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女目前在迪克逊码头一个公司大楼内，我的计算机系统正在寻找最佳入侵方案。”神谕坐在装满电脑和监控屏幕的房间里，角落散布着无数的电线和技术设备。她的眼睛凝视着屏幕上快速闪过的图像与代码，手指敏捷地在键盘上敲打。

“‘演员们’的位置在沙利文岛上，夜翼正前去营救他们。而玛琳……有了钢骨的帮助，我会尽早找到她的。”

“这次帮助他们的也许不止哥谭人，我怀疑有其他城市的罪犯也参与进来了，不然无法解释如此严密的防火墙和其他网络技术——没几个哥谭罪犯能做到这一点。”

“谢谢你，神谕。”蝙蝠侠冷静地坐在蝙蝠车里，感受着车辆的震动和引擎的轰鸣声，将车辆的方向调整为迪克逊码头。“我们必须尽快结束这场疯狂。”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填满了蝙蝠车的驾驶位。

方才在监控室中，小丑并没有对突然出现的巨响有所反应，连玛琳也是——这个异常让蝙蝠侠发觉，真正从另一头听着他，看着他的也许只有小丑女。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看到的很有可能是录像。小丑的位置无法从网络上被定位，而人质和玛琳现在的状态是未知的，蝙蝠侠无法确定他们的安危。这立即让他感受到一股无形的重力，与悄然出现的挫败感一并压在了心头。

他侧过身，手伸向腹部右下方那处被小丑帮成员划出的伤疤。当手附在其上时，他用力压了压伤口，刺痛便更加明显。

痛苦让他的身体紧绷了起来——现在远不是放松的时候，他需要集中注意力面对接下来的局面，他需要清醒。

迪克逊码头距离哥谭医院不远，神谕已经将小丑女所在大楼的定位发给了蝙蝠侠，他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勾勒出哥谭市地图的模样，在迪克逊码头的位置圈上了圈。

……等等。

紧接着，他又将哥谭医院和沙利文岛在地图上明显地标了出来。

“红头罩没去医院，他现在在哪？”

“他在体育场，也许是得到了什么情报。红罗宾去支援他了。”

哥谭体育场……它与哥谭医院和沙利文岛恰好能连成一条直线，再把迪克逊码头和哥谭医院连起，正处在哥谭市边缘的那里是——

蝙蝠侠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打开面罩中联系着另一方的通讯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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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莉早就修好了她面前的破烂，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她正得意洋洋、摇头晃脑地看着它，丝毫没有分出一丝注意力给背后，那悄无声息靠近的另一个人。

直到一股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制服，她猝不及防地被扔到了墙壁上。

“小丑在哪？”

这再熟悉不过的嗓音，不就是一秒之前，小丑女在监控里盯着的蝙蝠侠本人吗！

好吧好吧，蝙蝠总是能把惊喜还给他们。但小丑先生的消息？想都别想，她一个字都不会说出来的！

哈莉鼓着腮帮子撅起嘴唇，就像个和家长赌气的小女孩一样幼稚。她响亮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打定主意一言不发，也十分确信蝙蝠侠不会把她怎么样。

蝙蝠侠预料到了这个情况，不再与小丑女浪费时间，把她绑在在了一旁的水管上，对吵闹的抱怨两耳不闻，来到了屋内的显示器前。

屏幕上，小丑那处的画面还在继续。紫色西装装满了屏幕，上下晃动着，他在调整镜头。几秒过后，他终于满意地向后退去，走到画面之外，露出了他身后的玛琳。

脖子上挂着绳套的玛琳。

布鲁斯瞳孔微微收缩，随即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依旧是那名冷静镇定的义警。

镜头中的玛琳低着头，布鲁斯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和伤痕，然而，她的嗓音依旧如此平静。

她说：“我以为，你还有一道选择题留给蝙蝠侠，让他在我和那些‘演员’之间做出选择？”

“哦，别那么无趣，小麻雀！你我都知道蝙蝠侠会选择哪一边，不是吗？不过，我是得瞧一瞧我的待办清单——”看不见人影的小丑煞有其事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真抱歉~你的性命已经被预定啦！”

“我很期待，我太期待了……”

玛琳脖子上的绳圈逐渐向上。

“就算你死了，小丑叔叔还会见到你的，对不对呀？我真是——”

然后升起，绷紧。

“——太好奇了！”

玛琳被吊了起来。她的眼睛可能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无助和恐惧的神色。她的嘴或许张开，但无法发出声音，只有嘶哑的气声。她的脖子上会有青紫的绳痕……

可这些都没有出现在屏幕上，只有一双腿悬在空中。大概是因为受到了极度的痛苦，玛琳的双腿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拼命地摆动着，仿佛是被束缚的生命最后的挣扎。每一次摆动都伴随着绝望和无助，每一次挣扎都如同一个悲剧的舞蹈，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那致命的束缚，而小丑丧心病狂的、满意的笑声是最合适伴奏。

布鲁斯最后的理智只能维持到让他关掉家族内部通讯器。

“……荣恩。”他低声呼唤，没有注意到自己哑到了什么地步。

没人回应他。除了持续的狂笑，除了窒息的气音，除了鲜血滴落的声音。

最后，是玛琳太过虚弱，还是小丑太过用力？高高腾起的双腿最后摆动了一下，便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那血源源不断，顺着玛琳下垂的腿滴答滴答地掉落，与它的颜色一样鲜明。

玛琳死了，就在短短三分钟之内。

“嗯？”

小丑的语调提高，带着明显的疑惑。

紧绷的绳子被松开，一声闷响，玛琳如同布偶一般软趴趴地掉落在地上。脚步声响起，似是要靠近她的身体。但就在下一瞬间——

小丑……叫出了声？

不知什么东西将仪器碰倒在地，屏幕霎时间多出来几道裂痕，收音装置大概也因此失去了作用，再没有任何声音从那头传来。几次花屏后，屏幕上出现了玛琳的脸。

仪器倒在了玛琳面前，镜头对准了玛琳。鲜血从她的嘴里流淌而出，那双失去了生气的眼睛凝视着虚空，凝视着镜头，凝视着蝙蝠侠。

他熟悉玛琳那无神的双眼。他早在六年前那场葬礼前见了不知多少次，她和杰森死去的脸庞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魇之中，回荡在他的面前，诉说着绝望与无助。

他熟悉玛琳那充满喜悦的笑容。他在这一个月里瞧见了不知多少次，那笑容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散发着单纯而温暖的快乐，仅仅是看着那弧度，就能明白她那刻是多么的幸福。

但当两者一并出现在玛琳的面庞上时，布鲁斯只感到陌生。

一切在他耳边贴近又远去，像吹响的笛子尾部钻出来个喇叭；眼前的景色似乎也变得模糊不堪，仿佛一帘白纱罩在了眼球上。直到手上一阵刺痛，他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与意识，破碎的显示器便跃入视线之中。

“蝙蝠侠！”

“荣恩。”

他没管扎着玻璃碎片的拳头，冷静回应同伴焦急的呼唤。

“蝙蝠侠，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般。”火星猎人的声音带着磁性，深沉而富有韵律。每一个音节都散发着力量，似乎能够穿透心灵，安抚另一个人的内心。他没有选择直接进行心灵感应，而是使用了与他而言毫无意义的通讯设备，他说：

“玛莉安娜……没有死，她的脑细胞还在活动，即使这并不寻常。我会照你所说将她送至瞭望塔。”

“我已经通知了哥谭警方，但我认为还是需要你亲自来这边看看。因为这里的情况……”

“……十分离奇。”

离奇，全宇宙中最后的火星人，地球上的超级英雄，火星猎人荣恩·荣兹这么说。

-

哥谭体育场与哥谭医院和沙利文岛连成一条直线，再把迪克逊码头和哥谭医院连起，哥谭市上空便形成了一枚倒十字架。而正处在哥谭边缘的那里是亚当斯码头。

又是亚当斯码头。

他早在医院监控室里便传出讯号向钢骨和火星猎人求助。钢骨无需踏上哥谭的土地，他有能力任意穿梭于网络之间，大多数防火墙对他没有任何防护作用。小丑女使用的显然不是她在哥谭能寻找到的技术，而有能力将钢骨和神谕的组合拖住近二十分钟的防火墙——蝙蝠侠的第一怀疑人是卢瑟。

钢骨模拟虚构蝙蝠侠显示在小丑女面前，与此同时，火星猎人被拜托了前往亚当斯码头寻找玛琳的任务。蝙蝠侠没有找超人，当然了，既然卢瑟参与了进来，那么他必定做好了防止超人干预的准备。只不过，或许卢瑟和小丑谁都未曾预料到，蝙蝠侠会向正义联盟其他的成员寻求帮助。

把小丑女粗暴地推给楼外的警察，蝙蝠侠没有多说一句话，径直走入这栋废弃的公寓楼。

公寓曾经引人注目的外立面已然褪去了颜色，砖墙上布满了裂痕和尘土。窗户上的玻璃早已破碎，被风吹动的飞絮不时飘进空荡荡的走廊。墙壁上残留的刷漆剥落，露出了潮湿的水渍和霉斑。

昏暗的灯光只能勉强照亮狭长的通道，墙上散发着微弱的灰暗气息。地板上铺着老旧的地毯，被时间的摧残变得污秽破烂，踩上去沙沙作响。随着每一步的踏出，墙壁间便传来的尖锐的臭味，混杂着霉味和腐朽的气息。

他走上破败楼房内的楼梯。老旧的锈铁发出逼近极限的嘎吱声，它们今天所承受的脚步远超以往，几乎下一刻就要断裂。二楼走廊的尽头是几扇破败的门，有的锈迹斑斑，有的被暴力撞击过而变得凹陷。这些门后是被遗忘的空无一人的寓所，房间内散落着蜘蛛网和水迹，墙壁上更是钉满了乱七八糟的海报和涂鸦。

在这片废弃公寓楼中，时间似乎被定格住了，没有生命的气息，只有沉静的死寂。阴暗、荒废和腐朽构成了这个地方的主题，难以想象曾经繁华而有人烟的场景，如今只剩下纷乱的残骸和绝望。

蝙蝠侠行进着，黑色斗篷在阴影中飘动。他的存在与这座废弃公寓的氛围融为一体，仿佛他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在三楼的楼梯口，蝙蝠侠遇见了早已在此处的一干警方人员，顶着他们的视线找到了立在一扇门前，苍白着脸抽着烟的詹姆斯·戈登。

“从大门进来的？这很少见。我希望你以后多这样做，我年纪大了，承受不住更多的惊吓了。”戈登警长紧皱眉头，掐着烟的手微微颤抖着。灰蒙蒙的烟雾他周围升腾，缭绕。他的手指轻轻地捻动着烟蒂，将灰烬落入旁边凑成了一座小山的烟堆。蝙蝠侠轻轻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去提醒他少抽烟。

“情况如何？”

戈登听他这样问，轻哼了一声。

“我想你已经看到了我们的法医，她就在那儿，趴在墙上平复自己的情绪，和她的同事一起。你觉得情况如何？”

随后他沉默了几秒，让开了他挡住的那扇门，说：“你自己去确认吧，蝙蝠侠。”

在蝙蝠侠推开门时，戈登在身后低声喃喃道：“我幻想过那么多次，从未预料到……他一生的罪恶会以这种形式收场……”

以哪种形式收场？

蝙蝠侠不用将它问出口，便得到了答案：

血迹涂满了地面，墙壁甚至天花板都涂抹上了鲜红的颜色。而那唯一一把椅子旁的不远处，是一滩血肉模糊的残骸，布料、骨头、毛发、肉块……无数杂乱的碎片堆积在那里，谁能想到它在几分钟之前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呢？

推开门掀起的微风吹向这坨碎肉，一颗浑浊的、熟悉的绿色眼球滚了过来，停滞在蝙蝠侠的脚边。

“法医在她快吐出来之前，告诉我们。”戈登再一次开口，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她在那些……碎片上，发现了咬痕与抓痕。”

“——属于人类的咬痕和抓痕。”

蝙蝠侠没有说话。

他踏上这片血地，注意着没有踩在任何碎片之上——他不想让阿尔弗清洁这套制服时，在鞋底角落中发现一块人肉组织——来到那倒地的摄影仪器旁，将它拿了起来。

……这段录像，除了小丑女，他还会发给谁？

-

一九九五年五月三十日。

沙利文岛发生了一起轰烈的爆炸，所幸无人伤亡。哥谭体育场里锁着三十八名吸入了恐惧毒气而失控的市民，红头罩和红罗宾控制住了他们，解决了埋在地底的炸弹。至于隐藏在钻石区中的众多危险因素，有了蝠翼、罗宾和搅局者的帮助，警方顺利地将附近人员疏散，把损失减少至最小化。蝙蝠女侠在水库旁缴获了大批尚未投入水中的笑气。

后续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至此，演出提前落幕了。没有辉映出令人难忘的结局，甚至没有发展至震撼人心的高潮。小丑的最后一次演出，同时也是首个话剧，如同玩笑一般草草落下帷幕。最令人不可置信的是，死伤仅有两人——

小丑本人，和玛莉安娜·韦恩。

对于哥谭及其他城市的媒体而言，离奇死亡的小丑是前所未有的爆炸性新闻。他们震惊又兴奋。

各大新闻机构把小丑的死亡作为热门头条新闻，报纸的头版将用大字标题宣布小丑的死讯；他们展开专题报道，探讨小丑的身世、罪行和影响力。他的犯罪历史被重新审视，记者们挖掘过去的案例和事件，以期找出更多关于他死亡的秘密或说法；他们邀请心理学家、犯罪学家和评论家等专家进行解读和分析，探讨小丑的心理和影响；他们采访市民、警方、政府官员甚至是其他超级英雄、反派人物等各界人士，试图了解他们对小丑死亡的反应和观点。

他们暂时不在乎被正义联盟救走的玛莉安娜状况如何，或许等到一个月后，才会开始想方设法地从她的养父和兄弟姐妹那里得到她的信息。

无论如何，今晚注定是哥谭的狂欢之夜。

第二个事件结束了。鞠躬致谢*