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体能训练课就这样结束了。

多年以后，雷落衡每每回想起那天，内心都十分渴望能够穿越时空，回到那天，去抱抱独自哭泣的自己。尽管那时他心里难受得要死，却没有想过放弃，反而鼓励自己要坚定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得更好。

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强大！雷落衡很感激那时的自己，因执念、因不甘化成了一股力量，支撑他走过了漫长岁月。未达彼岸，征途漫漫，尽管荆棘遍地，亦敢闯荡，攀摘繁花！

自从上了体能训练课，雷落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生活在冰火两重天，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一边是教书先生赞叹他是一棵好苗子。

在教书先生的“甜言蜜语”轮番攻击下，面对成倍增长的授课时间和成倍增加的功课，尽管雷落衡的私人时间被压缩，个人的精力被拉长，他都甘之若饴，每天都充满干劲。干就一个字，他每天做一次！

另一边是古轩对他的□□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体力的消磨殆尽，身体里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块骨头都在疯狂叫嚣：痛死了、酸死了、动不了了。□□早已达到极限，体能却一直无法突破，没有进步，就像被人扼住了咽喉，绝望满溢，却徒做挣扎。

之前古轩提出的三天之约早就被他自己抛之脑后了，雷落衡也默契地没有再提。毕竟收人钱财，为人师表，哪能那么容易就撂挑子不干了。气话而已，不必当真。

面对雷落衡在体能上遇到的瓶颈，古轩又急又气，练得越来越狠了，话更是说得越来越难听了。

在古轩的眼里，雷落衡就像一头犁地的牛，任由古轩好说歹说，鞭子伺候，他就是定在原地，一步也不走。

气到最后，古轩也没脾气了，摊上这么个徒弟，只能算自己命苦。古轩想要认命，但又死活不服气。执教那么多年，他也遇到过不少硬茬，最后不都解决了。

哪怕雷落衡是一块超级无敌难啃的硬骨头，古轩也要咬紧牙关，想方设法把它打碎了，吞进肚子里。自砸招牌，那么打脸的事情，古轩干不了，也不会干！

古轩来之前，听同行说过，雷家另外三姐弟的体能训练做得好。尽管他们也有过瓶颈期，但问题不大，也不太棘手，三姐弟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后面的体能训练一直挺顺利的。直到他们各自在9岁那年顺利觉醒血脉，成为一名灵师。

明明是同一个爹生的，咋就天差地别了呢？古轩原以为自己捡了个漏，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自己了。

他也曾美滋滋地想过，他若是能做好雷落衡的体能训练，凭借雷落衡雷府少爷这个名号，得给他的脸贴多少金啊，他的名号不就趁机打响了？

唉，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与其怨天尤人，还不如抓紧时间，给雷落衡制定更符合他的体能训练计划。

再不出成果，古轩担心，自己会被雷府要求另谋高就。颜面扫地这等丑事，古轩不会让它发生，也绝不允许它发生！

当晚，古轩一改往日早早躺进被窝的习惯。

他穿着厚棉衣，怀里抱着一个暖手炉，坐在桌前，认真地、仔细地回想这15天，他训练雷落衡体能的种种细节，包括他的肌肉反应、体力消耗节点等等，并结合他多年执教经验，在凌晨2点终于把体能训练计划做好了。

古轩匆匆地睡了个短觉，然后强撑着疲惫的身躯，拿起那份做好的体能训练计划就往雷府赶。

当古轩来到庭院时，没有看到雷落衡的半点影子，只有飘絮在等他。

当下，古轩觉得当头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更觉得自己的好心好意被辜负了，他按捺住自己心头在冒泡的怒气，冷声问道：“雷落衡呢？”

飘絮一看古轩就来气，但她还是强忍住了心里的怒火，绝不能给少爷惹麻烦。

她深呼吸几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淡淡地回道：“少爷昨晚发烧了，大夫来看过了。少爷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少爷不知道你住哪，特意嘱咐我，在庭院里等你，和你说一声，免得你担心。少爷很抱歉，缺席了你的体能训练课。”

闻言，古轩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型。雷落衡这一病真的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之后的体能训练该怎么办？

“严重吗？”古轩问。

闻言，飘絮感到意外，她没有想到古轩竟然会关心少爷的身体状况，看来他也没有那么铁石心肠。

“大夫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恢复，能继续体能训练？”眼看飘絮没有回答，古轩接着问。

闻言，飘絮忍不住在心里给古轩翻了好几个白眼，像是有一口气堵在她的嗓子眼，让她不痛快。她原以为古轩没有坏透，看来是高看了他！

“大夫说了，少爷的身体亏空得厉害，加上冷风一次，就受寒发烧了。少爷接下来需要静养，至于什么时候能好，得看少爷的身体恢复情况。”

飘絮虽然只是在陈述事实，但古轩听得出来，她在拐弯抹角，指责他把雷落衡练狠了，导致他生病发烧了。

天地良心，古轩哪知道雷落衡如此经不起折腾，这下他真的犯难了。

之前雷熙明说，雷落衡的身体素质很差，一生病好久都好不了。现在，古轩是百分之一百相信了。

感情雷落衡就是一个纸片娃娃，只能放在手掌心好好哄着，好好伺候，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淋，经不起一点蹂躏，他那身体素质简直比林黛玉还要林黛玉。

“关于体能训练课，雷落衡怎么打算的？”

“少爷说了，他会尽快好起来，来上你的课。这段时间无法上课，他很抱歉，希望你体谅他。”

“好，我知道了。我家地址，我等会写给你。等他好了，差人来通知我。”

“好。”

等古轩把写好地址的字条递给飘絮后，飘絮就隐晦地赶起客来：“古老师，你没其他事情要交代的话，我就回去照顾少爷了。”

“你回吧，我也走了。”古轩大手一挥，直接转身往外走了。

第二天早上，在雷万钧开始处理公务之前，雷熙明先禀报了雷落衡昨晚生病的事情。

等雷熙明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完后，雷万钧只是顿了顿，便开口道：“雷落衡这幅身子骨真是个麻烦。先让他养着，养好了再说。至于古轩，他那股狠劲和暴脾气，是雷落衡需要的。古轩先留着，你去敲打他，成果我要，但不能适得其反。如果他不改变，有大把人在等着替换他。”

“还有两天就除夕了，课也停了，该布置的功课别落下。雷落衡需要静养，但他的手能写，脑子能动。”

“是，老爷。”雷熙明领命退下。

高强度和高压力的体能训练课，让雷落衡的神经和肌肉经常处于紧绷的状态，就像被拉满弓的箭，随时都有可能失控。

这次发烧虽然来得又快又突然，但也让雷落衡得以喘口气。他再怎么坚强，也只是个5岁的孩子，身体经不起过多的折腾。提升身体机能，得讲究循序渐进，不然容易崩坏。

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飘絮给他准备了清淡的膳食，暖暖的食物下肚，雷落衡觉得流失的力气开始回流了。

飘絮告诉他，老爷派人传话，教书先生春节过后再上门授课，体能训练课等他痊愈了再上，老师依然是古轩。

飘絮还说，教书先生已经派人送来了功课，这些功课在恢复上课后，他会亲自检阅。他希望雷落衡在春节期间不要懈怠，要认真完成学业。

听完飘絮的禀报，雷落衡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昨晚他烧糊涂之前，最担心的是，古轩会不会被换掉？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古轩。

尽管古轩是个暴脾气，嘴巴不饶人，老是打击他，但雷落衡依然希望自己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雷落衡的内心还是很渴望能够得到古轩的认可，希望他能像教书先生那样，肯定他，赞赏他，鼓励他。只要古轩还在，雷落衡就觉得那一天终究会到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雷落衡没有想到，雷万钧在他醒来之前，已经妥善解决了他担心的问题。此刻，他的心里有一股暖泉流过，滋润着他的心田。

来雷府有一段时间了，尽管雷落衡和雷万钧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雷万钧总会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他想要的、或者他没想过的。

就这样，雷万钧在雷落衡的心里，关于爹爹的想象、关于爹爹的情感，一点一点变得有血有肉，一点一点变得丰满，一点一点拉近了距离。

雷落衡真切地意识到，雷万钧是一位好爹爹，他和天下其他爹爹一样，会为孩子遮风挡雨，解除后顾之忧。此刻，雷落衡是开心的，也是幸福的。

“我娘呢？”雷落衡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除了飘絮，没有其他人了。

“夫人在房间里用膳。”

“哦。”雷落衡没有追问下去，不问才是最好的结果。

尽管雷落衡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飘絮还是敏锐地发现他此刻心情的低落。她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雷清珞和雷落衡是飘絮见过的最奇怪的一对母子，他们就像熟悉的陌生人，一个想靠近，一个在远离。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没有什么交集。

这回雷落衡发烧了，雷清珞不仅没有出现，甚至没有过问他的情况，这实在太奇怪了。

院子里的其他下人，开始在背地里偷偷地嚼舌根，说啥都有，飘絮一概不参与。

在飘絮的眼里，少爷是个很好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孩子，他应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成长，父义母慈，兄友弟恭。

然而，现实却对他不那么友好，让他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磨炼。飘絮真心希望，少爷能够苦尽甘来，平安喜乐。

“飘絮，你说这雪什么时候才会停啊？”纷飞的雪花，乘着深冬的寒风，越过了窗沿，散落在地。

“往常都是开春过后，雪就停了。”

“嗯。”雷落衡看向飘进来的雪花，在空中打着转，飘飘扬扬，最后在地上降落，就像完成了一场奔赴，最终抵达它的归宿。

“等雪停了，春天就来了。”

明年的春天，又会是一番什么风景呢，雷落衡翘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