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盛赞 > 第12章 (12)黄叶落

第12章 (12)黄叶落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

单州城,临近东城门的一家茶肆。

“出来吧。”

盛赞从衣上摘出一片青翠竹叶,搁在桌上,轻轻伸手一抹,竹叶便化为了长剑。

“欸嘿嘿,原来被发现了……”

一个看着三十多岁的男子,出现在盛赞面前。

他容貌一般,眼睛一睁一闭,干枯发黄的长发只束了一半,还有一半随意披散,就像是被狂风涤荡过后的荒郊乱草。

“单州城百晓生明子书,见过盛先生。”男子拱着手,脸上尽是虚伪讨饶的假笑。

盛赞指了指自己的左眼。

“噢,您说我这只眼睛啊——以前受过伤,瞎了。”

男子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见盛赞都与自己搭话了,也没客气,直接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狼吞虎咽地吃起了茶点。

“明公子这是没吃早饭?也罢,尽管吃,”盛赞接着微笑道,“待会结账,明公子替我付一半钱便可。”

“哎?盛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这茶点原来竟不是您请我吃的么?”

明子书停下筷子,先抱歉地拱了拱手,又伸出一只手,带笑支着半边脸颊,好商好量道:“不若这样,盛先生不是有事问我吗?这些茶点就当作报酬了。”

盛赞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嗯……烦请你将老衣巷陶悠然一家的事情精简一些说给我听。”

“咦?”明子书神色有些意外,“盛先生身背巨债,竟还有空关心这些平头老百姓的家事么?”

盛赞闻言一笑,轻轻抖了抖衣袍,“这不是还没进入佟辉王朝的地界么,盛某当下还是挺闲的……再者,我向来喜欢听些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很有趣。”

“不曾想盛先生还有这等雅致,也很有趣。”明子书嚼着茶点,摇摇头,“只是正如盛先生亲眼所见,那陶悠然就是一介凡人,他父母早逝,家境一般,长相普通,性格纯良,没有任何修行资质……”

盛赞一手抚上剑身,缓缓笑道:“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两个死后能够归拢残魂,化身镇宅灵的修士,却生出了一个毫无修行资质的儿子,这事说给你听,你信不信?”

明子书叹了口气,“我肯定是不信,但陶悠然他信啊……我说盛先生您这又是何必呢?您都自顾不暇了,怎么还有心情掺合一个凡人少年的家事呢?”

盛赞拿起桌上的长剑,仔细端详道:“陶悠然那是信么?那是被蒙在鼓里!而且我方才也说了,盛某爱好独特,就喜欢多管闲事。”

他眼眸微抬,目光落到明子书身上,笑着提醒道:“明公子若是不想试试我这竹叶剑的威力,还是尽快把事情说清楚的好。”

明子书欸乃一声,连忙伸手表态,“我说!我说还不成嘛!您别急,千万别急……把剑放下,只听我将此事原委细细道来……”

盛赞闻言,将剑放回桌上。

“不过有件事,咱俩可要事先说好了。”明子书瞥了盛赞一眼,“我接下来所讲的这些事情,都是我明子书的茶桌醉话,只是一不小心给盛先生您听了去,千万!千万不能冤枉成明某主动泄密哇!”

“若是如此……”明子书泫然欲泣,“明某、明某现在就要卷铺盖走人,去当那别城百晓生,顺便逃命了!”

盛赞笑着颔首,“放心吧,我不是那落井下石之人。明公子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向我卖消息了,我岂会不顾及你?只是——”

“你在这单州城蛰伏多年,想必早已厌倦此地风水人事,早些另觅新土,也是良策!”盛赞推荐道,“我看那清风城、定均城就都不错……明公子你听听!清风百晓生、定均明子书,多威风!”

两人一来一往,毫无默契。

最后,明子书板着脸说道:“盛先生可别拿在下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盛赞斜眼过去,“怎么说话的,我是这种人吗!”

“您……”明子书话才起头,突感颈后发凉,一看那盛赞,却仍是一脸无辜,笑意都未改半分。

说不定您就是那样的人呢!

神色疲倦的男子揉了揉脖子,咬牙悔道:长记性了,以后就算活活打死我,都绝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明子书叹了口气,说此事非同小可,盛先生若真听了,可就是入局了。

盛赞点点头,青铜长剑横扛在肩上,“你且说吧,这么多年来,我入过无数局,不差这一个。”

明子书顿了顿,无奈一笑。

他揉了揉眼下青黑,平静地讲起了陶家往事:

“青湾国单州城老衣巷的陶心斋,是本国国师座下的二弟子。此人能文能武,提笔作文千家颂,翻身上马敌万军,在很年轻时,名声便大扬皇城内外。”

“陶心斋三岁拜师修行,资质过人,后遵师令进入朝堂,二十岁文试中状元,二十一参战守国土,二十五当护国大将军,三十岁便辞官归隐,又过一年娶东山府第十三代单传弟子蒋青为妻,婚后一年蒋青产子,取名悠然。”

“青湾国是个小国,所谓得道能人的境界往往不超第五乾元境。这样的修为能力虽然无法同整个骐骥洲,甚至整个天下的英才作比,但是仅在小国以内,也足以让他们横着走了。”

“陶心斋便是乾元境修士,实力在青湾国本土也能排得上前五,至于东山府蒋青,因为师承,专修药术,修为不高,只第三腾云境。”

“按理说,两个修士生下的孩子,修行资质虽不会个个绝佳上乘,但也一定高于常人。然而——陶悠然根本没有任何修行资质,甚至比常人还不如!父亲乾元境,母亲腾云境,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这么平凡?!”

“这其中必然有鬼!”

明子书一敲桌,斩钉截铁道。

盛赞觑了他一眼,这人到底是百晓生,还是说书人啊。

明子书注意到盛赞威慑的视线,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卖关子:

“我十三年前来到单州城,那一天,正好是陶悠然降生的日子。”

“当时我初来乍到,就想着赶紧逛遍城内的大街小巷,识记熟悉一下单州城的风土人情。”

“我从青天白日逛到夜色如墨,最终停在老衣巷附近,因为就近客栈都已客满,就随便找了棵大树,打算将就一晚……”

“那你还真是随便。”盛赞微微点头,就跟老谢家的那个谢趣野一样。

明子书闻言嬉皮笑脸,“没钱就只能随便。”

“我现在也囊中羞涩。”他指了指桌上的茶水与点心,笑容真挚求道,“盛先生为人仗义,慷慨大方……就别要在下出那一半的钱了?”

“噢噢,过奖过奖,”盛赞微笑,“此事免谈。”

一毛不拔!

别人的闲事你都管,我没钱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管管!

明子书悄悄斜了盛赞一眼,然后把剩下的茶水与点心统统挪到自己面前,边吃边喝——既然都要付钱了,那东西必然是一点也不能剩下的!多吃多喝便是赚!

盛赞看着仰头喝茶如牛饮水的明子书,忍不住感慨:“明公子你还真是喜欢喝茶呀…哎哎哎慢点吃,小心噎死……”

明子书闻言,再次扬起手中茶盏,神色愤愤而哀伤,“我喝的是茶吗,是钱呐!”

两人你来我往,一顿瞎扯,最后在盛赞长剑的威胁下,终于再次回归正题——

“那日我躺在树上,怎么也睡不着。一直熬到周围灯火尽熄,我才终于有了丁点睡意,然而——”

“就在我即将睡去之时!天边忽现七色彩晕,单州城的山水灵运猛然从四面八方升腾而起,如那浩荡春潮,一股脑地往老衣巷里汇聚!”

“这是吉兆啊!大大的吉兆!”

“在下见了这还能睡着?肯定不能啊!我睡意顿消,跟着灵运流向行进,最后停在陶宅门口……”

明子书抹了把脸,神情难掩激动,“千年难遇的大吉兆!竟是为了一个孩子的降生而生发!”

“我不知道那日看见这份吉兆的人有多少,但是比方说看到吉兆的我,就下定决心留在单州城。那孩子是可塑大才,我决意将他引入同门!”

“我以百晓生的身份留在城中,一直小心观察着陶悠然的成长。这孩子自小活泼开朗,聪慧过人,三岁就能识字作文,满五岁便随父修行,越来越出色。”

“我曾见过他不习妖语,自然与山中精怪对话玩耍,也曾见过他独自行夜路,百鬼不敢近身……那时的陶悠然,修行资质万中无一!”

明子书说起此事,眼中大放异彩,只是不待盛赞多看,很快又黯淡下去,“事情的转变,发生在五年前,彼时陶悠然才八岁。”

“有一日,陶宅来了一位客人,留宿一夜以后离开。为此,陶宅沉寂了七天。那七天之内,没有任何人见过陶悠然一家。后来,我在街上撞见出门买酒的陶心斋,他瞧着神色憔悴,一脸倦相,失魂又落魄的。他的邻居,一位姓葛的和气大娘,几次与他打招呼,他都没听见。又过了一月,我打听到陶悠然生病的消息。他闭门不出,在家中休养了整整一年……”

明子书再次见到陶悠然的时候,少年已经九岁多了。他似乎变了很多,不再像从前那样阳光开朗,不再见到一个人就要笑着问好。

少年变得内敛拘谨,只有在看到熟悉的人时,脸上才会露出腼腆又胆怯的笑容。

那时候的陶悠然,很久才出一次门。每次就算出门,也只是从自己家门口,慢慢走到老衣巷入口,又从老衣巷入口,慢慢地走回自己家。

他就像个行动不便的老人,每隔一段时日就沿着巷子来回走一趟,以此来锻炼自己老弱的身体。

少年和同龄玩伴的关系也因此生疏。很多时候,哪怕陶悠然看见了曾经熟悉的玩伴,也只是浅浅一笑,然后快步离去。

明子书发现,少年的身上总是萦绕不去一股奇特的药香,他好像因此拘束,不敢与旁人多作交流。

他曾经数次看见慢慢走完老衣巷的陶悠然,独坐在自己家门前的石阶上,呆愣愣地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时期的陶悠然,就像一支燃烧的蜡烛。

明子书不知道那燃烧蜡炬的火光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只是日复一日,束手无策地看着少年原本惊人的修行资质,燃得一点不剩。

少年十岁生日那天,孤零零地在家中守过漫漫长夜。次日起来,邻居葛大娘找上门,她牵着有些瘦削的少年,一路走到东城门。

葛大娘的手心粗糙,不断有汗沁出。少年没有嫌弃,反而紧紧地,紧紧地握住妇人那只经历沧桑的大手。

他们在东城门等了五个多时辰,总算等来了陶悠然父母……的灵柩。

刚满十岁的陶悠然脸色木然,一声未吭,在葛大娘一家的帮助下安葬了父母。

这之后,少年坐在家门前石阶上发呆的次数更多了,后来几乎日日都是。总有人从他身前经过,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在想些什么呢?

盛赞突然说道:“他应该什么都没想吧。”

明子书嗯了一声,那是少年一个人的极致孤独。

少年的所思所想只在家中,出了家门,他就是飘零浮萍,无处安心。

“后来我得到消息,陶心斋和蒋青那次出门是受国师之邀,到皇城为他庆寿。后来两人于归家途中遇到一批外乡修士欺压百姓,夫妻二人出手相助,但因寡不敌众,被其围杀。国师知道以后,也曾派人追绞那批修士,只是查了半年,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不得已只能作罢。”

“我还听说,国师本来想把陶悠然接去皇城照顾,只是被他委婉谢绝了,没能成事。后来国师的大弟子、小弟子都曾来过单州城,前者光明正大找到陶悠然家里,住了两天以后离开;而后者并未在陶悠然身前露面,只是暗中陪护了他一个月才离开城内。除此之外,与陶悠然还有来往的,就只有邻居葛大娘一家了。”

明子书沉默片刻,接着道:“我怀疑陶悠然的修行资质是被某种秘法封印了,或者是被居心叵测之人以术掠夺或者打碎了。”

“另外还有一处疑点——陶悠然满十一岁后,仿佛被人删去了记忆,不仅资质泯然众人,还忘记了自己曾入修行的事。后来,甚至记忆被重塑一般,只将自己和家人都当做平凡人,带着从不属于他的陌生记忆,艰难度日。”

盛赞缓缓转头,望向明子书。

“只是猜测,尚未试探。”明子书轻轻摇头,“恐怕也试探不出什么。”

他说完拈起最后一块茶点塞入嘴里,咀嚼时眉头紧皱,“此事复杂,牵连必广。现下我所知道的,首先是五年前拜访陶宅的客人,然后是那批杀人灭口的外乡修士,以及蒋青宗门东山府,都脱不了干系,国师一脉肯定也知道点什么。”

盛赞有些意外,“东山府?”

明子书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木匣,递给盛赞。

那木匣普普通通,上面没有任何雕刻装饰,是用单州城内随处可见的银杏木制成的。

盛赞接过来,轻轻打开一看,惊讶道:“东山府到底受了什么把柄牵制,竟舍了单传弟子蒋青的命?”

明子书摇头,收回木匣,“这也是我最近才得到的消息。对方隐瞒身份送来这个木匣,有意让我知晓东山府与此事有所牵连,却并未阐明其中详情,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是解药,”盛赞笑了笑,“便是剧毒。”

“只奢望不是后者。”明子书叹了口气,“我本意无心继续掺和,只是有人故意拉我入局,我才不得不采取行动。”

“我暗自跟过陶悠然三天,什么异样也没发现。原本还想翻进陶宅寻点线索,只是有那两尊镇宅灵守着,我不敢轻举妄动。”

“没想到,盛先生你来到了单州城,因缘际会之下结识了陶悠然,还答应带他走……我认为有机可趁,于是便跟来看看,不曾想,早就被盛先生你给发现了……”

盛赞撇撇嘴,这姓明的什么毛病啊?难不成天底下的百晓生都要自己只身涉险打探消息?那还真是兢兢业业啊……

“竹篮打水一场空。”明子书满脸懊恼,“早知如此,我那时就不该留在单州城!无所事事十三年,这回亏大发了!”

明子书悔啊!

当初他惊于陶悠然的修行资质,便决意留在城中守候,想着日后找个机会代师收徒,将其诓回首一山上!谁知道……天才出世多风险啊!这下师弟没诓着不说,还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陶悠然呐陶悠然,你误我甚矣!

盛赞看了眼愤恨抓发的明子书,问道:“你师尊身体还好?”

明子书闻言停下动作,见盛赞都不装了,便撤下障眼法,恢复真容,身子坐正,规规矩矩答道:“回盛先生的话,师尊一切都好。”

没想到盛赞听了,竟然极其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是么?那老头居然还活着啊……愁人呐愁人。”

明子书咧嘴一笑,盛赞向来言行无忌,他早就习惯了。

“井深和风渌呢?长高了么?”

“子书不知。”

明子书摇摇头,他也十三年没回过首一山了,那俩看门童子又向来不与他亲近,谁知道长成啥样了——最好长成两个歪瓜裂枣,这样师尊见多了眼睛疼,也好把他俩打发下山……

“你啊你……”盛赞伸出食指在桌上敲了敲,苦口婆心劝诫道,“井深和风渌两个这么好玩的小孩子,养在山中多有趣啊!你身为首一山下届掌门,怎么对待自家看门人还这么不上心呢?”

明子书听罢,忍下因为嫌弃而微微抽搐的嘴角。

盛先生您真是……那俩顽皮崽子好玩?别反被他们俩玩死,我就烧高香了!师尊也真是的,找那么两个活冤家看门,也不担心哪天自家首一山被他们俩给看没咯!

“怎么样?还打算代师收徒么?”盛赞问他。

明子书愣了愣,摇头无奈道:“不收了,往后都不收了。这次是我做错了,首一山容不下这么一尊大佛。”

盛赞叹了口气,“想明白了就好,你师尊有你这么一个徒弟就够了。”

“只是可惜了……”年轻人双手笼袖,下巴搁在桌上,神色看着是真的惋惜,“若你成功代师收徒,还能再给你那老不死的师尊添不少堵呢……”

明子书惊得摆手,别别别,千万别!

经此一事,他算是明白了——若自己当真办成这事了,便是收了个巨大的麻烦回去。日后首一山能不能安生暂且不说,自己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其实,要不是明子书身上有那要命的禁制,又实在担心自己师尊根据他的灵流顺藤摸瓜找过来,他肯定早在事情恶化之前便冲进陶宅将陶悠然带走了——

若是如此,师尊一定会追我到天涯海角,再一剑将我劈个干干净净吧……

恢复真容的明子书眼睛仍然一睁一闭,只是原本普普通通的容貌焕然新生,又增了几分书卷气,此刻让人看着,很是挪不开眼。

唉,他面色愁苦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他到底是有些对不住陶悠然。未能对他施以援手,这件事,一辈子也放不下的。

“陶悠然跟着盛先生,子书是放心的。”明子书说,“只是此事非同寻常,盛先生绝不可掉以轻心!”

“子书会将此事一一禀明师尊,请他暗中相助,日后若再有新消息,也会立即传信给您。我已在单州城安排好接替者,现下他已就位,我也马上就会启程返回地子洲了。”

“盛先生,哪怕入局,也别不顾生死。”明子书神情认真地看着盛赞,“您还有要事在身,当知道轻重缓急……”

盛赞点点头,笑道:“什么时候连我也需要你操心了,我可不是你家那位有勇无谋的老长辈。”

明子书笑了笑,事已至此,他已不能再多说什么。

最后他掏出几枚铜钱搁到桌上,可怜巴巴道:“盛先生,这是子书身上所有的家当了……”

“得了得了,你且去吧!”盛赞一脸嫌弃地闭上眼,小声嘟囔道,“也怪我爱多管闲事……”

明子书闻言一喜,迅速喝尽桌上剩余的茶水便告辞而去。

在他走后,盛赞挥手撤下小天地,周围客人并无所觉,自始至终只记得有个身着青玉色衣衫的年轻男子,看着与那文弱书生一样,实际上贼能吃,自己一个人就吃光了三份茶点!

好你个明子书,是被穷鬼与饿死鬼双重附身了么?

年轻人摇摇头,招来茶肆小二,又买了一份外包茶点。

他提着茶点,慢慢悠悠走到东城门,一个瘦削的少年看见他,立马眼泪哗哗地奔到他面前。

“盛先生!盛先生你去哪儿了!?”陶悠然一边哭,一边问,“我还以为盛先生你反悔了…要、要把我独自…丢在单州城了……”

都怪明子书那个拖延鬼!

“我没反悔,只是怕你路上饿,去买了点东西。”盛赞揉了揉少年的头,用袖子替他擦干净脸上泪痕,把手里的茶点递给他,“喏,拿去慢慢吃。”

陶悠然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闻言又是一顿大哭。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仰头看了一眼高高的东城门——十岁的陶悠然就是在这里,苦等回了父母的尸骨啊……

哭吧,哭吧,把以前经历的伤心事,都哭个干净吧。

盛赞轻轻拍着少年的脊背,等他哭够了,这才双手笼袖,走在前面。

少年红着眼睛,很是不好意思。他已经十三岁了,早就不是爱哭的年纪了,记忆中也很久没哭过了,只是…最近哭的次数,尤其是在盛先生面前,好像特别多呢……

“陶悠然,还愣着干什么,黄叶开始落了,咱们离开单州吧。”年轻人招呼道。

陶悠然应了一声,快步追上盛赞。

“行李都带好了,没有落下什么?”

少年点点头,“没有。”

“屋门都锁好了,没有遗漏?”

“都锁好了,没有遗漏!”

“跟你爹娘都交代好了……你手里握着的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都跟爹娘交代好了……至于这个,是一个奇怪的公子硬塞我的。”少年摊开手心,是一颗红色的石头,“我刚刚着急找先生,不小心撞到了他,他却向我道歉,说是赔罪咧……”

盛赞扫了一眼,知道那是明子书的赔礼,于是说道:“是个好东西,好好收着吧。”

“可以吗?”

“他都赔给你了,不要白不要。”

陶悠然有些惊喜,点头答应道: “我会好好收着的!”

一大一小说着话,并肩走出城门。

盛赞拂去肩上一片黄叶,“这时节秋叶一黄,便跟下雨一样。”

陶悠然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回头一望,城门之内的单州城,确实黄叶如雨落。

“陶悠然!快点跟上!”

“欸,来了!”

爹,娘,孩儿出门了!

少年眼里蓄泪,满是不舍,只是当他揉揉眼,再回过头,面上便只有要陪盛赞一路走下去的坚定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