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续生平头一次感受什么叫憋屈。

他眼下看着鱼盏这副心虚但强装若无其事的乖巧笑脸，就觉得憋屈极了。

幻化出一套白瓷茶具，为自己斟一杯冷茶，慢酌几口这才顺了气。

抬眸看她，心平气和，“小仇家，你到底意欲何为？”

鱼盏听到他给自己冠上的名称一愣，暗自嘀咕他还真是记仇，但自知理亏，不禁脸颊发烫。

“高人实不相瞒，我资质愚钝，三年不曾长进，可否求您指点一二？”

桃续瞧她眼神期许，笑如春山，挥手一阵风吹落她肩头落花。

“向我请教，那我们的恩怨可就真的匪浅了…小仇家，不算旧怨，你又该怎么报答我的恩情呢？”

鱼盏迟疑，自己要财没财，要实力没实力，怎么报答还真不好说。

但她不出一秒就信誓旦旦道：“待我飞黄腾达，一定好好报答您老人家。”来日方长嘛，未来的自己一定会有办法的。

好一副无赖空口许诺的模样。

“哈，可别忘恩负义，小仇家。”

桃续轻笑出声，语气温柔又带两分戏谑，毫不介意她在称呼上的“回击”。

对她端详两秒，“伸手。”

鱼盏乖巧伸手，他握住纤细柔软的手腕，桃色灵力自掌间透过皮肉，如水流般渡入其间。

她撇开眼，纤长好看得过分的手指搭在她腕上，灵力萦绕带起一股灼意，连带着面上烫感更显。

还未等她想明白烫感从何而来，桃续施施然收回了手。

玩味道：“灵力一丝不纳，原来你是灵府缺失呀，难怪平白修炼却不见修为增长。”

修仙之人，依靠灵脉将天地灵气吸收化用，累积于灵府中，“废柴”之例，多是灵脉滞涩或无法吸纳灵气。

饶是见多识广如他，也不曾听闻有人空有灵脉而无灵府。

鱼盏愣了一下，“没有灵府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桃续咬字极轻，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指尖轻叩桌面。

粲然一笑，“意味着你终其一生无法增长修为。”

“……”

鱼盏傻眼了，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她想修仙，却居然根本没有资格！换句话说，天生就要被他人踩在脚底，不得翻身。

她怒了：狗系统我问你，我到底要拿什么完成艰巨的任务啊！

系统麻溜装死。

不意外她的震惊和沮丧，桃续没有多说什么。

垂眸，懒懒直言道：“修仙之路漫漫，艰辛十分，而对你来说——更是难上千百倍，不若趁早放弃，做个寻常人度过此生也好。”

放弃？

桃续一番话堪称利刃，割开血淋淋的残酷事实摆在她面前，并好心为她指明一条避开荆棘、免受太多苦痛的平凡之路。

思绪一片混乱迷茫，像浸透水的湿棉花塞满胸腔，沉闷难以呼吸，心跳加快，鱼盏攥紧了手指。

她清楚，只身一人肩负重任，身不由己，蹀躞于这光怪陆离世界，本就是前路未卜，困难重重。

初来乍到之际，好几夜她陷入梦魇，梦境昏黑惊悚，惊醒一身冷汗，长夜难明，再忆不起梦境却无法安眠。

起身于屋外独坐，抬头便见，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静静凝望着星网璀璨夺目，她有一次没来由想起——凤玉，或也是这般，同她一样夜不能寐，独耐寒寂，而他还要忍受钻心剜骨之痛。

而曾几何时，他骖风驷霞，踏遍山川，一人一剑，为苍生广厦之荫。

生如芥子，俯仰天地，她降生于此，不为游戏人间，而为苍生，为天地。

虽然不知系统为何选中她来拯救世界，但她如蜉蝣却也明白，若不做出行动，必然无法改变一切。

长路漫漫，苦海茫茫，纵然百舍重茧，坚信跛鳖千里。

再艰辛坎坷的困难，她也要克服，再昏暗难明的永夜，她也要照亮。

风不止，桃续不语，一片静谧。鱼盏一颗乱跳的心缓缓回落，终于清明。

她抬手握住手腕，皮肤下盘踞着她看不见的灵脉，四周灵气勃勃涌动，可她吸纳不了半分。

现实很残酷，但她心平气和，抬起清凌凌的眸子。

既是回答，也是告诉自己，“若惧夜长，不见黎明；若惧路艰，无法登顶。千百倍艰辛而已——”

“我有何惧。”

“……”

桃续忽地怔了神，对视半晌，回神微弯了眼眸，温声祝愿。

“愿君学长松，慎勿作镜花。”

“不过话说回来，”，他挑眉“你有此等不凡心志，许多修士不及，但不代表你就能胜过他们。”

笑意加深，“不如过两招，我为你指教一番如何？”

跟高人过招这等好事，鱼盏自然不会拒绝了。

她起身跃跃欲试，屏气握紧剑柄，就朝桃续刺去。

眼见剑尖逼近，桃续尚还坐着，悠然自若翻手化出长剑，抬臂利落上挑，随之剑身相撞。她还未看清，其力道之大震感传递整条手臂，被逼得后退两步。

“你的招式——”他不紧不慢呷一口茶水，轻飘飘丢出一句评价，“我只看得出一个词，破绽。”

鱼盏：不要太扎心了。

她深吸一口气，知晓他定然实力不俗难以对付，平静地换只手，做好心理准备，“再来。”

————

接不住几招·被打得双手脱力·一个不慎趴倒在地的鱼盏：……

不合时宜地，系统没忍住幸灾乐祸了：宿主你怎么这个狼狈的样子哈哈，诶一不小心笑出声了，对不起哈哈哈……

鱼盏深刻感受到了系统的贱兮兮，深呼吸：很、好、笑、吗？

生怕她翻脸不干了，系统连忙打住：没有没有，真没有。

她还没缓过来，头顶响起如沐春风的嗓音：“可还好？”

鱼盏抬头，就看到单膝跪地朝她伸出手，风度翩翩、一脸关切的桃续。

反观自己灰头土脸，属实相差甚远。

“怎么了？地上很凉快，不愿意起来了？”他关切中带上疑惑。

她不由得嘴角抽搐，毫无疑问，桃续肯定是在借机“报复”她！

她面无表情地额头抵地，强压窘迫，坦诚认输：“高人剑法精妙。我敌不过，五体投地。”

桃续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笑意却不作掩饰，“啊呀，这真是抱歉，失了分寸这是我的不是了，还请见谅。”

没有选择依靠他，鱼盏过了两秒就努力爬起了身。

收了剑，郑重其事道：“谢过您老人家赐教，眼下我身体抱恙就告辞了。”

说是过两招，可她就跟木桩一样，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憋屈不已。

来日方长，她先溜了。

“再会，莫要忘了一月之期。”桃续温润一笑，但偷偷在她背后笑了个开怀。

这是打不过，被他逗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