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修维德走进翁晨所在的顾问办公室后，看到的场景就是翁晨盘膝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对着面前的8个分屏开远程会议，他敲了门，翁晨也在听见关门声后回头指了指旁边的会客沙发，让他坐过去等。

雌虫没有发出声音，眼睛却一直盯在悬浮于半空中的光屏上仔细观察，8个屏幕中，唯一没有开摄像头的就是代表了翁晨的那一块，至于另外的7块屏幕上，奥修维德意外地发现了几张他非常熟悉的面孔。

被他一眼认出的就是虫皇阿达尔，他的白色皮肤和毛发在一群深浅不一的颜色之中太过显眼了，而且没有哪只帝国虫子会认错自己的君主，只是虫皇陛下似乎并不是这场会议的中心，从他神游天外的表情来看，皇帝更有可能是“被迫”参与进来的。

奥修维德又看向其他光屏，在见到当年为自己治疗虫翼的医生兰迪尔·拉赫洛斯后，雌虫终于明白了这场会议的主题，翁晨可能是在向中央政府申请对他的治愈权限，和两只虫子的报假许可。

“好吧，翁晨殿下，我们各让一步。”兰迪尔在这时开口，但从他的脸色来看，这只雄虫非常不情愿，“你可以私下对你的雌虫进行处理，但我和我的团队，不会向你提供任何有关奥修维德的资料信息。”

翁晨的态度同样冷硬：“我没在跟你商量，我今天提出的是命令，不是要求。”

“这不可能，我们是不会同意的！”另一块屏幕上的虫子插了句话，“你连最基本的学业文凭都没有，更不要说是研究像奥修维德这样罕见的特殊雌虫的资格了！凭你区区G级的精神力——”

“凭你区区一个子爵，就敢这样跟我说话！”翁晨突然大吼，但他做的却是从桌子上跳下来打开了放在地上的一个音箱。

从音箱里面传出来一阵东西被砸碎、掉落的声音之后，在7块屏幕中的各异表情中，雄虫步调懒散地走到奥修维德身边，给他的雌虫倒了杯茶，可嘴上的语气却像是在极度疯狂过后努力克制下来的隐忍：“你该被削位下狱！该让你的家族为你的无礼付出代价！！”

被吼住的虫子明显愣住了，随即慌乱的神情爬上了他的脸庞，“不、不不不……我不是——”

“闭嘴！闭嘴！！你这只臭虫——！”翁晨的表演甚至不会影响到他的表情，他瘫在沙发里的模样简直跟在家时如出一辙，“你居然干藐视我！你以为你在质疑谁？！你们！你们又是在跟谁说话！！”

“好了，翁晨。”阿达尔不得不开口，“冷静点，我们的会议还要继续。”

翁晨从沙发上探出半个身位，依仗自己手长脚长，抓到地上的音箱按钮后按下了播放键，于是又是一阵杂坏东西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愤怒的粗喘声。

录音结束后，翁晨还在举着两种茶包，无声地询问奥修维德，哪种更好喝，雌虫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指了他常喝的哪一款，于是那一包就被雄虫塞进了他的口袋。

翁晨分完自己小零食后，心满意足地继续演他的剧本：“好吧，陛下，好吧……看在您的面子上，看在都是您的子民的份上，好吧……”

奥修维德清楚，翁晨在假装自己是个精神状态不稳却又受了刺激的半疯贵族，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自己的雄虫这样骗人了，但这次自己真的有点憋不住。

阿达尔似乎意识到了，再放任双方争论，最后只会是令他头疼的攀咬，于是身为监督者的他不得不亲自主持会议，“情况我已经有了解了。翁晨，你作为奥修维德的雄主，确实有权对你的雌虫做任何事，包括分享、转赠、虐待、打杀等诸多行为。

“你提出可以治愈他旧伤的这件事，我感到很惊讶，因为当年我也看过兰迪尔·拉赫洛斯医生对于这只雌虫的治疗录像和相关报告，很多这方面领域的专家都认为，兰迪尔医生已经最大限度地治疗了奥修维德的创伤，不会有任何更好的办法来对他的身体进行修复了。

“你现在还没看过资料，可能并不知道他当初虫翼受损的严重程度，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的3对虫翼中，有两对的内部骨骼完全断裂，只有左下片保存完好。现在，你还要质疑兰迪尔和他的团队吗？”

翁晨的脸上终于有了他真实的感情，但那是不屑，“我从一开始就说了，这群虫子们全都是废物。”

6块光屏上的脸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反感表情，但这次他们学聪明了，再没有虫子敢开口说话。

阿达尔皱起眉，语气严肃地警告翁晨：“我向来不希望自己的臣子中会有庸才，但我更不愿见到我臣子的能力被人质疑。”

“我意不在挑拨您与兰迪尔之间的关系，陛下。”翁晨瞥了一眼阿达尔的那块光屏，“我只是大胆地说出了我的谏言。”

“像你这样尖锐的话，确实可以称得上是谏言。”阿达尔并没有感到开心，“但你今日的鲁莽言行刺伤了在会的每一位同胞。”

翁晨的表情也冷了下来，“我有能力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以我毫无学识依凭的头脑和财力！兰迪尔·拉赫洛斯你认为如何？如果来与我签对赌条约，你愿意为自己的无才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兰迪尔在听到“对赌条约”时就已经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万没有想到事情会被争吵到这一步，慌张地开口：“我们可以不用把这件事做得这样绝对，殿下。您的这种做法是在把您自己也推下深渊！”

“哈！你要认怂了，拉赫洛斯！你不是在一开始就信誓旦旦地说我的言论荒谬至极吗！”

兰迪尔终于意识到，他已经被逼上悬崖了，如果他想回头，那么会在虫皇的面前失信。

“好啊！好！我们来签对赌条约！”兰迪尔满面涨红，“如果你没能治愈你的虫子！我要你放弃你的贵族阶位！”

翁晨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会议桌前：“但如果奥修维德的身体获得了痊愈，我要整个拉赫洛斯家族迁移到我的星球上来！”

阿达尔没有给兰迪尔思量的时间，他立刻给双方虫子发送了一份条约，如果他们签了字，这份合同就会具备法律效益。

兰迪尔先签了，但翁晨却没有动。

“怎么了，翁晨，你现在要反悔了吗？”

“我当然不会反悔，但在我签署之前，我要陛下亲口同意我对奥修维德进行的治疗，兰迪尔和他的团队必须全力配合我的工作，不能有任何藏私。”

阿达尔笑了，“我可以同意你的要求，但我也有我的条件。”

“前提是这不会影响我与兰迪尔的赌约。”

“当然，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干涉。”阿达尔的语气带上了一份身为王的威严，“翁晨，我命令你必须全面公开你治疗奥修维德的全部过程，而且最少在主星时间的两个月内让我见到阶段性的成果，否则我会立刻终止你的行动。”

“我治疗结束后，所有的影像、资料，当然会上交相关部门。”

“我的意思是，我要整个光端的用户，随时都能看到你的行动过程。”

翁晨动作僵了一下，回头看向奥修维德，“为什么？”

“显然，我们都对你的能力持保留态度，我不想因为你的一个失误，让我的国家损失一员大将。”

“他是我的雌君、我星球的驻守将军，我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杀了他。”

“我很清楚你的生平，从你的病史和学历来看，你的承诺无效。”

“不行。”翁晨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奥修维德，语气坚定地拒绝，“我们有自己的生活，我不可能让你们看到他未来将近4个月的全部状态。”

“那就按照你们的作息时间来。”阿达尔让步了，但这更像是一种拉锯后的施舍，“我给你们10个小时的休眠时间，0247的一天中，另外2/3的时间里，我要看到监控实时反映到光端上的录像。”

翁晨一直没有打开摄像头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他略带怒意的脸：“我想您冒犯到了我雌君的隐私，陛下。”

“这就是你要从我这里争取到本不该属于你的权利，所付出的代价。”阿达尔却在这时关掉了自己的镜头，“如果你还想继续的话，就签字——散会。”

虫皇最先退出了会议，接着另外6块屏幕相继消失，兰迪尔是最后离开的，他显然是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了翁晨的表情后，还是讪讪地关了自己的会议屏幕。

奥修维德走到翁晨身边，看着雄虫面前的电子协议，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参与进来吗？”

“你会让我签字的，就算我如果拒绝了，也只会让我在陛下面前丢脸，但无所谓，我不在意阿达尔是怎么想的，我们之间不存在隔阂一说。”翁晨烦躁地关了自己的显示屏，转头就骂了一句，“母虫养出来的杂种！”

奥修维德听得有些愣，“你在骂谁？”

“阿达尔！那个脑残！”翁晨完全没了刚刚的尊重，又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我就不该用正规渠道跟他们申请你的病例资料。”

“请别这样说。”奥修维德不是第一天知道翁晨的胆大了，但他还是能被这只虫子吓到，“刚刚开会的时候，陛下明显是在帮你说话。”

“他只是意识到兰迪尔是个废物罢了。”翁晨显然一点都没被感动到。

奥修维德思考了一会，问：“你为什么想要拉赫洛斯家族？”

“0247的人口流动太大了，尤其是这次把本土的家族势力洗牌以后，旧贵族们意识到他们在我这里已经从金砖变成了绊脚石，会想方设法地将新生代送走。”翁晨摊手，“雄虫训练营的补充周期是按照大约主星的一年时间来算的，虫鸣季之后进入到旱热季，后半段时间因为高温，地上城市群会完全关闭，新一批学院会在关闭前抵达。”

奥修维德立刻紧张起来，“到时候你的消耗还会那么大吗？”

“不，到时候投放虚拟影像就行了，没人会发现的，我有时候在其他星球因为玩得太疯来不及回来时都会这么干。”翁晨说这句话时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显得相当自豪，但在看到雌虫的眼神后，挺起的胸脯就瘪了下去，“咳，是这样的。花季的那次是因为情况特殊才会玩砸……嗯，我是说，过渡昏迷……我每年的花季期课程都不会缺席，所以每年花季会昏迷也是必然。”

雌虫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了，他当然知道翁晨会在花季没有精神，是因为还有生物生长的影响，但想到当初被失控了的其他雄虫破门而入，还是会感到后怕，原来雄虫在那时就喜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了，这似乎已经成了翁晨做事的一种风格。

“那份对赌条约，我还是希望你能签字。”

“奥斯。”翁晨加重了自己的语气，“我说过了，我放弃对赌是不会影响到我的利益的！”

“不是的，翁晨。你说过你会完全治好我，所以我可以绝对信任你，那些资料显然对你的判断很重要。”奥修维德伸手点开了翁晨的光端，电子文件就安安静静地浮现在最上方，雌虫主动把电子笔塞进了翁晨的手里，“你如果黑不到全部的资料，会有什么后果，我不敢赌，它最终会损害到我的利益。这次是我想要回自己的虫翼。”

翁晨看着自己手里的电子笔有些发愣，但很快做出了反应，他狠狠拍了自己的脑袋一巴掌，“啊，我真是把自己活傻了。”

他果断签了字，将文件提交，“你说得对，这本来就不是我能决定的，那就这样吧，后续的问题我来处理，不用担心。”

翁晨签完字后转身去收拾他的办公桌，包括被放在地上的音箱，奥修维德看着雄虫的背影，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安心。他没有把自己的这种感觉讲出来，但翁晨可能已经知道了。

雄虫收拾干净他的办公桌后，才想起来问奥修维德他来找自己的目的：“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讲？”

“是。”奥修维德也刚刚想起来，自己来这里不是闲逛，“恺培给我发了消息，说斯多尼·麦恩想要见我。”

“咔嚓——”

几乎是奥修维德话落的同时，翁晨原本提在手上的音箱就被他捏碎了。

“没事，手滑了一下。”雄虫很大方地拍掉了自己手上的外壳碎屑，揽着奥修维德的肩往外走，“不就是见个面吗？我陪你。”

“我自己可以——”

“我陪你我陪你，正好还能翘个班。”翁晨明明在笑，但却说出来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