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衣应是把事情告诉了言季。

往常他都要接近傍晚才归，今日却早早回了家。

“若初！”

他一把推开房门，额上还挂着一层细小的汗珠。

我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这副慌里慌张的样子竟觉出几分滑稽，不由扬唇，“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说着，从袖中捏出帕子，裹着食指，轻轻点按他额头上的汗。

他顺势握住我的手，“若初，我……”

我微笑着摇摇头，拿着帕子的手覆上他的唇，“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一起走下去吧，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也一直陪着我，好吗？”

言季脸上闪过惊讶，迷茫地看着我。

我慢慢踮起脚，一寸一寸靠近他的脸，声音柔如蜜语：“我不怨你……”

他的眼瞳微微闪烁，映出我模糊的脸庞，下一秒，宽大的手掌抚上我的腰间，轻轻一带，红唇相贴。

我闭上眼睛，迎合他的吻。

我不怨你，也不恨你。

相反的，我还要感谢你，若不是我有七分像她，又怎么会有机会来到你的身边。

真奇怪，我看着她的画像，明明应该嫉妒，应该怨愤。可是没有，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释然，甚至是庆幸。庆幸言季选择我是因为她，庆幸这世上还有这样深情难忘的爱。

哪怕这份爱意不是对我，但至少，它真实存在，这就够了。

月明无尘夜，红烛透罗纱。

言季压在上方，抬指拂过我的脸，沿着下颚的线条缓缓落于唇上。我微张了口，用柔软包裹他的指尖，他的手一颤，搂住我热烈的亲吻。

玉带落地，衣襟渐开。

闺幔扶风起，玉足流花雪。唇如落雨，红痕连连，潮涌若浪，浪浪拍打。

似痛似喜，似梦似真。

我抱住他的脖子，融化在他怀。

菱香一个人守在门外，呆呆看了一夜的月。

秋夜长，悲风凉。

自那日之后，言季与我亲近了许多。可能他觉得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明白他的深情，又或者，他可能只是单纯的被我看似无怨无悔的包容所打动。

他依旧公事繁忙，但无论多忙，哪怕只有能和我吃一顿饭的时间，也要雷打不动的回家看看我。

难得闲暇的时候，他会拉着我去街上，买各种好吃的小吃给我吃，还有首饰和衣裳，只要我看中了，他都会买来送给我。我走路累了，他会笑着背起我，毫无怨言的走一路回府。

春日，他带着我游春。亲手剥各种新鲜野果给我尝，有时候酸的脸都控制不住皱成一团，他瞧了哈哈大笑，像极了顽皮的孩子。

冬日，他带着我狩猎。冰天雪地，他把我裹进他的白狐披风里，一再问我冷不冷。

渐渐的，他不再说从前，我也忘了未来。我们似乎默契的达成了一致的想法，努力的试着好好活在当下。

菱香看着我脸上日渐灿烂的笑容，变得越发沉默寡言。

只是人生若能一帆风顺，就不是人生了。

新年刚过，宫中传出皇帝病危的消息，言季身为太子党，为防二皇子和四皇子趁机兵变，开始没日没夜的在皇宫和城门来回跑。不出一月，太子继位，继位之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赐婚。

赐婚长御直总指挥使言季，和尚书令之女程箐语。

传闻这位尚书令之女年少便开始恋慕言季，甚至曾扬言非君不嫁。谁料言季不爱金玉爱璞石，竟娶了个小门小户的庶女做正妻。程箐语非但没有心生怨怼，竟就当真执意等他，十九岁还在闺中，急得尚书令团团转。

先帝年迈，常常久卧病床，如今新帝登基，尚书令一看时机合适马不停蹄地进了宫去求新帝给个说法，直言哪怕做个侧室也无妨。堂堂尚书令嫡女为爱做妾，如此情深似海，执著不悔实在难得一见。

坊间都对程箐语赞不绝口，都说她痴情如一，是女子楷模。

以上，便是菱香从市井听到的来龙去脉。

别说，说的还真是有鼻子有眼，恐怕让程箐语自述都不见得能说得这么完整。

菱香不爽道：“哪儿来的劳什子尚书令之女！哪儿有这样上赶着做妾的！”

我倒是一派和风细雨，头也不抬地绣着手里的香包，微笑着打趣：“这么痴情的人儿，倒是跟言季天生一对。”

菱香看着我沉默，过了会儿，问：“您就一点也不吃醋吗？”

我奇道：“我吃什么醋？”

菱香看了我许久，小声道：“我还以为您和大人已经……”随即恨铁不成刚地说：“别怪我没提醒您，您要是这么不上心，大人迟早要被那些个莺莺燕燕给抢了去。”

闻言，我放下手中的绣活，懒洋洋地掀起眼皮。

话说的像是在怪我，怎么脸上却挂着笑？

我不由努她一眼，“瞧你那幸灾乐祸的样儿，看热闹不嫌事大，我瞧着言季纳侧室最欢称的就属你。”

菱香嘿嘿一笑，一脸不怀好意地凑过来，眼中精光闪闪：“怎么着儿？您好歹是正妻，咱要不要……给新来的一个下马威？”

我故作认真地问：“哦？如何给她下马威？”

菱香摸着下巴眯起眼睛，活像一个奸诈小人，“比如……她敬茶的时候，我给准备个刚出锅的烫茶，保管她接手的瞬间烫的手指起泡。或者，给她在跪礼用的喜团里头，塞点绣花针。让我想想，还有什么狠毒的招儿……”

“……”

我心惊道：“还好你只是个丫鬟，不然真不敢想你得干多少缺德事。”

娶亲当日，言季一脸不情不愿地坐在我旁边，可谓是很不给新娘脸面。

言季的性子比看上去还要冷硬，从他能为了娶我与言家决裂这件事上，就可见一斑。其实，哪怕是他对我的包容温和，无非也是因为我一直小心避开触碰他的底线。

同样一脸不情不愿的，还有跪在下首给我敬茶的程箐语。

侧室入门本来不必那么隆重，可一来程箐语是尚书令的嫡女，人家甘愿做妾，言府也不好做的太难看。二来……是我觉得女子一生就这么一次婚嫁，不好潦草打发。

我接过她的茶，笑吟吟地喝下一口。

接下来便是入洞房了，新雇来的嬷嬷领着他们去新房，我则带着假笑在门口送各位宾客。

好不容易人都走光了，我揉着僵硬的腮帮子，跟菱香回了屋。

沐浴的时候有点闷，我让菱香打开窗户，趴在浴桶边上看月亮。菱香站在浴桶外给我洗头发，我侧着头，看向菱香：“你已经好久没跟我一起沐浴了？今日也不一起吗？”

可能是蒸气太热，熏得菱香面红耳赤。她垂着眼睛一心一意洗我的头发，只道：“我毕竟只是个丫鬟，跟夫人一起……不合规矩。”

“你几时变得这么守规矩了？”

“……”她目光有些闪躲，“更何况，现在还来了个侧室。夫人本就没有娘家在后扶持，我更要万事谨慎些，免得被人抓到把柄，给夫人添麻烦。”

我听她讲话客客套套的，忍不住泼她一脸水，打趣道：“真是女大十八变，从前该叫夫人你总叫我姑娘，现在夫人夫人的不离口，怎么的？还真要与我生分了不成？”

菱香赶忙道：“没有生分！我与姑娘永远都不会生分！”

得，一着急就原形毕露又叫回姑娘了。

她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我看了眼她身上的湿衣服，伸手往她胸上摸。

菱香一怔，猝不及防之下一时竟未躲开。摸了两下，我忧愁地看向她：“怎么养了这么久，还这么瘦？跟摸骨头都没什么区别了。你这样不成，改明我带你去医馆瞧瞧吧。”

“不去。”她后退一步，躲开我的手。

“你不要忌医，虽说大小不重要，但你这个年纪……还这般又平又硬跟个石头似的，我感觉不太正常，万一真是生病了，咱们早点医治也能早点好。”

菱香扯了个勉强的笑，“我这样挺正常的，就是平了点而已。”

她说着又要往后退，我见她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也起了几分急性，抓起她的手往我自己胸上一按，理直气壮地训她：“哪里正常了？！你摸摸我的，是不是软软的，还敢说你那硬邦邦的是正常！”

生怕她分辨不出来，我握住她的手背，又捏又按，“感觉出不一样了吗？”

菱香直愣愣地立着，眼珠瞪大，缓缓看向我的手，下一瞬，本就红润的脸色刹那赤如滴血，连耳根都变得通红。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脸红的好厉害，难不成发烧了？”

松开她的手，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她忽然一把攥住探出去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疑惑地抬眸，正对上她盯过来的眼瞳。

漆黑的瞳仁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炙热而强烈，像一条庞大的火蛇，迫不及待的，欲将我吞入腹中。

然而她眸中的热烈之上，又隐隐覆盖一层隐忍，像一只猛兽在看猎物，垂涎猎物的味道，却又违背本性的，在压抑和克制。

菱香的脸慢慢逼近，灼灼眸色如炎，令周围的温度都为之升腾。离得太近，她略显急促的呼吸与我的呼吸交缠，体内好似有一股热流在涌动，如潮水翻卷。

莫名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我胸口一阵没来由的慌乱，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乱窜的难受。

我动了动唇，想要随口扯个话题打破这奇怪的气氛，面前的菱香却骤然动了，一口咬在我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