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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那件白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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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养的第二天,雷落衡觉得身体能使得上力气了,便撑起身体,下了床。

雷落衡穿着厚棉衣,怀里抱着一个暖手炉,浑身暖洋洋的,他舒服得长舒了一口气。

雷落衡坐在书桌前,打算开始做教书先生布置的功课。

雷落衡刚做了一会功课,飘絮就端着一个鼎状熏炉走进来。

“少爷,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大夫说你需要多休息,你怎么就起来了呢?”

飘絮走近一看,才发现雷落衡不仅起来了,还在做功课,她忍不住唠叨了一句:“少爷,大夫说你要静养。做功课耗费心神,你要不先缓几天?”

闻言,雷落衡放下手中的笔,他转头去看飘絮,说道:“起来做会功课,我心里踏实。”

飘絮手里端着的鼎状熏炉,是仙游今年的时髦新品,数量有限,还卖断了货,仙游的大户人家基本都会买上几个。

每年一到冬季,雷府的账房就会支出一笔钱财,用于购买最新款的精致熏炉和炭,送到老太爷、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的院里以及府上其他重要场所。

至于淘汰下来的旧熏炉,会根据当年的评优,赏赐给仆人。仆人得到赏赐后,是自用,送人,或是卖到二手市场,雷府都不会过问。

这项传统也激励着仆人爱岗敬业,得到赏赐意味着荣誉,意味着自己一年的辛勤付出能被家主看到,意味着自己在众多仆人中是优秀的代表。

飘絮看见雷落衡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她就把鼎状熏炉放到离门口最近的独座上,上面还摆放了一盆仙人掌。

放好鼎状熏炉后,飘絮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热水,然后端到书桌前,放在雷落衡能看见的边上。

雷落衡的身体还没有痊愈,每天都在喝药,飘絮就把热茶换成了热水,以免影响药效。

眼看飘絮还在,雷落衡以为她还有什么事,便抬起头,看向她。

这时,雷落衡才发现,飘絮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整个人在冒着开心的泡泡。

雷落衡像被感染了似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了笑意,“飘絮,你今天看起来很开心。”

闻言,飘絮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些,“少爷,有这么明显吗?”

此刻,雷落衡察觉到,飘絮有什么开心的事想要和他分享。他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开口。

“少爷,今天府里赏赐了我娘一盏去年的熏炉。”

“嗯?”雷落衡没听明白。

“府里每年都会选出一批表现优秀的仆人,赏赐他们府里没再用的熏炉。”

“嗯?”雷落衡听得更糊涂了。

“不是每个仆人都能得到赏赐。这对我们来说是一种表扬,是一项荣誉。有了它,我们会觉得自己了不起,觉得自己在其他仆人面前更能抬起头了。”

飘絮说得有些激动了,她眼里闪耀的光芒是雷落衡认识她那么久以来,见过最明亮的,最生动的。

人生际遇不同,雷落衡无法感同身受飘絮此时的心情,但飘絮愿意和他分享这份喜悦,他理应表达祝贺,“恭喜呀,飘絮。”

“少爷,我会继续努力,以我娘为榜样,好好干,争取明年我也能拿到。”

“加油。”此刻,飘絮脸上流露的骄傲和坚定,让雷落衡不禁想起一件陈年往事。

那年除夕,雷落衡还没满4岁。白天,雷清珞在一家布庄忙完针绣活后,老板结算完工资,还送了她一块滞销卖不出去的白布,让她带回去做新衣裳好过年。

当天夜里,雷清珞就着屋里唯一一盏烛台燃烧的烛光,给雷落衡赶制新衣裳。

雷落衡双手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蛋,他歪着头,就着昏暗的烛光看向正在忙碌的雷清珞。

雷清珞的手很巧,量尺寸、穿针、裁剪、缝线,所有工序有条无紊地进行着,新衣裳的雏形也渐渐显露出来。

此刻,在雷落衡的眼里,雷清珞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娘亲,也是对他最好的娘亲。

“娘,我长大了,也要学做衣裳。”

闻言,雷清珞的手停顿下来,她看向雷落衡,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最终,她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低着头继续忙活。

那时的雷落衡觉得雷清珞很厉害,她会给他做好看的衣裳,他想学她,也会做好看的衣裳。如同此刻的飘絮,觉得她的娘亲很棒,想要追上她的步伐。

爱你的人,你爱的人,会站在你的未来,让你有梦可想,有光可追。

然而,那年雷清珞给他做的那件白衣裳,在进入雷府后,他再也没见过了。它像凭空消失了似的,被时光掩埋了,抹去了来时的痕迹,让他再也触摸不到当时的那份心动。

此刻,雷落衡再也忍不住对雷清珞的思念。

自从上次落水见过她一面后,雷落衡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和难过,此刻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头,让他迫切想要见到她。

“飘絮,我娘呢?”

“夫人她......”雷落衡突然发问,飘絮愣了愣,便反应了过来。她想了想,接着说道:“夫人在房间里。”

“我娘在忙什么?”

“夫人平时除了用膳,其余时间不需要我们伺候。我也不知道夫人在忙什么。”

“我要去见我娘。”雷落衡站起来,便想往门外走。

“少爷,外面冷,把暖耳戴上。”大夫叮嘱过,雷落衡的身子骨弱,不能再吹冷风了,否则病情容易加重、反复。

大夫的叮嘱,飘絮记在了心上,万万不敢马虎。她不想少爷再遭罪了,也怕自己没照顾好少爷,落了责罚。

雷落衡戴好狐皮暖耳,把整个后脑都包裹住了,然后整理好衣裳,确保把自己裹得严实了,才带着飘絮往雷清珞的房间走。

屋外的雪花纷纷扬扬,裹着寒风,一路无畏地奔向前方。

院子里静悄悄的,各个角落都裹着用雪花做成的素白衣裳,伴着寒风哼唱的歌谣,安静地沉睡着。雷落衡恍然觉得心安,他不禁加快了脚步,甚至小跑了起来。

待走到雷清珞房间的门前,雷落衡一边仔细地把身上、暖耳上粘着的雪花拍掉,一边把气给喘匀了。

雷落衡清了清嗓子,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房门,恭敬地说道:“娘,是我,我能进来吗?”

门内一片静默。门外,雷落衡维持着敲门的姿势,静静地等待雷清珞的回应。

时间在飘进来的雪花中一片又一片地走过,飘絮看着此刻倔强的雷落衡,他眼角泛起的红刺痛了飘絮的眼睛。

飘絮的鼻子酸酸的,她不忍看见少爷如此难过。再出声时,她的声音有些发涩:“少爷,夫人可能不在。外面风大,我们先回去吧。”

雷落衡像是没听到似的,他抬起的那只手已经冻得通红。他再次轻轻地敲了敲房门,恭敬地说道:“娘,是我,你在吗?我能进来吗?”

门内,雷清珞放下手里做了大半的白衣裳。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来。她本来的好心情此刻早已消散不见。

不可否认,此刻,她有些憎恨站在门外的雷落衡。她明明已经离得够远了,他为什么偏偏还要来提醒她,他的存在。

雷清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雷万钧还没有兑现对她的承诺,她不能意气用事。

雷清珞终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在雷落衡第二次敲门的时候,雷清珞知道她不能再装鸵鸟了。要是不给他回应,他真的会一直站在门外,不走了。

“我已经躺下休息了,你回去吧。”

“好的,娘,我之后再来看你。”

尽管雷落衡有些失落,但他不忍打扰雷清珞休息。满溢的思念只能一点一点往回收,在不能见面的日子里继续发酵,等待下次倾诉衷肠。

雷清珞没再出声,雷落衡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飘絮跟在雷落衡的后面,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此刻显得那么落寞。她好想抱抱少爷,想帮他拂去他心头的阴霾,想让他能开心地笑起来。

飘絮知道,只要有雷清珞足矣。

然而,她却像是少爷不可言说、不可触碰的伤疤,总是在伤口快要愈合的时候,又被无情地刺破,流出那既刺眼又令人疼痛的红。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惆怅此情难寄,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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