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臣直到坐上车，脑子还是乱的。
秦少珩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后，将他带出了包间。
期间秦少珩跟葛寅说的话他没注意听，大部分是些没营养的社交废话，重点是秦少珩提出要带他走时，葛寅居然没有阻拦，扯着难看的僵笑送了人。
吴臣简直有百来个问题要问，一时间都排不出个先后次序来，用眼角瞥了一眼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发现对方淡定得很。
他在等他主动问。
“你们认识？”吴臣终于找到了个切入点，一不小心还和葛寅那傻逼撞了。
“算吧，”秦少珩平淡道，“我跟他爸比较熟。”
吴臣：“……”
行，原来是葛精诚那个社交圈的，是他失敬了。
他的表情大概太过精彩，秦少珩被逗笑了：“只是有点生意往来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
一个在读研究生跟葛精诚那个级别的企业家有生意往来，这还不夸张？
又或者，“你的学生身份是……”水的？买的？挂牌的？
吴臣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用词，根据秦少珩的业务水平来看，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学霸。
“是真的，”秦少珩接道，“商业关系是长辈搭建的，我只不过是接手了一部分，葛寅顾及着葛精诚，才不敢不给商业伙伴面子。”
哦……这样听起来总算没那么逆天了。
秦少珩看了他一眼，笑道：“现在换我来提问了，你是怎么想的，敢跟着打手走？”
吴臣一怔，他以为高个子那几人是单纯的保镖，还真没想过他们是打手。秦少珩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语气里却没什么笑意。他莫名感到有点心虚，嘀咕道：“没办法，打不过就只能跟着走了。”
秦少珩嗤笑：“扯淡，我看你挺乐意的。”
吴臣盯着他的侧脸：“你看到了？”
秦少珩言简意赅道：“查了监控。”
吴臣沉默下来，从他在学校后门被带走，到秦少珩来会所找人，这中间其实没过多长时间，就算是跟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的寝室三兄弟，恐怕到此刻都还没发现他不见了。
吴臣忍不住问：“你很关注我？”
秦少珩用食指轻轻敲了一下方向盘，干脆承认：“是。”
吴臣追问：“为什么？”
秦少珩笑了一下，反过来引导他：“你应该问我是谁。”
“好，”吴臣耐着性子问，“你是谁？”
秦少珩挑眉道：“不是在怀疑我么？你觉得呢？”
吴臣被戳中心思，不禁哑然片刻，但他今天必须要知道答案，也不否认，问道：“跟葛寅一样的人？抱着相同的目的？”
秦少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道：“葛氏集团目前的大本营在半月港46号，掌舵人葛精诚表面上是个成功的商人，其实他的根不在半月港，而是在上善山。”
吴臣一愣，他听鳌拜说过上善山，那是丹修的地盘，葛精诚居然是丹修！
秦少珩接着道：“葛氏家族内基本上都是丹修，包括葛寅。丹修的武力值自古以来就不高，主要靠服用丹药精进修为，再加上葛氏如今从上到下都钻进了钱眼里，对修炼更加懈怠，甚至大部分上层服用的丹药都不是自己炼的，不过是群走了捷径的空架子，所以……”他说到这里微顿，偏过头瞥了他一眼，“你今天才能不在葛寅他们手底下吃亏。”
吴臣知道自己今天确实莽撞，不接这个话茬：“那你们之间的生意……”
秦少珩：“丹药？确实占了一部分。”
吴臣下意识地蹙眉：“你也用他们的丹药？”
秦少珩闻言笑了起来，开玩笑似的道：“我不用，我怕他们毒死我。”
吴臣一时无话，他不需要再问秦少珩的来历，既然他对葛氏集团如此了解，那毫无疑问也是修仙界的人。
鳌拜的判断是对的。
一方面是隐藏身份接近他，另一方面是将他从葛寅那捞出来，吴臣在两个念头之间转了一圈，心火难平，隔了一会儿才冷冰冰地道：“好，我懂了，我把在包间里的话再重复一次，那本秘笈不是我的，也不在我这里，即使你们缠着我，我也交不出来。”
秦少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缓缓将车停靠在路边，问道：“你在生气？”
吴臣快气炸了，说：“没有。”
秦少珩垂下眼帘，是个在思考或是犹豫的神态，半晌之后问道：“吴臣，你知道不争山吗？”
吴臣一愣，点了点头。
这地名没有被标注在任何一张地图上，吴臣也不知道具体在哪，但知道这座山上有座随缘观，老吴就是从这里私奔出去的。他现在提起不争山，几乎是在暗示着什么。
秦少珩放柔了一点语气道：“我知道你从来没有修炼过，也知道秘笈现在不在你身上，不会逼着你把秘笈交出来。”
吴臣犹犹豫豫地问：“你都知道？你……你是从不争山来的？”
秦少珩没有否认，叹了一口气：“以后不要随随便便跟着人走了，像葛寅那样的草包毕竟不多。”
吴臣忍不住笑了一声，嘀咕道：“那你干嘛不早说？”
秦少珩低声道：“不生气了？”
吴臣别扭地转头看窗外，问道：“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师父？”
老吴和老曹在信里说会有一个师父来找他，但他从来没想过会是长成秦少珩这样的，太考验人性了。
秦少珩微不可察地怔了一下，吴臣错过了他的表情。
他笑道：“随你，继续叫学长也行，不过我已经不是你们高数课的助教了。”
吴臣惊讶道：“你已经辞了？什么时候的事？”
秦少珩答道：“不久前，本来想今天告诉你的，可你跑太快了。”
吴臣想起他们俩不久前的对话，秦少珩确实有话要说的样子，更加尴尬，再次转移话题：“为什么要辞啊？”
秦少珩：“已经没必要了。”
吴臣马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没必要了，因为本来就不是为这个职位来的，既然说清楚了就不需要这个身份了。
“要去哪儿？”秦少珩想了想，促狭道，“还赶得上今天剩下来的两节课吗？”
吴臣：“……”
他面无表情道：“赶不上了，旷课吧。”
“那就不忙着回学校了，”秦少珩道，“对了，不是要谢我吗？请我吃顿晚饭？”
上次找到猫加上这次把他从葛寅那捞出来，真要谢的话一顿晚饭肯定是谢不过来的，而且他也不知道该请葛精诚的商业伙伴吃什么才够格，于是索性选了一家自己喜欢的大排档。
大排档的老板娘跟吴臣很熟，看到他带了人来，忙不迭地热情招呼：“哎哟，小臣好久没来了啊，这是你哥哥吗？你们家基因怎么这么好啊，个个都长得这么漂亮！”
吴臣笑着摆摆手：“不是，是学长，特地一起来尝尝老板娘的好手艺。”
老板娘被夸得更高兴，向外面的一片桌椅扬了扬锅铲：“我就说还是你小子嘴甜！赶紧去坐着吧，先给你们上菜！”
吴臣带着秦少珩挑了个比较清净的位置，不一会儿，老板娘就给他们上菜了，还额外加了好几盘新菜，分量大得两个人根本吃不完，老板娘七岁的小儿子又给他们加送了两罐饮料。
吴臣偷偷观察着秦少珩，发现他比想象中的要好养活，看着是对食物很挑剔的人，真在大排档坐下来居然也吃得很适应的样子。
秦少珩看着满桌快摆不下的食物，评价道：“他们很喜欢你。”
“是你的功劳，”吴臣冲他眨了下眼睛，“上次带徐峰来可没送这么多东西。”
秦少珩挑了下眉，像是有点难以置信。
吴臣忍不住盯着他多看了一会儿，老板娘说的对，秦少珩长得是很漂亮，漂亮得近乎冷峭，偶然间被这里的烟火气染上眉眼，才添上了一点温度。
秦少珩注意到他的目光，抬眼看过来：“怎么了？”
“没事……”吴臣被可乐呛到，摆摆手，欲盖弥彰地遮掩道，“唔，想起来一个人。”
秦少珩问道：“谁？”
吴臣急中生智地找了个话题：“就是你见过的一个同学，钟启明，他好像也是修仙界的人，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
秦少珩随口道：“他是无锋剑庄的人。”
吴臣本来只是随便拉个垫背的掩饰他偷偷看人的尴尬，没想到秦少珩能这么确定地一语点出钟启明的来历，惊了：“无锋剑庄？你早就知道了？”
秦少珩无所谓道：“剑修不难辨认，你以后也能看出来。”
……好吧，鳌拜确实说过修为高的人能看出别人的底子，不知道秦少珩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至于他嘛，吴臣对自己的慧根有自知之明，以后能不能一眼看出别人的修为倒实在难说。
吴臣咬了一口烤串，问道：“这么说无锋剑庄也想要那本秘笈？”
秦少珩看向他，目光有点复杂：“修行之人中，九成都想要那本秘笈。”
吴臣被噎住了，艰难地把烤肉咽下去：“为什么？！一本破书有这么神吗？”
秦少珩摇摇头，语气中隐隐带了点嘲弄：“因为千年以来无人成仙，修仙界触到了瓶颈，那本秘笈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
吴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世界上存在修仙界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非常玄幻，若是图个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倒是可以理解，而真的有人妄图最终能够成仙听起来就实属匪夷所思了。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所以这个无锋剑庄，对秘笈是势在必得？”
剑修听起来很能打的样子，他这边都有人来试探，大概率也会有人去找老吴和老曹。
秦少珩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抚道：“可能吧，不过剑修自诩正人君子，没有正当理由不会明抢。”
……所以他们就编排出了舍利子被盗，方丈圆寂这个“正当理由”？
吴臣没有被安慰到。
秦少珩：“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如果现在已经有人得手，想必整个修仙界都已经知道了。”
他往前倾了倾身，压低声音道：“你的父母可不简单，比你强多了。”
吴臣一个不小心被逗笑了，接道：“可不是嘛，不然也不用麻烦学长来捞我了。”
一顿随意的晚饭在老板娘连声的“下次再来”中愉快结束，吴臣没回寝室，跟秦少珩一同回了小区，在家里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秦少珩顺路将吴臣送回学校。
学校门口，秦少珩放下车窗，对吴臣道：“有事联系我，别再独自处理。”
吴臣对他的关心挺受用，想都没想就应了，道别之后便转身进了校门。
然而没走几步，一抬头就看到了钟启明，这个角度，这个眼神，很明显是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一大早被人从外面送回来像个什么样子就不说了，吴臣前一天刚跟秦少珩聊过他，现在乍一碰到，心情有点复杂。
钟启明朝旁边偏了一下头：“说几句话？”
吴臣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没有路人的角落，钟启明停下来，转过身率先开了口：“我明白你现在可能不太相信我，但秦少珩这个人，你最好也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