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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付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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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赞进城之前,特意交给陶悠然一张符篆。只要少年查觉事情生变,燃掉符篆,盛赞就会立刻赶到他的身边。

年轻人又说了些注意事项,陶悠然认真听完,将符篆仔细看了几遍,小心翼翼地揣入怀里,先进了城。

两人分别之后,老头模样的盛赞脚下生风,双袖甩得飞快,快速穿梭于城中各处。

茶肆酒楼他去了,大街小巷也逛了,无论遇到行商菜贩、妇女儿童,都能聊上一聊。

健步如飞的佝偻老头一路上逮了两个毛贼,又施舍了三个小乞丐,手上嘴里不闲着,不是这里买了些特产,就是那里挑了几本旧书,后来背篓装成小山一样,脊背愈低走得却越快。

而盛赞却无视行人惊异的目光,糖葫芦买了两串也不吃,随意插在背篓的“小山”上,就像某种灵兽刚生出的触角。

哼,老了就走不动了?老了就嚼不碎花生了?盛赞往嘴里扔了几颗剥皮的盐水花生,咬得嘎嘣响。

他喟叹一声,你大爷我都这么稀奇古怪了,怎么还是没人找上门?现在的人都这么谨慎的么?

其实盛赞之前晚于陶悠然进城,还暗自跟了他一段路,不出所料地,没过多久就发现了三个行迹可疑的人。

据他的观察,那三个人并不属于同一派别。

其中一个挺年轻的纤细男子在看到陶悠然选定城中心的一家客栈以后,与另一个高壮的男子交头知会了一声,就先离开了。盛赞派了一只竹叶蝴蝶跟着那男子,发现他一路走走逛逛,最后入了国师府。而那个留下来的高壮男子,则住进了陶悠然所住客栈的对街客栈,并且在入房以后就放飞了一只传信灵鸽。

盛赞的竹叶蝴蝶跟着灵鸽,却并未抵达国师府,而是飞入了一座院竹青青的寻常府邸。

至于最后一个穿黑衣的男子,样貌不俗,气质冰冷,看着最为深藏不露。盛赞发现他所跟踪的,并不是陶悠然,而是那名跟踪陶悠然的纤细男子。

所以,那个人是冲着那名纤细男子来的,还是企图对国师不轨?或者他是陶悠然受虐事件中的一员,要随时明晰对手,抑或助手的行事?

嘶,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盛赞城内各处都转过了,也没谁找上他,于是思量片刻,便决定还是先去那座灵鸽飞临的府邸看看。

年轻人留下一只竹叶蝴蝶,等看着它慢悠悠飞远,便往那座府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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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湾客栈。

陶悠然随小二走到房间,放下包袱,大略看了看,十分满意。

少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又向小二点了些饭食,慢慢吃光了,便静静地坐在桌旁,舒服地呼了口气。

刚刚他进门之前,内心的魔灵有些狂躁,搅得他一阵心疼。现在吃饱喝足,又歇息够了,总算好了很多。

不知道盛先生此刻逛到哪儿了?

少年瞥见窗外繁华的街道和自由自在的行人,有些艳羡。

如若不是盛先生的安排,他也想要逛逛这皇城,看看爹爹年轻时候任职生活的地方,这样……即便他忘了从前,也能记得以后了吧……

“咚咚咚——”

房门被人连续敲了三下。

陶悠然猛然回过神,有些慌张地站起身。

少年想起盛先生的嘱咐,仔仔细细理平了衣衫上的褶皱,才走到门边,小心翼翼问道:“谁啊?”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

陶悠然皱了皱眉,又问了一声。

门外的人依旧没有说话。

少年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好不容易站定,心一横,飞速开了门,然后……没看见人。

他谨慎地往门外探出上半身,廊道左右都看了看,果真没有任何人。

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

陶悠然又等了一会儿,关上门,刚转身就吓了一跳——

桌旁,他刚刚坐过的位置上,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正静静望着窗外。

然后,他似乎有预感一般,眼含笑意地与吃惊的陶悠然对上了目光。

这位老先生是怎么进来的?陶悠然尴尬得不知所措,匆匆便移开了视线。

“是悠然吧?”

“都长这么大啦……”

慈眉善目的老人看着少年,眼里一下子泛起泪光,他举起微微发颤的右手,向陶悠然招了招手,“来,过来让师祖爷爷好好看看……”

陶悠然闻言一愣。

原来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就是爹爹的师父,青湾国的国师——封可铮!

怎么…怎么来的是国师本人?国师他…不知好坏,当初…也没有救爹爹……

少年垂头不敢上前,两手慌张地背在身后,攥皱了衣衫。

“悠然,我是师祖爷爷啊……”

“还记得吗?我们以前见过面的……”

“我是你爹的师父呀,我是你的师祖爷爷呀…你从前很黏师祖爷爷我的呀……你不记得了么?”

老人眼中有悲痛一闪而过。

陶悠然抿着唇,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老人说的那些他都不记得,他的模样自己也不曾见过……他没有从前的记忆。

“悠然啊,师祖爷爷我……对不起你爹!”

老人偏过头擦了擦眼泪,颤声说道:“我当初就不该心软,放他离开皇城!当年我若是…他就不会……”

一国之师,竟在他这个小辈面前失态落泪。

陶悠然心上蔓生痛苦,他暗暗咬着牙,不能理解封可铮的话。

当初爹爹辞官归单州,还曾与国师有过争论吗?国师原是不想让爹爹离开皇城的么?

“国师大人…您…您…别哭……”

少年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

“对不起,悠然。”封可铮红着眼眶,“一见到你,便又思及故人往事……此番难忍落泪,是我失态了。”

“如今好了,你到皇城来了。”他撑着挤出一抹笑,“以后,你就跟着师祖爷爷住在国师府。爷爷给你找最好的先生,让你上最好的学塾……”

“悠然啊,你不是一个人了!”

“你就放心住在国师府,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往后言行随意,衣食无忧!”

“爷爷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还会代替心斋手把手教你修行,助你达成心斋未能达成的成就……”

“国师大人。”

少年打断老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悠然?”封可铮心头一凛,“难道你还是不愿随我去国师府生活么?那你此番赶来皇城,又是为了什么呢?”

“国师大人,”少年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静,“单州才是我的家。即便爹娘已去,我身不在单州,家也……不会变成国师府。”

他笑着谢道:“国师大人的好意,悠然心领了。只是就如您说的,我已经——长大了,能够自食其力了,所以,我不再需要别人的照顾,也不会住进您的国师府。此次路过皇城实属巧合,悠然的双脚……还会踏向远方。”

“是吗?”封可铮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父母不在,归处便无,可你一稚弱小儿,竟将故土旧家统统搬进了心里……好、好!陶悠然你果然是心斋的儿子!”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不会逼你……”

老人眼中亮起惊喜,他暗自压下心中某种异样情绪,再次向少年招了招手,声音温和道:“那你随爷爷去国师府逛逛,小住几天,总是可以的吧?难道说……悠然你不想到你父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去看看么?”

“好……”

陶悠然身体放松下来,他刚才一番话说完便后悔了,担心这直白的拒绝会惹怒国师,再给盛先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看……应该是没事了?

少年走到封可铮身边,见他面前也没盏茶水,就帮他倒了一杯。

“悠然,”封可铮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水,语气平常地开了口,“大师叔、小师叔这两个人,你还记得吧?”

果然,少年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虽然陶悠然之前就已经听盛赞讲完所有他遗忘的事情了,但是封可铮现在突然提起,他还是没办法及时反应过来。

“啊…是……”少年心虚地应了一声。

封可铮挑了挑眉,他判断得没错,少年的记忆缺失得很严重,只从他那神情之上藏不住的慌张便能看出,少年在说谎。

慌什么呢?

老国师轻轻一笑,果然还是个孩子,跟长大可沾不上边。

怎么办怎么办?陶悠然这会儿根本就不敢与老人对视,他知道自己藏不住事,因而祈求国师赶紧离开。

没想到——

“走吧。”

少年听见老人如此道。

走?走去哪?

似是看出了少年眼底的疑惑,封可铮起身后,一边掸平衣衫,一边答道:“去国师府。”

去国师府?现在!?

少年支支吾吾地抬起头:“国师大人…现在就去?”

“怎么这么见外,叫什么国师大人!”封可铮皱了皱眉,然后笑道,“要叫爷爷,师祖爷爷!”

陶悠然胆怯地点点头。

“有人念着你呢,去迟了恐怕要生变。”封可铮不打算多说。

陶悠然一听,直觉不是什么好人。

封可铮看着脸色煞白的少年,嘀咕道:“一国国师站在你面前你都不怕,还敢拒绝宠你爱你的师祖爷爷……求你住国师府也不允,现在听到个都不知是谁的别人,反而吓得要死了一样……”

老国师经过窗边,往对街的客栈望了一眼,微一点头,便先于陶悠然打开了房门。

封可铮回望一眼,示意少年跟上。

陶悠然想到盛赞的嘱托,只得战战兢兢地跟着封可铮出了门。

“嗒——”

门关上了。

与此同时,少年听见了自己雷鸣一般的心跳。

他转过身,看着走在前面的老国师,悄悄地按了按放在心口处的符篆,深深呼出一口气后,强制心安,跟上了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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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

盛赞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屁股,转身使劲踹了一脚院墙,“墙没事修恁老高!摔死你大爷我了!”

“谁在那儿!?”

“来者何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私闯民宅!”

盛赞抬眸,见一黑衣方脸壮汉手持一条大粗棍,正声厉俱色地向自己冲来。

“哪里来的老毛贼!?竟敢擅自翻墙入内!”

“咦?啊?”盛赞立马装傻充愣,“这不是老夫的家啊?”

“哈哈,”他一脸恍惚地挠挠头,“老夫出门没带钥匙,又老眼昏花爬错了墙……好汉饶命,都是误会!”

“胡编乱造!”

“老贼看打!”

壮汉一棍挥出,没想到盛赞身一晃,便装作是没站稳,恰巧躲了过去。

“壮士手下留情啊!”年轻人扮作的老人就如同一朵被急雨催落的娇花,可怜兮兮摔在地上。

“苍天可鉴!老夫真是老得糊涂了,这才翻错了院墙……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腿脚不便?我看老家伙你爬墙的时候腿脚麻利,好使得很呐!如今被我抓包,倒开始不要脸地嚷嚷自己人老身弱了!

呵,壮汉冷笑一声,一挥手指,便又召出十多人,将盛赞团团围住。

“各位壮士!”盛赞向前拱手,“咱们有话好好说,万不可以多欺少、以壮欺老呐!”

“那老贼你说!”壮汉粗棍指着盛赞鼻子,歪头冷眼目不转睛,“你个满嘴谎话的老家伙,没事闯人家宅,意欲何为?!”

“说说说,我说……这位壮士你是个明白人,老夫就是闲得没事才偷偷翻墙进来……”

盛赞笑得一派真诚,要真有事,又怎会有空闯你家宅?

老头面皮的他转而做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有模有样地甩了甩衣袖,看着是打算要逃。

众人严阵以待。

可就在盛赞堪堪迈出去一只脚的时候,神色一变,紧接着收回那腿,又后退了两大步。

见状,众人都有些疑惑。尤其是那个壮汉,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粗棍,就担心自己一个不注意,面前的老头就遁地逃了。

下一秒,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之外。

来人面容清秀,一袭黑衣之上绣满金丝竹节,腰身挺拔,气质温宁。

正是钟习——青湾国国师的小弟子!

盛赞心情一快,这座宅子的主人原来是他!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哎呀!大人你来了!”盛赞笑眯眯地冲那个男子招手。

其余众人望向来人,立马为他让出一条小道。

顶着盛赞满含期待与笑意的目光,钟习缓缓走到他面前,笃定道:“你未曾见过我。”

“但你认识我?”他问。

“不认识。”盛赞摆摆手,笑意不减半分,“但今日过后,不就认识了么?”

钟习敷衍地勾了勾嘴角,就像听到一个低劣的笑话。

“盛先生不认识我,我却是知道盛先生的,您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噢?”顶着众人惊异的目光,盛赞动作粗鲁地褪下了老人面皮,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用手指问道,“原来大人竟认识我?”

“怎么可能不认识?”钟习咧嘴一笑,“四十多年前,不及山盛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哎呀言重了言重了,而且大人您也说了,”盛赞面上笑得若花,心中却不以为意,“这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盛赞又如何?

四十年忘掉世人一份盛赞。

四十年忘掉世上一个盛赞。

这世上,盛赞从来不值一提。有人给了便受着,全部收回也不提及。

年轻人摇摇头,撤掉其他障眼法,腰背也不再佝偻,挺立如院中翠竹。

“大人认识四十多年前的盛赞,盛赞却对大人您毫无印象。大人——”

“可还认得如今的盛赞?”

钟习轻轻一笑,“四十多年前,钟某得师父特许,出门历练,有幸于冉冉洲瑁酩山得见盛先生剑仙风采。彼时钟某费尽心血才抵三境,不过是众多看客之一,又如何能入得盛先生这般大人物的眼?至于眼前的你,今日过后不就认识了么。”

被人回以同样的话,盛赞微笑了笑,“好好好,既认识了,便好说话了……”

钟习低头,眸中阴冷转瞬而逝。他刚刚那番话说得极其阴阳怪气,原就是想激怒盛赞,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屑一顾!

都已落魄成如今这副样子,还当自己是那四十多年前的仙姿英才么!?

钟习永远也忘不了,四十五年前,在冉冉洲瑁酩山,一身黑衣的年轻人一剑开山,荡平诸邪,凌厉剑气直冲天幕。

彼时已入修行三十余载的钟习,不过刚入第三境,境界低微又不稳固,但即便双眼被那凌厉剑气刺得生疼欲裂,也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咬牙强撑着,远远看完了盛赞仗剑诛邪的全过程。而这只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样的剑法,人间极少有,见上一次即是幸运。

钟习承认,自愧不如,也永远无法超越。

那样的盛赞,不是人间一盏灯,而是天空降下一颗星,璀璨得让周遭众生黯然失色。

钟习崇拜他,崇拜一个当年只有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这让他的心里很不好受,也让他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实是天堑鸿沟。

可那样的盛赞,哪怕是星星,后来也黯淡了。几年过后,钟习听说不及山被人围剿,盛赞仗剑跨越数洲,杀力恐怖,远胜往昔,最后却还是谁都没能救下。

那是盛赞最后一场厮杀。

他就像回光返照的将死之人,最后一次大放异彩,却仍然难逃“死亡”的命运。

自那以后,盛赞消失了。

盛赞的盛赞也磨灭了。

整整四十年。

再无声迹。

曾经遥不可及的耀眼星星,如今再见,已成平庸之辈,微若萤火。

钟习这会儿看盛赞的眼神颇为新鲜,他觉得面前这人要么就是极度的机智与宽容,要么就是傻的,多管闲事,烂好人一个。

他怎么也没想到,最终接过陶家烂事的,会是那个自己曾经深深崇拜过的年轻人。

然而有什么用呢?

当年的盛赞,再也回不来了。

盛赞哀叹一声,自己还真是挤入乱局之中了,人多势杂,难怪明子书遇到自己就撂担子跑路了,这事谁管谁冤大头!

年轻人嘀咕道:“陶悠然呐陶悠然,你可千万给我挺住咯!等此番事了,我把你卖给宋珞澜,要再加一倍的钱!”

“盛赞。”

钟习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叫出他的名字。四十多年前还英姿无双的盛赞变成现在这样,已经不值得他钦敬与嫉妒了。

“出剑吧。”他说,“陶悠然的事情,你管不了的。”

盛赞咦了一声,“那我不管的话,还有人管吗?”

钟习冷下脸,“你想管也管不了!”

盛赞摇摇头,教训道:“答非所问。”

“别废话!”钟习板起脸,“出剑!”

秋风一过,院内竹叶沙沙作响。

“不巧。”

盛赞弯下身揉揉膝盖,抬眸时轻轻一笑,“我早就不用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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