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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昂西,城主府。
“容涣姐,你不是说跟着你准没问题的吗?”
陶悠然眼神幽怨地望向容涣。
“……”
我哪知道那人竟是碧昂的西城主啊,少女心虚地移开目光。
“而今如何是好?”
容涣扯了扯嘴角,“若是盛先生能够找到我们……”
言未尽,少女不禁皱起了眉,按理说,就算盛赞真的找到他们,他一个三境阵师……根本就无力对抗整座西城主府的人吧?
“好吧,是我大意了,对不住……”容涣懊恼地垂下头,不敢再看那早将身家都托付给自己的少年。
陶悠然本就坐立不安,现下观她神情,更是愁得直叹气。之前说好了不给盛先生惹麻烦的,然而这才进城没多久,他和容涣姐就招惹到了旧碧昂的西城主……
是盛先生的话,就没问题吧?
少年忍不住这么想。
“陶悠然你别担心,我们一定能够化险为夷的!再说了,盛先生此刻说不定就正在寻我们呢!”
听到容涣的安慰,陶悠然眉头稍舒,只是不到片刻,又陷入自责,整颗心忽上忽下,拧巴地皱作一团。
“我们现在在西城狱中,不知道盛先生…此刻又身在何处呢……”
束手无策的少年只能极力忽略内心那不安涌动的浪潮,出神地注视着狱内摇曳的烛光。
“想来盛先生与咱们离得不远吧。”容涣两手撑脸,故作轻松地晃着双脚,“待咱们再见了,可千万不能分开了!”
“在这陌生的碧昂城内,多一个人在身边便能多一份保障……不过现在也好,盛先生应该还自由着,咱们没全被西城这位暴躁的主儿关进大狱……”
“但是不是我说——”
“这位西城主也太小气了些!”
少女越想越气愤,一拳重重砸在桌上,“不就是摔了他一个盘子嘛,我都说了是被人推搡间才不小心撞上他的,然而他又是破口大骂,又是喊人拿人的,至于这么大动干戈么?!我们刚进城,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这小气易怒的主儿放下西狱,还谈何游玩尽兴,又怎么去找大宝贝?”
陶悠然听了这话,眉毛都忧愁地拧在一起了,“容涣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着找大宝贝……这西城主那么生气,想来那被咱们摔碎的盘子并不是什么普通盘子,而是一件价值连城的老古董。换作我,都肯定是要心疼的……这事虽然不巧,但我们亦难脱责,只希望那西城主能消消气,听听我们的解释,而不要一怒之下将我们随便打杀了才是……”
“他敢!堂堂旧碧昂西城城主,怎么能随意杀人!”
这令陶悠然隐隐头大。
那碧昂西城主一看就不是个有耐心的和气人,他暴躁且高傲,行事又无拘,陶悠然很难看清他的意图。
按理说,这西城主既然生气,又特地让人捉了他们下狱,就该及时审判才是……然而,对方派人将陶悠然两人扔进这不像牢狱的牢狱后,至今都未露面,不处置不说,还待客一般好吃好喝供给着,都让陶悠然有些不太想逃了。
少年想得简单,只要他们就这么性命无忧地关着,容涣姐便无法去寻大宝贝,他们也就不能再给盛先生制造其余的麻烦了。
而容涣呢,一想到自个儿出门一趟,大宝贝一个没捞得不说,就要先赔得倾家荡产,甚至以命作祭了,只觉有苦堵喉,哽得心慌。
这西城主!是死是活给个准话呀!
少年少女互相交换了一个极为惨淡的笑容。蓦地,后者双耳一动,自狱中廊道传来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那两个摔碎老子爱盘的小混账关在哪儿了?”
“禀城主,在二十八号狱房。”
“去去去,你走前面带路去。敢毁老子爱盘,老子今儿个非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不可……哎哟!早让你们在这西狱廊道两侧多镶几颗夜明珠照明,非是不听!一路走来这样黑漆漆的,就燃几盏破烛灯顶个屁用!”
“嘿嘿城主体恤士兵,小的们都记在心里呢!不过小的们都习惯啦,在这狱内即便闭着眼睛也能不出差错地奔到每个狱房,所以城主万不必花那大价钱干这冗事,小的们已经知足了!”
“哼,一群没有见识的饭桶!只是有吃有喝便满足了?就愿这般将就着活在这暗狱中?”
“欸!城主此言差矣!咱们这哪儿是‘有吃有喝’呀,是‘好吃好喝’哩!”
“城主您向来对小的们好,吃喝住宿都顾着,怎么可能是‘将就’?而且在咱碧昂城里,谁不知道东西南北四城,就属咱们西狱配置顶好,甚至可比那繁华道上的歇脚客栈?前阵子不就有个小子,说是在外边活不下去了,因而故意来蹲牢咧!南城那些个倒霉狱卒听了,眼都嫉妒红了,都想到咱西狱里当差哩!”
“得了吧,南城的想来,本城主还不乐意呢!晦气……二十八号狱怎么还没到?”
“快了快了,城主您别急,就在前边了,转个弯就到……”
要死,债主来了!
容涣看向陶悠然,他刚入修行,眼下耳力与常人比好不了多少。
“陶悠然,那小气的西城主来算账了!”
陶悠然被容涣突然的心声提醒砸懵了。
“你听我的,”容涣迅速道,“若是他只让赔钱,咱们就先委屈应下;若是想杀人……咱们就搏命突出重围!等我的信号!”
陶悠然凝神吐气,无声点了点头。
少年强自镇定,只有自己了然的心脏狂跳声才显示出他的不安与紧张。
容涣亦是严肃以待。
“砰——”
沉重的狱门被人一脚踹开。
轰隆的撞击声在西狱二十八号狱房外的长道上反复回荡,直至消失在烛火摇曳的昏黄中。
少年少女同时看向来人。对方看着不过二十上下,身量估计与盛赞差不多,一袭张扬夺目的红装金丝暗绣,烛火一照便熠熠生辉,本就生得不错的皮囊此刻又由怒火染红,因而让他瞧着更像是夜色里熊熊燃烧的火把。
“你们赔老子的爱盘!”
东出进门便是怒吼。
陶悠然和容涣都被他的大嗓门喝得一愣,等到反应过来,东出已经气势汹汹地走到两人面前,两手叉腰,恶狠狠地来回瞪着他们。
容涣搓搓手,脸上带着歉然的笑:“城主好,之前真是不好意思,需要赔多少您出个价,我们保证在离城前赔上……”
“停停停——”
“你是不是被关傻了?”东出不等她说完,勾唇嘲弄一笑,“入了碧昂城还想出去,做梦呢?”
对方的打断来得猝不及防,容涣心里咯噔一跳,差点儿咬到舌头。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脸上极力扮出的讨好之笑将将进行到一半,被东出这么不留情面地打断,如冰凝固不得绽放,很是难堪。
“我、我们……”容涣艰难地想从迷茫混乱的意识里分析出当下的情况,然而她的思绪太过无章,都没处查起。
“城主大人!”陶悠然担忧地看了容涣一眼,然后紧张地对上东出的视线,“请问您……想让我们如何赔偿您的损失?”
“哼,本城主的爱盘乃全天下独一无二的致品。赔?你们怎么赔?”
“再多的钱也补不圆我的爱盘!我试了这么久,一个能让它复原的好办法也没有!”
“既然这样——”东出忽然笑了起来,“不若血祭血偿?”
“本城主公正,”东出竖起一指,“你们打碎了我一个爱盘,我便只要你们当中一人的命作偿。”
东出挥手让狱卒替自己搬来一把椅子,堵在门口处,坐下:
“你们姐弟马上商量一下?谁生,又谁死?”
容涣仍然愣愣的,无动于衷,而陶悠然听完,却倏地握紧了拳头——
旧碧昂、旧碧昂……
少年人想不明白,李昂哥口中的极乐之城,就是这样……轻视人命么?
他失望地垂下头,想法在心里转了千千万万遍,还是一个死字。
盛先生不在,容涣姐还没给信号……
陶悠然刚想再次确认,一抬头,却听到容涣压着声音问道:“一人死便能换另一人生么?城主说话算数?”
“容涣姐?!”陶悠然转而惊愣地看向她。
东出顿了顿,忽而笑道:“那是自然。”
“本城主可以立下咒誓。”
“放心,”东出神情自然地举起双手,“本城主从来不骗小孩子,你们当中,死一人,便能活一人。天地为鉴,日月以督,碧昂东出立誓为凭,如何?”
少女闻言,细眉如春水生波,微微一皱。
修士若立咒誓,破誓则遭反噬。
但是!
别信他!
别信他……
陶悠然心感不妙,然而不待他如何反应,那头容涣已经开了口——
“那……”少女神情冷淡,右手食指平静地指向陶悠然,“就让……他死、我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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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贵客!”
神兵楼内,盛赞一手提满吃食,一手牵着旺恩,静立无言。
富义仰头跟小二交涉:“要个包间,好菜都上上来,再要一间大房,记得送一份唱卖会的单子来。还有——”
“告诉两位楼主,竞洲盛平平,望见四层。”
“好咧!”小二眼睛一亮,向盛赞恭敬地一抬手,“您里边请!”
盛赞回过神,跟着小二和两个童子到了一个雅致安静的包间。
落坐,待那喜悦殷勤的小二离去,盛赞问道:“他为何这么高兴?”
“别吃了,一会儿上菜了。”富义一边按住旺恩还想去拿糕点的胖手,一边声音平静无波地回道,“因为你能看破部分神兵楼迷障。”
盛赞惊疑:“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家底都让外人看尽了。
富义道:“以往从没有竞洲修士能够看破神兵楼的迷障。”
“是么?”年轻人明明喜上眉梢,却摆手故作谦虚道,“随便看看,不算什么。”
富义:“……”
得意个什么,张狂的骗子!
“可是我厉害与那小二高兴有什么干系?”
呸!还是小看这骗子了!这不要脸的还能更得意!
富义恨恨垂眸,“你不是竞洲人么?”
“我是啊,但是这和那小二……”盛赞一愣,“他也是竞洲人?”
“是。”富义点头,“到碧昂十二年了。你是他遇上的第一个能够勘破神兵楼迷障的竞洲人。”
盛赞默了默,“原来如此。”
“十二年前……原来你们碧昂城这么早便再开城门了。”
也说不定,这城门压根就没关上过。
年轻人状似无意问道:“碧昂留人不拘能力?”
富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熟练回道:“能入碧昂的人,只要本性不坏,想留就能留下。这全凭他们个人的意愿,而无关我碧昂的阻拦。”
“碧昂城——永远欢迎到此寻归的来者。”
“欢迎!欢迎!”旺恩挤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一会儿用过饭后,你便能回房歇息了。”富义说罢,将一块铜牌推给盛赞,“七楼,第二十四号房间。”
“唱卖会明日黄昏才开始,届时会有专门的侍者来迎,你跟着他们走便是。千万记住,迟到拒入。”
“唱卖物品的单子我已经让人送到你的房间了,你闲下来可以看看有无心怡的物什儿,上面都列有估值,绝无欺瞒。”
“但是仅供参考。”富义提醒道,“估值不可全信,神兵楼是珍稀法器聚集之地,难免会有财大气粗的客人愿意花上更大的价钱达成所愿。所以神兵楼不变的守则之一是,价高者得。”
“还有,神兵楼只收碧元,你身上若没有,请到二楼的换钱坊依值替换。”
“稍后我会去趟西城,为你探听有关那两位客人的消息,旺恩会留下来陪着你,若有需要的话……”富义说着看了一眼因吃不到糕点而郁郁不乐的旺恩,嘴一撇叹道,“就等我回来再说吧。”
“最后——”
富义朝盛赞伸出一只稚嫩的手掌,“想入唱卖会需先交二十八碧元进门费,单子十碧元一份,还有刚刚的饭食酒水与住宿,一共支出一千七百三十八碧元。”
“给钱。”
富义的结语简洁明了。
盛赞惊得两眼瞪圆:“黑店啊你们?”
富义依旧摊着手掌,无动于衷。
“…不能赊账?”
富义收回手,嫌弃地看了盛赞一眼,“能,但每赊一日便要多付五十碧元。”
盛赞闻言又是一惊:“宰客啊你们!”
富义两手抱臂,面无所谓,“我又没逼着你赊账,你自己没钱,怪得了谁?”
“或许……现在退菜换房还得及么?”
“没门。”富义冷哼一声,“神兵楼另一不变守则,既订不退。饭菜你可以不吃,房也可以不住,但钱,必须得交!”
“本大爷就不该来!”盛赞悔恨咬牙,“我要去国主府告你们欺诈伤害游客!”
“自灭国以后,碧昂国主府与国主之位便一直空置。”富义两手撑脸,“国主府就在城中心,出了神兵楼沿街直走便可抵达。你若愿意,大可以去。”
“你、你们……”年轻人就像是被赶上急坡的倔驴,刚想起身,外边小二却已经领着侍者敲门而入。
“上菜咯——”
进门的小二与侍者们训练有素地摆好酒食饭菜,然后恭敬整齐地朝盛赞躬身道:“请客人享用!”
富义同情地看了盛赞一眼。
“请问公子您是此刻付账,还是暂时赊欠呐?”
盛赞并不想回答。
“公子?这位公子?”
小二疑惑地看向富义。
后者摆摆手,“先赊着,记账上,走的时候结。”
“好咧!”小二高兴地应了一声,“菜已上齐,贵客慢用!”
盛赞看着小二领着众人愉悦退出,问道:“他为何这样高兴?”
富义:“可能是因为今日他与你相遇,不仅挣来荣誉,还涨了工钱吧。”
盛赞:“……”
富义幸灾乐祸地看向失魂落魄的盛赞,好奇道:“你此刻在想什么?”
“在想我的钱,最后会进入那名同洲修士身上的哪个衣兜。”
盛赞已知局面无法扭转,便一个劲儿地往旺恩和富义碗里夹菜,“吃!赶紧吃!这可是本大爷花重金换来的一顿饱食!”
旺恩高兴极了,吃得满嘴流油,富义看着眼泪哗哗的盛赞,倒是突然升起了些坑客的不好意思。
“对了,那小二叫什么名儿?”
盛赞突然问道。
“怎么?”富义心里一惊,“你打算将神兵楼分给他的钱讨要回来?”
“当然不是!”盛赞摇摇头,“富义啊富义,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富义瞬间噤声,埋头刨起饭菜。
“我不找他抢钱……我得记下他的名字,待日后回了竞洲,看看能否寻到他的家人或师门,替他报一声平安。”
富义闻言一愣,“你不打算留下?”
“当然。”盛赞两筷并拢虚点了下远方,“我有归处的。”
“我啊,来碧昂城就只是看个热闹,我还有正事要办呢,可耽误不得!待我寻到那两个孩子,带着他们逛够了,便要离开的。”
富义嘁了一声,微微得意道:“不少人起初也是想看个热闹,但等他们体会到碧昂的好,便愿意永远留下来了。”
“他们是他们。”盛赞摇摇头,“可我已待过这世间最好的地方,便再不会寻那第二故乡。”
“我的归处,从来就只有那么一个。”
富义闻言有些不屑,“当真有那么好?”
“好啊,好极了。”
盛赞抬眸笑道:“就是挺冷清的,比不上碧昂城万分之一热闹。你和旺恩要是去了,会待不住的。”
年轻人的笑容充满怀念,富义看着,却觉出些颓丧伤感之意。
他不禁疑惑,这人分明是笑着的,怎么却让氛围这么悲伤?
富义难得没再与盛赞对峙,想了想,精心挑了一块鱼肉放到他碗里。
盛赞笑着道了声谢,就着鱼刨了口饭,方才那突如其来的哀伤,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富义看着他,终是没忍住,问道:“你是舍不下你的家人或师门?”
“嗯,”盛赞点点头,“我舍不下我的家人和师门。”
富义撇撇嘴,“没想到你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们当中有人也入修行了吧?都带来碧昂怎么样?”
盛赞咧嘴一笑,“是个好主意。”
“他们修行可都比我厉害。”年轻人说着摆摆手,“不过我那大师兄看着随和,实则死犟,肯定不愿迁址;我家大师姐倒是爱折腾,也乐意远游,但是没有我大师兄作陪,她肯定也是不干的;至于我师父那个色老头……罢了罢了,他最懒了,怎么可能答应我从竞洲搬到这遥遥碧昂?”
富义不服气,“那你的家人们呢?”
“家人?”盛赞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他们就是我的家人啊。”
富义闻言彻底怔住。
“罢了罢了,”盛赞摆摆手,“不迁了不迁了。”
年轻人垂眸喟叹一声:
“故地再怎么平平,也是家啊。”
富义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倒是一直专心干饭的旺恩突然抬起脑袋,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一样,用胖乎乎的小手指着盛赞笑道:“你最懒!你最懒!”
盛赞只是暗自愣了一瞬,便一如年少时笑道:“啊,原来是我最懒啊。”
他们都走了,是自己仍不想离开咧。
盛赞呼出一口气,往日肩上的沉重都在此刻化为一双敛着羽的翅膀,蓄势待发。
意难平。
何时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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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的一声,陶悠然感觉脑袋里有一万匹烈马飞踏而过,还有数万根棒槌在用力反复敲打。
容涣姐……在说什么呢?抛弃我吗?这是能随便做出的决定吗?
不是要一起突出重围吗?不是……
少年使劲晃了晃因混乱而发疼的脑袋。
他的目光早便茫然,此刻局促不安地看着那个冷淡得仿佛与他从未相识的少女,像是想说点什么,却破天荒地,没有脱口而出。
气氛微妙得令人心慌。
东出往后挪了挪椅子,在迷一样的沉默中,满脸兴致地看着两个孩子。
“怎么样?你们商量好了么?”模样年轻的西城主脸上挂着极其恶劣的笑,下巴冲陶悠然扬了扬,“喂,小子,你同意你姐的说法吗?”
许久,陶悠然才回了一句,“她不是我姐。”
“噢,是吗,”东出完全不在意两人的真实关系,“那你打算怎么办?”
“好。”少年妥协。
“什么?”
“我说……好。”陶悠然低头凝视着脚尖,落寞地泄了气,“就按她说的做吧……希望城主你……言而有信。”
东出挑了挑眉,像是没想到他会答应,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这才答了一句“那是自然”。
装扮如燃火一样的西城主撑着扶手站起身,整理衣冠,抚掌笑道:“你这小郎君可真是有义,也真是无能。”
“可怜哟,被人抛弃了。”
陶悠然暗自咬牙,任对方那些剜人心扉的言语直直扎到心上,也没回应。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容涣就要向那张狂至极的西城主脸上猛扔术法。
她恨不能现在立刻马上就炸毁了对方那张满口甩刀子的破嘴!
“你。”
容涣闻声敛去情绪,刚抬头,便看见东出冲自己高傲地扬了扬下巴,“走吧。”
狱卒将门打开,面无表情地看着自私的少女。
容涣一压眼皮,镇定自若地走出门去,一点儿也没看向弃犬一样的陶悠然。
“慢着。”
容涣闻声驻足,心跳如擂鼓。
东出轻抬眼皮,仍是看好戏那般的神情:“你既羞于与你幼弟道别,还不与你恩人道一声谢么?”
容涣背对着他,暗暗咬牙。
“罢了。”东出轻笑一声,“又能指望你这自私鬼干些什么呢。”
“记住了,”他右手轻抬指向陶悠然,“你的生,是他用命换来的。”
“以后更谨慎些吧,再不小心犯下错,可就没有这样的蠢人,会答应舍命为一个无关的你博生路了。”
容涣眼神一暗,回过头却是笑容满面,她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多谢西城主提醒。”
少女笑若娇花,心如毒蝎,道完谢便消失在黑暗的廊道中。
“呵,你这姐姐啊——”
“都能对要杀她的刽子手道声谢,就是不愿与你这痴傻儿说句歉……真真是个心狠毒辣的人。”
他向那狱卒招了招手,“别傻愣着不动了,吩咐下去,以后不许这姑娘踏进西城一步。”
东出神情闲适地靠回椅背,余光里只能瞥见陶悠然一片落寞的衣角和坚硬的狱栏……
东出:!!!
这是怎么回事!?
烈火般的西城主猛地站起身,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然后不敢置信地转过身——
我怎么会被关在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