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染看着自己尖利的爪子,“内丹都剖过了,一节脊骨而已,没事的。”
她身体微凉,手也有些颤抖。
仔细拿手比划了位置,心一横便咬着嘴唇,划开了肌肤。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仿佛无数尖利的爪牙将她贯穿。
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痛得令人咬牙切齿,冷汗淋漓。
爪子触到坚硬的骨头,指尖发力,一节脊骨便被抽了出来。
夕染感觉世界有些旋转,她努力保持清醒。
她将脊骨血沾在手心,写下符咒包裹住萧徐行的名字,嘴里轻声念起,“天地之力,汇聚我身,心念一动,万象归宗,启!”
再睁眼,她借着萧徐行的眼睛,看见一个黑暗的小屋,外面闹哄哄好像有很多人。
徐行正趴着,脸贴着地面,眼睛定定望着一扇朱红的小门。
他身体不自觉的抖动,发不出一丝声音。
小门被人推开,一个赤脚的人端着一碗水放到徐行面前。
夕染看见来人穿着红色的布衫,面上覆着木质的面具。
他蹲下身,捏起徐行的下巴,给他喂了一颗药丸。
旋即起身打开了徐行身后的小窗,一缕阳光照射进来。
徐行艰难的扭头,窗外响起杂乱的乐器声。
一声尖利的吊嗓将夕染拉回。
“找到了!”她猛的睁开眼,眼底尽是杀意。
抓了萧徐行的人,就是那群傩演。
刚才窗外响起的声音,像是挪动大鼓和唢呐的声音,还有那声吊嗓......是戏园子!
“让尘!”她焦急的唤他,“带人把东边的戏园子围了,一只蚊子都不准飞出去!”
举目望天,三日了,不知道徐行现在怎么样了。
黄昏将至,戏园外灯火已经点亮,四周皆有重兵把守,里面却静悄悄。
夕染面色苍白的跨入园内,就见让尘举着刀站在院子中央。
四周房顶上,角落里围满了弓箭手。
他们都蓄势待发,箭头指向园子中间的戏台。
那戏台上一个戴着纬帽的人,正坐在桌前悠闲的喝茶。
戏台四周都裹上了黑布,看不起下面压抑着什么。
“把相爷交出来!”让尘大喝一声。
引来戏台上的人笑出声,他摘下纬帽露出一双细长的眉眼。
“公主说了,有本事就自己找。”
他抬手,四周黑布落下。
眼前竖起百条木桩,每个木桩上都悬挂着一个人,那些人都被扒光了衣服,只面上覆着面具。
他们都被打断双腿,脚下用一根绳子捆了,一时间分不清谁才是萧徐行。
他们竟然拉了数百人来混淆视听,拿着武器的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让尘眼波一转,举了刀便闪身往木桩砍去。
刀砍向木桩,切出碎片。
一阵火光闪过,木桩上的人变成了一个火球,呜咽着扭动,一会儿就没了声响。
这木桩是被下了咒,但凡人力要强行破开,就会带着上面的人一起烧死。
“让尘闪开。”
夕染召来雷电,火光直直砸向木桩,顷刻间就将木桩斩断。
那人惨叫着跌落在地,让尘赶忙跑了上去。
揭开他的面具,失望得朝夕染摇头。
“他们都吃了我独家秘制的毒药,你最好找快一点。若是慢了,毒发身亡,可都是你的罪过。”戏台上的人含着戏谑的笑意嘲讽。
夕染双手起诀,招来满天雷电凝聚空中,“雷动九天,光明照耀,破!”
木桩上的人纷纷坠落在地,夕染看去里面竟然没有萧徐行。
夕染的面色如被寒霜侵蚀的残月苍白无力。
她艰难地挺直脊背,每一下呼吸都在扯动深重的创伤。
她强撑着半跪在地上,强提一口气,拼尽全力启动法诀。
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身躯颤抖不止,冷汗沿着额头滑落,浸湿了她的衣襟。
四周还有许多没查看过的木桩,得将他们都弄下来。
夕染默默吞下溢在唇边的腥甜,垂眸起诀。
霎时间天地变色,乌云如同煮沸的开水翻滚,雷声隆隆,狂风呼啸。
云海波涛中,一道惊心动魄的闪电划破长空,直冲地面而来。
戏台上的人起身望着天,斜眼笑她不自量力。
他轻描淡写地捏出一个决,手中的长剑挥舞,将那道闪电凝聚成实体,化作一面巨大的闪电墙壁,狠狠地朝夕染劈去。
“我觉得甚是奇怪,以你这样的灵力,也配算计公主?”
电光火石间,夕染躲避不及,被那股巨力击中,狼狈地倒退数十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的身形摇摇欲坠。
背脊忽然被人按住,一阵灵力缓缓透进体内。
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傩神本该驱疫避邪,你却要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方相式你不配为神。”
鹤发老者越过夕染,挡在她身前。
方相式背着手嗔怪他,“国师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他脸上笑意渐浓,双手在空中挥舞,画下暗黑色的符咒。
符咒飞起,那些捆在木桩上的人,便也跟着腾空。
国师左手抱圆,右手甩动拂尘,背后唤出一把剑,以气入剑。
剑穿过空中的符咒,留下浑圆的剑气,符咒随即灰飞烟灭。
方相式捏起诀,引来一团火球。
国师眼见火光逼近,不退反进,手中的剑化作一道流光,迎头而上。
利剑撞上火光,发出清脆的金铁交鸣声。
国师以剑尖轻挑,瞬间化解了方相式的攻势,同时反手一剑,剑气如虹,直冲方相式胸口。
方相式侧身躲过剑气,却见国师脚步一错,身形如同游龙般绕到他身后,拂尘一甩,无数金丝如雨般洒下。
方相式怒吼一声,周身灵力爆发,形成一道黑色的护盾,将金丝悉数挡下。他转身一掌拍出,掌风呼啸,带着浓烈的邪气,直奔国师面门。
夕染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瞬间跃起直冲方相式脖颈,尖利的爪子划过,一丝血光瞬间覆上了夕染的面颊。
“不要!”国师出声却还是慢了一拍,方相式的脖子已经被夕染划破。
只见他轰然坠地,四周的木桩纷纷倒塌,一时间戏园子里火光一片。
国师上前查看方相式,却见他化为一缕黑烟消失不见。
“让尘快找人!”
守卫们冲了进去,将人搬运出来。
夕染想召来雨水灭火,捏了半天诀,却一滴水都化不出来。
国师握住她的手,探了她的气息,沉声警告她:“师叔别逞强。”
“你叫我什么?”夕染眯着眼睛问道。
国师叹了口气,旁边忽然响起焦急的呼喊:“找到了!”
角落里,一个全身上下只盖着面具的男子趴在地上,他身体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夕染拿了披风裹在他身上,他颤抖着紧紧攥着披风。
“相爷,没事了。”
夕染轻声安慰他,伸出手想替他摘下面具,却被他撇过头躲开。
他的头低垂,长发散乱地垂在脸前,不愿与夕染的目光相接。
毫无知觉的双腿扭曲着,瘦弱的身上布满伤痕,每一道都是他受辱的印记,每一道都让他羞愧无比。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哀求地说:“夕染,不要看,求你……”
他头埋到胸口,身体始终贴着地面,不肯让夕染碰到。
夕染沉默着转身背对他,心里像是被针扎一般。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就是要将季姜抓来碎尸万段。
“姑娘我来吧。”让尘拉开夕染,忍着眼底的悲戚,仔细替徐行裹紧披风,“爷,我们回家。”
皇帝的补药流水般送进萧府,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萧徐行却始终不见起色。
夕染将国师拽出屋子,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国师相爷他究竟中的什么毒?”
“你还是叫我宛立秋吧,叫我国师我害怕。”
夕染闭了闭眼,顺了气换上副温柔的口吻,“立秋,相爷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立秋沉了脸色,垂眸解释道:“相爷中的毒叫幽影散。”
“可有解药?”
“原本这毒并不难解,可是......”立秋面露难色。
夕染着急的催促他,“可是什么?”
“幽影散本是一种媚药”他拿眼瞥了夕染,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可相爷在北荣被折磨,已经无法人道。所以这毒便排不出去,积蓄在体内越久就越致命。”
“有办法解毒吗?”
“办法嘛倒是有”他捋着胡须意味深长的看向夕染,“南境有味草药叫做青陀,可解幽影散的毒。”
夕染松了口气,“既然有解药,我去取来便是。”
“那青陀草可解百毒,千年盛开一株,乃南境至宝,怎么可能随意给你。”
“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宛立秋老实的摇了摇头,夕染甚是无语的横了他一眼,“既是如此,我就去趟南境,定会想法子将青陀草带回来。”
宛立秋朝屋里看了一眼,将夕染拉到一旁,悄声说道:“师叔糊涂啊!那南境是好闯的吗?!且不说南境毒瘴千里,就说那看守青陀草的明恒宗,以你现在的灵力,你连山门都进不去。
他们明恒宗修的是以生魂为器的邪术,不好对付。”
生魂为器?夕染想起了当初在宁县,应谐便是用了二十万生魂祭旗。
那毁天灭地的力量,现在想起还是会惧怕。
难道应谐与这明恒宗还有渊源?
夕染甩了胳膊,眼底带了狠厉,“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要去闯一闯。”
宛立秋自知劝不动她,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递给她,“这是风声树枝,能助你一臂之力。切记,青陀草一旦离开南境土壤,三日之内必须送回来,才有用,否则就前功尽弃。”
夕染接过锦囊,一股幽香从手里传来。
轻嗅一下便神色清明,看来是个解除毒瘴的好东西。
夕染盯着他欲言又止。
“师叔想问什么只管开口。”
她犹豫着开口问道:“你,为何唤我师叔?”
一听她问这事,宛立秋脸上倒不意外。
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搓着胡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幽幽开口:“等你回来,便来司天监找我,到时候我再同你解释。”
“如此我便要快些回来了。”
夕染沉默地望着萧徐行的屋子,太医们进进出出,却都没法让他醒来。
这青陀草她不论如何也要带回来,季姜也是一定要千刀万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