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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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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

矜贵的语调从客栈内传来,带着些慵懒与随意,恍若雪日初霁后的日光,不难听出来,是位贵公子的声音。

那个大腹便便的商贾霎时愣住,接着眼光不善地盯着来者。

一个少年从屋外悠然走进来,穿着山矾色的丝绸衣裳,浅棕色的发由琥珀玉冠束成高马尾,腰间配一把长剑,玉穗轻轻晃动,桃花眼微扬起,眉目间尽显少年之气。

他身边簇拥着很多凶神恶煞的侍卫,且个个都直愣愣地盯着方才的那位商贾,都按住腰间的长剑,似乎随时准备拔出剑对敌人封喉一击。

商贾被盯得发毛,但仍是壮着胆子说:“这位公子啊,我们这是要运粮到齐国去,且已经因昨日的风雪耽搁一日了,如今你万不能再耽误我们的行程啊。”

商司予看着眼前的这副场景,心里不是滋味。

开口便拿运粮食到齐国的借口压人,实在是居心叵测,这位商贾胡编乱造倒也不可能,这毕竟是弥天的罪名。因此他当真是为齐国朝堂办事的人,难怪能肆无忌惮地买卖人命,即使这事走漏了风声,依然有人能替他摆平。

她敛眉,收回眸光。

“祝史大人,你觉得这位公子哥能救下方才的那位姑娘么?”卞和玉见她失落的模样,不由得询问。

方才的那位少年应该是一个身份不凡的人物,但若是这商贾同齐国朝堂挂上钩的话,那便很是棘手。

客栈里面的大多数人都是些无名小贩,从未遇见过什么为朝廷办事的大官,如今乍一听见都纷纷向那位商贾看去,心生敬意,全然忘了他方才的丑恶行径。

“粮食我不妨碍你运走,但人你需得留下。”少年轻抬下巴,慢条斯理地抽出剑来,凛冽的寒光从剑中泛出。

他周遭的侍卫也抽出刀剑,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初霁的清晨格外清晰,为这间简陋的小客栈增添了几分肃杀。

商贾双腿打着颤,仍是狞.笑:“我知道车上那妞是好看,可也犯不着公子您如此大动干戈罢。”

“自古红颜多祸水,公子您可知今个儿拦的是谁的路?”冷剑指着他的咽喉,他不得不后退几步。

少年轻嗤,缓步走近那位商贾,腰间的金穗玉佩将将作响,还挂着有一块檀木制成的令牌,赫然印着“陆”这个大字,他的眉眼间满是轻蔑之意。

商司予喃喃,似有恍惚之意:“……陆家?”

“齐国陆家。”卞和玉看着那位少年,眼眸微眯。

那位商贾也看到了少年腰间“陆”家的官印,脸上登时挂上讨好的笑意,他想去挽住少年的臂膀,却被少年漠然侧身躲开。

于是他肥肉纵横的脸上多了几分尴尬,兀自说道:“原来你就是陆随陆公子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呢,是齐国有名的商贾大户施安贵。此番是奉施大人的命为齐国运送粮食的。”

施安贵示意他身后的十几辆马车,眯眼说:“这些都是从吴国丰饶土地上所产出的粮食,但最近吴国的局势岌岌可危,周天子已经将吴国的土地彻底占领了。我可费了些力气才将这些粮食给运了出来,如今风雨兼程,实在是可以用艰辛二字来形容。”

这商贾倒也姓“施”,想必是认了施大人为父,攀上权势便可如此大摇大摆了。

而那见义勇为的少年原来是齐国陆家的小公子陆随啊。

商司予有所耳闻,昔日公良俭曾为她讲述了各诸侯国的贤才和故事,这位陆家的小公子可是占了重头戏。齐国有陆家和施家两大家族,他们的权势可谓不相上下,互相扶持也互相制约,但其实在私下暗暗较劲。

话本中如是说,陆家公子陆随五岁便能诗书,君子六艺无一不精通,尤为喜好武艺,剑术高超。而且他还长得俊朗出尘,甚至能与公认好看的卫国嫡长子相匹敌。

如今的卫国嫡长子不就站在她身后么?

她转过身去,眸中含着轻佻的笑意,“卞公子,你认识这位齐国的陆公子么?”

卞和玉倒也不隐瞒,挑眉道:“一面之缘而已。”

*

确实是一面之缘,话本中有过记述,公良俭也曾念给她听过。那时卫灵公和齐庄公也是盟友,即便周天子命令禁止诸侯国之间相互勾结,但人人皆有贪欲和野心,诸侯国之间自然就免不了一些暗中的勾当。

就是在卫、齐两国交好之时,卞和玉曾随他的父亲卫灵公到了齐国,在一场宴会之上同陆家的这位小公子比武,大家对陆随的武功是有目共睹,因此对两人的比武都拭目以待,但结局出乎意料地,是陆随惨败。

就当公良俭沉静、无波澜的语调说出是卫国嫡长子获胜之时,她的眉眼闪出雀跃的笑意。

那是商司予第一次知道,卫国嫡长子不仅长于诗书礼乐,他的剑术还如此厉害,甚于陆随。

但公良俭却压低声音说:“周朝势力如今这般强盛,玄王又最是厌恶诸侯王大肆训练军队、增强一国之兵力。但卫灵公竟敢如此明目张胆,让他的嫡长子学习剑术……”

商司予那时听出来一丝弦外之音,迫切地问:“那周天子会为难卫国嫡长子么?”

公良俭那时轻笑着回答:“自然不会,卫灵公最是喜欢嫡长子,精心培养、严格要求这位嫡长子,想必就是为了让他继位、掌控卫国。”

“又怎可能让这位嫡长子孤身赴险?”

……

商司予抬眼看向卞和玉,见他淡漠的眸子直直地望向前方,身子因为受刑、逃亡而清瘦了些,不过仍是立如芝树、昭昭若月,传来令人沉醉的浅淡沉木香。

公良俭曾说他是卫灵公最疼爱的嫡长子。

但为何周玄王向各诸侯国索要质子之时,是这位由卫灵公精心栽培出来的嫡长子去周朝呢?

而且齐国公子晏翊、吴国公子庆许不过两三月都回到了各自的国家,但这位卫国嫡长子却一直没了声息,直至前两年商司予才从那封信中得以知晓,卫国嫡长子改名换姓,做了周朝的使节和说客,身兼数职、颇得周玄王的青睐。

——便就是眼前的这位卞和玉卞公子。

变化如此之大,商司予根本就没有认出来,若非那封信,她定是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

客栈内气氛仍是紧张,众位看客都默默地退到一边,他们都能看出这两位都有着不简单的身份,生怕被牵扯进来,于是都选择明哲保身。

陆随扬眉,语调格外不客气:“你犯不着和我套近乎,我与施家并不熟,还请你将那位姑娘放下。”

语音未落,他修长的手又抚上腰间的长剑,泠然说道:“不然,就休怪刀剑无眼了。”

“诶!你这人怎地这般无礼!”施安贵显然是恼了,大声吼道。

陆随的话在他听来便是出言不逊,他自从与施家合作以来,身份地位都大为提高,任何人见了他都得谄媚两句,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对尔等酒囊饭袋之徒,自然用不着诗书之礼。”陆随抬眸,语气是不同于他年纪的凌厉。“你想要我以礼相待,也不先看看自己的德性,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他一字一顿,“你配么?”

施安贵气得脸色涨红,眼睛里面的红血丝遍布,对寒剑倒也不再畏惧,盯着陆随,咬牙切齿地说道:“陆公子,你究竟要如何?”

“不如何,只要你将人放下,任你去何处送粮、奉的又是谁家的命,本公子概不追究。”陆随轻扬下巴。

施安贵的眼睛淬炼出一丝寒光:“……若是在下不肯放呢?”

剑拔弩张之势,似乎一场血光之灾即将发生。

站在商司予身边的少年掌柜有些沉不住气了,半个身子都快伸出去,急切地想要阻拦这场对峙。

她很能理解这位少年掌柜的心情,毕竟这个小客栈若是出了什么人命,这生意可就彻底做不下去了,而在这诡谲的乱世之中,大多数人都朝不保夕地活着,找份营生那可真是艰难,现在他好不容易能够靠这间客栈过活,便实在不忍心放弃。

谁知方才还淡漠如水、袖手旁观的卞和玉悠悠地走了出去,眼眸中还含着同她初次见他的“虚伪”笑意。

陆随看见卞和玉之时,桃花眼蓦地睁大,随后就抽出腰间的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刺来。

但卞和玉巍然不动,唇角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陆随霎时顿住,剑停在了卞和玉的喉间。

他疑惑地问:“……为何不躲?”

卞和玉无奈耸肩,淡然地推开利剑,“我受伤了,况且陆公子的剑术无人能敌,明知躲不开我又为何要躲?”

施安贵在看到卞和玉之时,恰如看到了救命恩人,他腆着大肚子踱到卞和玉身前,恭敬行礼道:“想必您就是卞公子了罢,施大人特要我来接待您,但我如今风餐露宿、自顾不暇的,竟也就忘了此事,真是对不住啊,卞公子。”

“无妨。”卞和玉侧过眼睛。

陆随再次用剑刺向卞和玉的喉间,冷声质问:“……你为何同施家有了勾结?”

不仅陆随疑惑,商司予也很是疑惑,万万没想到,她只知卞和玉同齐国嫡长子晏翊有些交往,却不知晓他也同齐国的施家有些勾当。

毕竟齐国真正的经济、军事命脉都由施、陆两家所掌控,齐国的诸侯王只是一个好看的装饰物罢了,真正掌权的还是施、陆两家。

几只寒鸦从窗外飞过,枯枝又承受不住雪的重压,“噗呲”一声掉到了松软的地上。

卞和玉不动声色:“陆公子何必这样草木皆兵?在下只是同施家做些小生意罢了。”

“你为何不回卫国?卫灵公那般精心栽培你,而你却摇身一变成了周朝的说客和使节。手握重权、‘挟天子以令诸侯’,反过来对付你的国家,”陆随的眸子中居然有痛色,“我问你,卞和玉,你究竟居心何在?”

商司予也始终将目光放在卞和玉的身上,一错不错地,她甚至不敢眨眼。

陆随所问的,也是她想知道的。她想知晓,为何他本是卫国嫡长子,却无缘无故地被推出去做了周朝的质子,接着就再没有回到过卫国,随后竟成了周朝的使节和说客,为周天子做事。

为何那个坚韧而清正、温和如玉般的卫国嫡长子,在短短的两年之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还变成如今这般只有清雅皮相的卞和玉了。

卞和玉站在那儿,面目沉静。荒寂的燎原之色在他的双眸里晕开来,但却令人捉摸不透。他将所有情绪都敛了去,只显露出一张郎艳独绝的皮囊,眼尾略勾起,好整以暇地嘲弄所有人。

他从来不肯坦诚相告,更何况说出那段过往。

第49章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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