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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画脂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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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台官署内,文官们毕恭毕敬地站在前堂内,董太后从帘幕后缓缓转身走出,端坐在为首的席上。她先是巡视了一圈站在堂下的文官。这些文官泾渭分明地站成两排,一派是以杨竣为首,另一派则是以袁旷为首。而由她提拔的荀氏子弟此刻安安静静地站在末排。

看到荀氏子弟,董太后心里总算是变得踏实了许多。她昂首高声,开始了简短的会议。

“今上天不显,宇内不安,遭天降罪,帝室多难。诸君世载明德,应期作辅,固为社稷深计,宁负圣躬。朕依窦后故事,临朝称制,匡扶社稷,众卿以为如何?”

董太后得意洋洋地望向堂下众人,自以为搬出汉朝旧制便可以高枕无忧地效仿窦后把握朝政,却不料杨竣第一个杀出来,义正言辞地驳斥。

“太后陛下,臣窃以为兹事体大,关系国体,不应过急决断。陛下资历尚浅,若贸然行政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终招致祸端。”

董太后听完这番话,眉峰倒竖,正欲拍桌呵斥,但是一想到杨竣是朝中重臣,身后势力盘根错节。日后二皇子践祚还需要他们扶持。又将高高抬起的手隐忍地缩回膝上,转而换了和缓的语气发问。

“窦太后当初临政也是初涉政事,为何朕不行?”

阶下的杨竣抬眸,转过头看了一旁的袁旷一眼。袁旷也看向他,二人相视交换了下眼神。他们在互相试探彼此的态度。现在看来袁旷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他挺直了腰背,正色道。

“今时不同往日。前朝诸王叛乱,国祚不稳。是以窦后临朝听政,辅佐朝廷。今上春秋正盛,小病微恙。臣窃以为太后言行无所出,苟如政令,犹恐天下州郡之起,为祸矣。”

杨竣屹立在殿堂下,身影笔直,他身后的文官纷纷出列附言。

“臣附议。”

一时间声音排山倒海般在寥廓的殿宇间回荡。

董太后怒不可遏,高声喝道。

”怎么就今时不同往日,无所凭借了。你们看看如今的汉家江山,前几年各州郡闹匪患,这几年又是逆贼横窜。你们不去剿匪,倒蜗居在都城和我一个老妇作对。这难道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说的君臣道义吗?”

董太后拿出君臣道义,倒是暂时杀了杀威风。杨竣身后一部分文官犹豫片刻,终于不再站在他身后,而走向中间。一旁沉默了半晌的袁旷终于发言。他慢条斯理地振了振袖,又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镇静道。

“还望太后陛下自爱,莫要为了小事发怒而损伤玉体。老臣有一言,不知当问不当问?”

董太后怒火稍微平息,暂时维持着平和的神情,缓缓道。

“请说。”

“从开国至今,董氏封侯者几?”

董太后愣了愣才开口。

“吾未有所闻。”

袁旷一脸自信地继续追问。

“倘若您登临大宝,可设想过董氏子日后的处境?也许您能凭借至高无上的权力暂时为他们牟取荫官。可是董氏三世以后又该如何自处呢?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焉守金玉之重?”

“卿所言甚得理。”

董太后愕然。这话不无道理。袁旷是在用董氏的前途告诫自己。前朝窦太后虽然凭借家族豪势只手遮天,但是最终也落得个株连三族的下场。倘若用董氏的身家性命换取暂时的荣耀,自然是不值得的。可是她不甘心,邓太后不也同样临朝听政最终还赢得了满朝声望。

她咬咬牙,决定再做出一次博弈。

“那如今圣上微恙,朝堂政事该交予何人?大皇子幼冲,卿以为何人之宜?”

“大皇子幼冲,为何不能掌管政事?昔日和帝十四继成帝业,吾儿为何不能独当一面?”

洪亮而清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是皇后的声音,群臣见状,纷纷让步退出一条路。

皇后闲庭信步地走进大堂,高昂着头。她先是淡淡地扫了上头的董太后一眼,又欠了欠身。

董太后被这半路杀出来的皇后气得不轻,面上看着仍是一派和善的模样,手却已经攥得青紫。

“皇后,朕又没宣你,你来作甚?身为皇后,居然连妇姑之礼都不熟识?”

董太后冷笑道。

“太后,夫以贱匹贵,国之害也;置大立少,乱之本也。臣以为应当废长立幼不可取,应依皇后言,由大皇子监国。”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个叫孔和的不嫌火不够旺,还往里头加柴火。董太后气急败坏指着陈皇后大骂。

“皇后无德,能教出什么好儿子。若是国朝因此倾覆我看你们谁来担责?”

“那也应当遵从宗庙礼法。”

孔和斩钉截铁地说,丝毫不给董太后情面。

董太后被气得说不出话,最终还是做出了退步,挥挥袖示意这场会议的结束。公卿百官向太后行礼后依次退出了大堂。

这日下朝后,陈荣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宅邸,而是驱车跟随杨竣去了杨府。

过了一道垂花门,就见到院中桑树高大秀颀、树影婆娑。院中以青石砖铺设,正堂是两层阁楼,两边的厢房沿着中轴线展开。屋顶皆采用歇山式,样式简朴却不失大气。除此之外,再无雕饰。庭院中的仆人穿着和普通人家无异的褐衣,上前迎接他们二人。

陈荣暗暗想,这杨竣好歹位居三公,俸禄千石。家中竟如此简朴。不过这倒也符合他的行事作风。若是其他人升了三公,大多先将自己府邸翻个新,再饰以金银珠宝,宴请亲友,恨不得昭告天下。时下多尚奢靡,唯有杨竣是股清流。

“女君在何处,为何不见?”

杨竣环顾了院子一周,却没有看到袁夫人出来迎客,皱着眉问仆人。

仆人躬着身子,将头低了低,迟疑片刻怯声道。

“方才女君往公子院子里去了,想来是有些事要吩咐公子。不如先由小人带着宾客到正堂去。再遣人前去告知女君?”

杨竣摆了摆手道。

“不必了,我亲自过去看看。你先把大将军带到正堂。”

杨竣对陈荣躬了躬身,作揖道。

“大将军,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我先去看看我这孽子,失陪了。”

陈荣颔首微笑道。

“那好。我便在这等着。”

杨竣像一阵风似的刮进了杨濯的院子,正好撞见杨濯拿着一根树枝逗弄缸中的鲤鱼。袁夫人作势要夺过他手中的树枝,又苦口婆心地劝导。

“儿啊,可不能整日耽溺于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学不可以已,你如今的正事便是将心思放在读书上。”

杨濯面上不悦,拧了拧眉,往旁边闪了闪,没让袁夫人抢走那根树枝,反而发了狠地往水里一顿乱戳,覆在水面上的一层薄冰不堪重负,四分五裂的,成了冰渣子。缸里的几尾鱼受了惊,急遽地收了尾,在缸里四处乱窜,激得上面水花四溅,溅湿了他和袁夫人的衣角。

杨竣看到这一场面,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气得在原地跺脚,大声吼道。

“孽畜!”

一见是父亲来了,杨濯立马将树枝扔到了一旁,低着头乖乖地拢袖而立。

杨竣听袁夫人的话,猜到儿子许是又闹脾气不肯读书,还要母亲亲自来劝导,心里更来气了。抬起手臂指着儿子骂道。

“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他本就生了一副威严的相貌,生气起来两只犀利的眼瞪得圆圆的,两眉又一扬,如同猫头鹰一般。

杨竣想起还要迎客,便敛容对袁夫人道。

“大将军来了,随我去迎客。”

袁夫人应了一声,便低着头随着杨竣出去了,临走前担忧地看了儿子一眼。杨竣走到半路突然折返回来,见杨濯目光散漫地立在院中,衣袍大半被水濡湿成了深色,又禁不住破口大骂道。

“你这蠢材,立在这里做什么?家里来了客人,你难道要以这副污秽模样见客人吗?”

袁夫人朝儿子摆摆手,着急道。

“还不快去换一身整洁的衣服。”

又转头对着杨濯旁边的侍者吩咐道。

“小乙,快带公子去换衣服,就那件白色缎底有瑞兽纹的袍子。”

杨濯垂着头,一副沮丧模样地随侍者去了厢房里。小乙在衣箱里翻找衣服,杨濯坐在屏风后的一张枰上突然唉声叹气起来。

“气死我了,这群没用的东西。平日里我好吃好喝地供着,连一只鸡都追不回来!我还不如养一群狗,狗不仅听话,还能咬坏人!对了,我回头要让他们把那个庶子捉回来!必须由我亲自审问!”

杨濯一提到那个放跑了他鸡的小子,一下提了精神,两手在胸前交叉,腮帮子鼓鼓的。口里还恨恨骂道。

“偷鸡贼,要是让本公子捉到,我一定把你千刀万剐,再丢进油锅里!”

小乙已经找到衣服了,正拿着衣服转身向屏风走来,听到了杨濯的咒骂声,叹了一口气道。

“公子你可不能再说这些话了,特别是在主君面前。主君本来就很生气了,你这番话要是给他听到了,你拿千金买鸡的事可就保不住了。”

“我又不在他面前说,怕什么。怎么,钱就这么打水漂了,还不准人生气?这是哪门子道理啊。”

杨濯赌气道。

小乙替他解开原先湿透的外衣,放在一旁的衣桁上,又抖了抖那件瑞兽纹白缎底袍子,缎面上闪着银白的光。杨濯配合地展开双臂,小乙将宽大的衣袖一边一个地穿进去,口里还不忘叮嘱。

“公子,你有时太过执拗,主君有时又过于严苛。你为何就不能退让一步,非要和主君争执不下?和主君争执又能得到什么好结果?每次吃苦的到头来还是公子你自己。”

杨濯心里吃了一惊,连下人都要来插手他们父子的事,只感尊严扫地,气恼叫道。

“是谁教你妄议主人的?”

小乙低下了头,敛声答应,不敢再议论了。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公子,大将军已经在前堂等候多时了,主君遣小人带公子过去。公子可整饰好仪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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