么王庭还在传唱她的美貌？她明明跟在王妃身边见到了那位曾经的第一美人，她那位神官兄长的母亲——就算她再好看，也不比自己年轻啊！

早幸猜不到海菈在这个心愿即将达成的前夜亢奋不已的精神状态，她最近太焦虑了，和每日都容光焕发的海菈形成鲜明对比，让王庭对梅提欧身边这两位小姐争风吃醋戏码的猜测愈演愈烈，只有当事人知道事实截然相反。

要不还是穿格鲁克之前送的绿裙子吧……不对，穿着那条裙子的当晚就发生了不少事，太不吉利了……

窗玻璃被敲响，早幸把脸从趴在桌上的胳膊间抬起，无语地向倒吊在窗外的格鲁克看去：“……什么事？”

“听说你对王妃送的礼服不太满意，”格鲁克灵巧地在空中翻了一圈单脚站到地上，“那个我得为王妃伸冤，不是王妃的安排，是魔王干的。”

“你闭嘴……”早幸又趴了回去，“不许叫他魔王。”

“或早或晚的事了。你不也准备让神官跟着，只要他一转变就杀了他吗？”格鲁克几步跳进来，把手中像端盘子那样举着的大木箱放到早幸桌上，“算啦，想拖就拖吧，但明天不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吗？不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可不行，我给你准备了一套，你看看是不是更好？”

早幸回忆起格鲁克糟糕的品味，只觉得心里更烦了：“王妃都赏我了，不好不穿。”

“就说了那是魔王……嗯，流星之子的安排，”格鲁克自行把木箱打开，取出了里面那条简单却优雅的淡紫色长裙，把它举起来在早幸面前展示，“怎么样？”

很漂亮，早幸摸了摸布料，疑惑不解：“不像你的审美……”

“这是凯瑟琳·道朗的衣服，”格鲁克把裙子贴在早幸身前比划，“也不算，这是全新的，我偷了一条她带来但没穿过的裙子让裁缝按你的尺寸做了同款，颜色也从金绿改成了淡紫。”

“？”早幸心里有很多要问的，但总觉得很累，不想问。

“你在怀夏也穿过她的衣服吧，我那时被你揣在身上，跟着你一起和她跳舞，旋转，”格鲁克搂着空气模仿那时的舞步，“穿着她衣服的那场舞会，你似乎是最开心的。”

这个理由可真够离谱的，但这条裙子的确更合适，不那么招摇：“谢了。”

“不客气，”格鲁克退后到窗台上，摘下头顶的帽子画出一轮弦月，弯腰行礼，“一直为你效劳。”

琼斯夫人听说她剪了短发送来了新的发带，再加上西尔维娅小姐和克尔泽之前送的首饰，明天装备上这些就差不多了。

颜色和谐就可以，早幸已不太在意宾客们会对她如何挑剔，她又不是明天的主演，喧宾夺主算什么回事。

但只要明日过去，她将离开王庭，踏上更加诡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