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交涉结束，过程非常顺利！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取得成功了，他的大脑完全没对我设防。尽管我在离开前的那一刻，都在怀疑这是翁晨为了诱骗我设下的一个局，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它确实是完美达成的——我住进了这颗全宇宙最神秘的脑子里，我看到了它的全貌。]

翁晨坐在自己书房的椅子里，原本放置沙发的地方现在正放映着全息投影，19岁的他和当时还把自己叫做克萨伦托·吉尼的密友正坐在吉尼餐饮店外的露天长椅上看着路上来往的人流喝汽水。

两只虫子穿了同款但不同色的无袖T恤和肥短裤，脚上踩着的也是同一个牌子的露趾凉鞋。翁晨那时候还蓄有长发，影像里的他用了一只夹子把自己多出来的长发抓在头上，只是额头前的碎发蓬乱无章，看起来就像从没被主人家打理过，倒是跟他一脸的困顿相十分贴合。

手上的汽水喝到一半时，密友突然歪头、指着面前的街道对翁晨说话，因为影像是无音的，所以翁晨只能勉强从密友的口型中读到，他只是在议论这条街上的居民。

密友说完话后，翁晨又看到影像中的自己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从两只虫子逐渐露出的笑容来看，他们似乎是想到了一个能让餐厅骗到更多人的钱的好点子，而且很快钻进了这个迷人的话题里不可自拔，直到两只虫子勾肩搭背地笑成一团，空中的场景、人物才在瞬间消失不见。

奥修维德几乎是在影像结束的瞬间推开的门，放在房间一角的磁带机此时也正好播放到：[他果然是一个天真、单纯，又容易轻信的好人，只要我屏蔽掉他的精神力，并在他的脑子里给出“我们是一见如故的好友”的印象，扰乱他对我的判断，翁晨对我就彻底放下了防备，完全把我当做一个能交心的朋友看了。]

翁晨看到奥修维德的复杂眼神时反而笑了：“你那是什么表情？关蝶的事都解决了吗？”

“已经跟主星方面取得联系了——”

磁带机还在用着它不大不小的声音刷存在感，尽管两只虫子都已经了解过内容了，但奥修维德还是觉得心烦：“我能把它关了吗？”

翁晨挥手：“事情不用再查了，找到拉菲蒙托菲后直接把罪名立在他身上，然后判刑就好了。”

奥修维德转身的动作一僵，随即快步来到翁晨的书桌前：“你放弃了？”

“在标记你之前，我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他。”翁晨无奈得相当坦然，“关蝶之所以会登门求我，是因为采纳了密友的意见，但他找上我的前提却跟我猜的一样，是我‘工作以后请了长假在家’的这段时间。

“说明在哈克雷死的那个时候，或更早，密友就已经预料到了：我可能会为了你开始认真工作，也会发现茧室。堵塞问题是他用另一个身份亲自暴露给我的，引线显然一直都在他手上，他想什么时候让我动起来，我就得跟着动起来。”

书房里登时陷入沉默，强行压制下去的各种情绪却充满了两只虫子的脑子。

翁晨靠在自己柔软的转椅里，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惫懒：“你不要觉得这不可能，他跟我相处的时间太久了，就算来当我身体上的寄生虫也不过分，何况他现在就‘寄生’在我的脑子里。

“把你我对彼此的情感部分摘除，即使我不是为了做你的顾问，每年也有20几天是要去军部上班的。他只要把甬道的问题在我上班的当天向你提出，这件事就会令我起疑，而你作为我的雌君，在听到这些录音后，也会把这件事的优先级拉到最高，主动放弃其他的事情，把精力全都投入到这件事上来。

“我们再退一步说，裘博恩之后，0247上的虫族政治力量已经青黄不接，你又是个初来乍到的，我就算再不愿意做深入管理，也不得不开始认真工作，最起码在完全控制住你，又或者帮你带出新一批班底前，也会有短暂的忙碌期。”

翁晨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叹气：“他太了解我了，我没法按照自己的一贯思维来找到他。”

纳尔威特是密友的假身份，拉菲蒙托菲当然也可以是密友拉出来的替死鬼，翁晨就算不去当面审问这位监军，也能想到结局无非是这个人被判刑，但他绝不可能是自己要找的密友。

他现在的处境，就像是远在另一个星系上的翁乐遭遇到的事。兄弟俩都知道被判罪者是受到牵连，但他们最后却还是只能一边难受，一边把手上的替罪羊就地正法。

翁乐想要脱罪的很简单，就像奥修维德说的一样，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真正始作俑者帮他们找到的替罪羊的身上；翁晨的做法更简单，标记奥修维德，之后要么让裘博恩死，要么大家一起死。

密友在逼他，正如同翁晨也会喜欢看到猎物们得到希望后又绝望的样子，不得不承认在做这种事情上，他们的癖好确实很像——难怪他们当初的关系会那么好。

翁晨想到这里，抬头看向奥修维德，却发现对方的表情依旧没变：“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奥修维德却反问他：“你就这样妥协了？”

“当然了！”翁晨瞪着眼睛看他的雌虫，“不然怎么样？我经历过萨克伦托，也经历过纳尔威特了，现在他只不过是多给我找来了一个拉菲蒙托菲，就算我们把这个人挖清楚以后，无非也是两种情况：要么以为他就是密友，就地正法、昭告天下；要么就像现在一样，已经知道这是他甩出来的替罪羊了，但还是要走前一条路。

“——可之后呢？继续追下去，只不过又是多出来第二个、第三个拉菲蒙托菲而已！你还不明白吗，奥修维德！他在我的脑子里，只要他想，我是怎么肏你的他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现在的翁晨就像是他的掉线木偶一样！！”

翁晨说到最后，已经激动得举起了自己的双手，胡乱在空中比划了一阵后，手指最终指向了放在一旁的磁带机上：“你刚刚……你刚刚也听见了，他在说什么。简直就是嘲笑，对我翁晨、赤裸裸的挑衅！可我有什么办法？现在就标记你然后让裘博恩去死吗？！

“不要说我了，奥修维德你扪心自问！真到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勇气看着老头在自己面被我亲手杀死——！！”

翁晨咆哮之后，奥修维德终于默默闭上了他那双透露着倔强和愤怒的眼睛，在来自雌虫的一声万般无奈的长叹声中，翁晨彻底垮在了他的椅子上。

“把拉菲蒙托菲的事情解决以后，剩下的时间就好好享受假期吧。我们还有19天的病假可以偷懒，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放松一下。”翁晨颓然起身，晃晃悠悠地往书房外走，“我要去补个觉，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别来吵我。”

书房门被打开后，外面站着的是从表情到动作都万分尴尬的恺培和肯伊曼。

翁晨站定在门口，上下打量了两只雌虫一遍，“刚刚我说的话都听到了，对吧？”

恺培硬着头皮应声：“是的，殿下。”

“那就照做吧，机会难得，这几天让奥修维德好好带你们在家里逛一逛。”雄虫甚至主动拍了拍两只雌虫的肩，“别有太大压力，侯爵府不比部队，规矩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多。”

被拍到身上的两只虫子显然都很僵硬，但还是做了应答，随后看着翁晨往楼梯口走，只不过拢着肩的背影看起来却无比颓废和疲惫。

奥修维德虽然紧跟在翁晨身后走出的书房，但因为前面离开的雄虫太过吸引其他两只虫子的注意，直到他开腔才把恺培和肯伊曼叫回来：“还傻在这儿干什么？还觉得咱们不够忙吗？”

“……忙？”恺培回头，他本以为奥修维德也是一眼的颓废，却看到自己上级的脸色依旧如常，“不是只剩下拉菲蒙托菲的事情了吗？”

奥修维德走在前面，他的脚步甚至比平时还要快：“你倒是想得美，密友的事情还没处理干净，我们怎么可能不忙？”

“可殿下刚刚不是说——”

走在前面的雌虫突然发出了一声嗤笑，恺培和肯伊曼简直以为这几天压力太大，自己出现了幻听。

“毕竟相处没多久，你们还是不了解翁晨。”奥修维德又一次叹气，“咱们的这位领主，实在很喜欢演戏。”

跟在后面的两只虫子对望了一眼，肯伊曼还是不太敢信：“可殿下刚刚的态度，完全不像是撒谎……”

“想要骗他人，先要骗自己。他不是在跟我较劲，是想让自己觉得自己说的话就是真的，否则也骗不了住在他脑子里的东西。”奥修维德走到客厅门口，看到依旧坐在沙发上等人为他们解惑的两名羽族，低声对自己的副官们说：“你们就当他是为了偷懒，先把自己从事情里摘出去就好了。至于其他，还是一切照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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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修维德亲自跟关蝶解释了整件事的严重性，但隐瞒了其中翁晨有被另一只雄虫脑入侵的嫌疑这件事，着重对两名羽族人说了有关拉菲蒙托菲可疑程度的描述。

关蝶听后立刻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这个冒牌货前面孤心钻营了这么多年，最后又怎么会在小事情上露马脚？他能在翁晨的眼皮子底下销声匿迹数十年，最后却为怂恿翁晨谋反，把我们见面的时机说得太细致，反而让自己暴露了？”

“可能是因为这只虫子没料到，殿下居然会这么清心寡欲吧。”话虽然是恺培说的，却是在奥修维德的示意下，“毕竟连我这样的副官都没想到，殿下真的会一点谋反的心思都没有。”

如此的谈话其实已经算是大逆不道了，但经过午餐时听翁晨和老将军聊过的“家常话”以后，无论是恺培还是肯伊曼，在这一刻都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冰冷麻木、忠心已死。

一向老实少话的肯伊曼在恺培发言之后，甚至还敢再往翁晨的坟头上多填一铲土：“军雄的训练营本来就是殿下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虽说出来的学员对殿下都很畏惧，但总体上来说大部分军雄对殿下也都忠心耿耿。

“有这样的一股兵力在，殿下如果真心想要谋反，帝国恐怕早就易主，根本到不了请外援相助的一步。”

坐在旁边的奥修维德听到后，看向自己的两名副官的目光里突然多了三分的欣慰。

为了回避尴尬，卡洛开口转移了话题：“事情的详细情况我会跟大公说明。”

奥修维德立刻点头：“陛下知道事情的前后因果，应该也会酌情考虑。”

两名羽族的脸色几乎同时出现了变化，关蝶犹豫地开口：“我们的初衷并没有恶意。”

虫族的首领依旧只是点头：“我们也是一样。”

“两位将军。”恺培跟着说了一句，“我们没有立场把这件事隐瞒下来，况且现在已经不是军雌们的独角戏了，翁晨殿下只是离场，并不意味着他不再关心政事。”

看着两位客人垮下去的神气，奥修维德给出了最后的承诺：“你们可以在0247生养子嗣，殿下已经默许了。至于0247以外的事情，就留给两国的外交官商量吧。”

羽族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关蝶只能勉强向奥修维德挤出一个笑容：“谢谢将军。”

奥修维德没有应，只是起身准备送客。

恺培的设备在这时候发出响声，是搜查队的人已经把拉菲蒙托菲的家眷带去了帝国监狱，于是他也不得不一起出门：“我得去盯着，不然他们连问什么都不知道。”

他快走两步，到了最前面，抓起门口的外套往自己身上套的同时，推开了大门，抬眼却看到四个人就站在外面，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站在首位的正是克劳泽·庞波。

恺培有些惊讶，他下意识地后退，“您来多久了？”

“刚到。”克劳泽的精神力显然比他的身体先一步进了屋子，“但我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不，正是时候。”奥修维德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人的身上。

被两名军雌上了手脚镣铐的拉菲蒙托菲正一脸惶恐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当他见到关蝶时，终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叫出了声：“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