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你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李清和
鸟儿的叽喳声把苏橘从梦境中拉了出来。
这一觉几乎是这些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甚至都不想醒来。
不过用酒精来“促进睡眠”所产生的唯一滞后性影响就是……
头疼的厉害。
苏橘揉揉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才反应过来在自己的房间里。
对于昨晚怎么回到的房间，苏橘一概不知，所以下意识以为是罗岚将她带了回来。
而此时的罗岚正在酒店柳林的咖啡厅里，和李清和一起喝咖啡。
柳林，琉夏咖啡厅，靠近窗户的位置上，坐着一男一女。
罗岚抱着冰美式，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小心翼翼的问道，“李总，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清和抿了一口咖啡，放下了杯子，抬眼看向罗岚，“昨晚，我送苏橘回去，在房间发现了一些东西。”
罗岚瞪大了眼睛。
“安眠药，以及一堆写着外文的药瓶。”
罗岚眼眸低了下来，猛吸了一大口咖啡。
“所以，罗助理，能告诉我，苏橘究竟……”一想到昨晚桌上的东西，李清和的眼眸深了下来。
罗岚抿了抿嘴巴，又看了看急切想要弄清楚的李清和，有些坐立不安。
百般琢磨下，她拍了拍膝盖，“那我就告诉李总。”
李清和点头表示在听。
“其实……”
罗岚低下头悄悄说出了口，
“小橘姐的心里有些问题。”
“是……”李清和有些颤抖，他很害怕会是自己想的那样。
“小橘姐比较抗拒和心理医生沟通，所以，我们也不好妄下结论。”罗岚喝了口咖啡，她尽力想让自己说的清楚一点。
“苏橘姐非常敏感，刚来工作室的时候，一直在谭总身后藏着，怕见人，也不说话，还经常望着窗外发呆。”
李清和一句句听着，手指在杯壁上一遍遍摩挲着，越来越用力，指尖按得泛白。
他听着关于苏橘的点滴，甚至只是小小的冰山一角，他都想给自己狠狠的来上一拳。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要丢下她一个人？
“起先，小橘姐一直抗拒去医院检查，后来，谭总陪着去，也只是说睡不好，开了安眠药，之后越来越严重，所以才去向心理医生了解了一下，开了那些药，但小橘姐吃了，也没有好转。”
说到这里，罗岚都眼眶泛红。
“吃药的那段时间，她的情绪起伏不定，她从心底里其实很抗拒吃药的。”
“再后来，小橘姐对工作室熟悉了以后就开始接触花草，多亏了花艺，小橘姐慢慢有些起色，但还是没有根除。”
李清和听得难受极了，他不知道，这些年来，苏橘竟然过得这么痛苦。
他不知道，他一意孤行地认为对她好，到头来，竟让苏橘独身面对这些。
“起初我以为，小橘姐没有什么事了。”
罗岚又说。
“直到那一天，小橘姐突然晕倒，我从谭总那里拿了钥匙，去小橘姐家里取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是我们想的那么回事。小橘姐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在我们面前表现得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罗岚皱着眉，看起来很揪心。
“你也知道，这种病，最忌讳的就是忍着憋着。”罗岚的眼泪抑制不住，已经在脸颊上肆意流淌。
苏橘这种事情，这种看不出外伤的病，算是病吗？
她要怎么张口说？她甚至都无法告诉一声自己哪里痛哪里痒，她甚至都无法向他人倾诉自己的难过。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为什么哭，为什么掉眼泪。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罗岚拿出了一把钥匙，推到李清和面前。
“李总，您知道，为什么我和林然总是把你和小橘姐拉一块吗？”
李清和摇了摇头。
“其实，您的名字，我之前就有见过。”
李清和有些疑惑。
“在小橘姐的钱包里。”罗岚说，“有次我无意间，看到小橘姐钱包内侧夹着一张明信片，小小的一张，边边有些皱皱的，还有些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样子。”
“……伦敦……塔桥？”李清和突然出了声。
罗岚有些诧异，“对……，上面，写着您的名字。”
李清和瞬间明白了什么，那张明信片，是他们相识的证据。
“所以我觉得，也许您有可能，让苏橘姐……”罗岚认为，李清和很有可能会是苏橘的救命良药。
“这是小橘姐家的钥匙，有些东西……您看了实物，才能具体感受到。”
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罗兰这里有一把，是谭嘉树私下里给她的。防止他不在的时候苏橘出什么事。
虽然这么做很过分，但罗岚真的希望苏橘可以好起来。
李清和看着桌上的东西，眼眸深邃，眼角有些泛红。
他拿起钥匙装到了兜里，抬起头对罗岚道了声谢，便出了咖啡厅。
中午，酒店并未见李清和的身影，他已经驱车下了山，直奔蓝海庭院。
蓝海庭院，是苏橘住的小区。
他下了车，刷了门禁卡，小区绿化面积很大，树荫落在地面上，小路弯弯绕绕，他走了一阵，才到八号楼。
五单元三楼，没有一阵，他就已经到了门口。
插入钥匙，开了门。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在进门的一刹，心上还是被扎了一刀。
屋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
他摸到了开关，打开了灯，旋即呆在了原地。
客厅只有几个木椅拼成的“沙发”，一块灰色的地毯突兀的摆在地板上，屋子很干净，干净的不像话。
只有靠窗帘处有个画架，挂着一幅画，画上是黄色的银杏，树下是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背影。
画架旁边放着一只圆形的小茶几，上面摆着一个透明的大玻璃方盒儿，里面装着满满的不同种类的“杂物”。
除此以外，别无长物。
而空荡荡的房间，四面墙壁上却铺满了“东西”。
确切来说，是字，凌乱又清晰的大字。
“不难过，要笑。”
“不许哭，要笑。”
“不要多想，开心。”
“不要哭，很丑。”
“苏橘，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
黑色的字此刻却变得很刺眼。
李清和仿佛能看到，
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孩，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后直奔那张“沙发”，毫无生气地瘫在那里。
白天，她是东栏梨花工作室最受欢迎的花艺设计师。
晚上，她是一只满身伤痕的兔子，蜷缩在着黑暗里，疼痛至极却一句也喊不出来。
她用尽全力，为了不让别人担心，她带起面具，用力地笑着，回家后累的面无表情，眼泪无声的掉，却只是如平常事一般，随意揩去两颊上的泪珠，形如枯木。
活的像具行尸走肉。
心被千万把刀扎。
李清和大口大口喘着气，右手支着墙，左手拉着衣领，试图能缓和一些。
可是并未起任何作用。
木头般的苏橘，与阳光下的苏橘在他的脑海里激烈碰撞，撞得脑仁生疼。
离开的十年，让他悔恨，如今看到只是“存活”着的一具木偶。
李清和肠子都要悔青了。
子弹凌迟到如今，才一枪打在他的脑门上。
半晌，李清和才勉强缓过劲儿来。
他瘫坐在玄关处，泪水在脸颊上留下了干印，嗓子哽咽的生疼。
但这些，却不及苏橘十年以来的一点。
如果自己一直陪在她身边，会不会有些不一样？
李清和这样想。
可是，没有如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